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月渡长生天 > 第四十三章 人间日常

第四十三章 人间日常

    百悔生很愁,是那种酒入愁肠愁更愁的忧愁,活了八百多年,头一次觉得找不到媳妇,成不了亲也挺好,不成亲就没有生小孩的烦恼,不生小孩就不用面对这种“想打死孩子,但又束手无策”的悲伤。

    他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那只没有骨头的鬼在地上爬来爬去,比长蛇还要灵活,缝满针线的嘴极力鼓动着,想要挣破这层禁锢。

    庭月跳到挂着财神爷的供桌上,将花花绿绿的画作一把撕了下来,扔到地面。

    “说,这张床你从哪里搬来的,为什么会有只鬼附在上面?”

    即使百悔生一再强调这只鬼不能伤人,但一看到它可怖的模样,她忍不住心惊胆跳,看的时间长了,怎么不算是一种伤害。

    百悔生坐在仅存的土炕上,炕上有一张低矮破旧的饭桌,他倒在桌面,差点痛哭流涕,“我的家啊,我住了二十年的家,被你一剑给劈塌了,你这是想让师伯跟你一块上街讨饭去?”

    庭月平静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百悔生擦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实话实说,“坟地里拖来的,我掐指一算往东走二十里地,再往西走三里地,跨过一条河,再穿过片小树林,到那会有一张床。”

    “至于那个鬼,你也知道你师伯穷啊,哪有钱给你买床,那么新那么漂亮还不要钱的床,里面住个鬼怎么了,没有鬼能轮到咱躺吗?跟你说实话,你又不听。”

    “……”庭月才知道人生气到一定地步是会笑的,长剑竖在桌面上,两人对坐,头顶是无尽延伸的夜幕与银白月光。

    谁要是跟一个只会喝酒,整天醉醺醺不成人样的老酒鬼生气,谁就是大傻瓜。

    庭月指着那只爬动的鬼,朝百悔生问:“它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老酒鬼那种摇摇晃晃的左手,信手一掐,悠悠道:“长舌鬼,死于话多。”

    “得说多少话,会招来这种残忍的死法?”

    “你要知道它生前做过的事情,就会明白这是罪有应得。”

    庭月歪头不解,地面那只可怕的鬼正努力爬上老酒鬼的土炕,被砍掉的手重新长出,弯曲如爪,惨白泛青,抓住僵硬的炕沿,乌黑长发从地面一点一点往上,眼看脑袋离他越来越近。

    百悔生猛地喷出一口烈酒,浇在这只鬼头顶,顿时一声悲戚瘆人的惨叫从头发底下迸出,那鬼后仰倒地,空洞漆黑的眼睛中射出深深的不甘与怨毒,很快那张可怖的脸发皱发干,如薄纸一样紧紧贴在骨头上,血染红的衣裳与散落满地的黑发化成灰烬,转眼只剩一颗骷髅头。

    一旁的庭月看得心惊胆战,百悔生的酒水里面掺了到底什么东西,随口一喷,能让阴魂不散的怨鬼灰飞烟灭。

    百悔生跳下炕,捡起那只骷髅头,异常讲究地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轻轻朝它吹口气,啧了一声:“这种东西啊,太腥气,一般我是不吃的。”

    说话间,骷髅头变成白色粉尘,他一把倒入酒壶中,左右晃荡几下,空了的壶中重新响起酒水清亮的荡漾声。

    月亮正上中天,距离天明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一个人怪无聊的,这只鬼上辈子的事,给你讲讲也行……就是吧,”他躺在土炕上,一条腿搭着另一条曲起的腿,环顾没有阻隔的四方黑夜,“我的房子被你一剑打塌了,你得想个办法给我盖好喽。”

    庭月不服道: “凭什么啊,是你先搬来有鬼的床,不然我能无缘无故把房子打塌了吗!”

    百悔生更不服:“这不是你要睡床吗,我都说了我穷得要死,为了你睡得安稳,我走了半天的路,才把床拖回来呀,累得你师伯脚后跟磨出血泡,还有牛兄,牛蹄子都掉了一层皮,可怜的牛兄,还在牛棚里压着……”

    接着开始拉长腔发出哭爹死娘的嚎叫。

    “……”庭月觉得这人真够不讲理,什么事都能怪到别人身上,“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床上有鬼,你知道半夜醒来的时候,撞到鬼是什么心情?”

    “我要说啊,是你不让我说,这也有错吗,这有错吗!”百悔生瞪着一双肿眼泡,惊疑不定又委屈万分道:“你师伯我啊,天生就是被人欺负的命,早些年自立门派,被那些名门宗族嘲笑,现在好不容易清净会,我那没责任心、没师门情亲亲师弟啊,又把自己宝贝女儿送到我这里,不出半个月,就将我同甘共苦二十年的老屋打塌了,哎呦,我的命怎么苦啊,苦死我算了!”哭道半道,嗓子发干,饮了大口酒,继续嘹亮的放声高哭。

    见他完全不讲理的样子,庭月不由反思自己在天合仙门时的做派,觉得自己可真讨厌,怎么会这么讨厌呢,和现在的老酒鬼简直同出一辙,伸出手阻止他的鬼哭狼嚎,“够了,我盖,我说房子,我会给你盖起来,你别哭了,很吵,吵得要命啊。”

    他瞬间嘿嘿起来,眼角攒出的褶皱跟把小扇子一样,夜长无事,于是慢慢聊起今夜这只鬼生前的故事。

    此鬼活着的时候,并不是什么杀人如麻,坏事做尽的大奸大恶之人,相较之下,她实在平平无奇,孩童时期或许称得上头脑机灵,读了两三年的识字启蒙,为人活泛,总能轻而易举吸引一大群跟随者。

    少女时期嫁的邻村一卖油郎,勤勤恳恳操持家务,因为她口舌机巧,很快与村中妇女熟识热络。

    这个村的村民关系原本是非常和睦友善,平时人与人见面,一定会笑容亲切地问一声:“吃了吗?”

    但自从这个女人嫁过来之后,邻里之间的气氛逐渐变得僵硬紧绷,常常为一件很小的事情,发生激烈的叫骂与冲突。

    这样日复一日,村中人人都觉得自己的左邻右舍一心想占自己的便宜,曾经相熟的村民变得面目全非,他们口中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要被解读成别有目的的算计,他们的每一个行为,都是在欺压排挤自认为弱势的村民。

    终于有一天,村里的矛盾到了彻底爆发的时机,里正分地的时候,一些村民分到的土地并不如意,由此,这些人一心认为里正必然是与分到好地的人勾结,收了人家的好处。

    这场分地的风波越闹越大,从不休的叫骂变成满村人流血的打斗。

    菜刀、锄头、镰刀、铁耙……在力气极大,失去理智的庄稼汉手中,一样可以变成杀人的利器。

    村中有一半的人死在这场糊里糊涂的打斗中。

    一下死了将近一百人,县尊大人亲自来到此村追查缘由,从分地开始,一层一层往下深挖,花了许多时间与精力,终于查明真相。

    正是这个女人整日里喋喋不休,无论是在村头树荫下磨面摘菜,还是溪水旁洗衣淘米,她的嘴巴总是说个不停,从白天到晚上,从村东到村西,不断挑拨是非,说长弄短,堆砌他人的谣言妄语,弄得全村人看谁都觉得不信任,不顺眼,村中的气氛日渐变得剑拔弩张。

    最后,县尊将这女人抓了起来,命人缝住她的嘴巴,叫她这辈子也无法开口说话。

    因为她这张爱挑拨是非的嘴舌,村中死了大半的人,村长与村民杀死了她,又将她的尸体放入棺木改制的床板下,用桃木钉封床四脚,床属阴阳之物,分散鬼气,以床封尸,即使之后此女成鬼,也不会成为厉害的怨鬼。

    庭月一时之间觉得无可言说,问百悔生村民的行为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百悔生横她一眼:“去看那些死去的人,而不是关心这只作恶的鬼,事情没轮到你身上,你总是冷静公平讲道理,等事情轮到后,你又怨天尤人,恨不得杀了全天下。”

    庭月想起那日伏牛山,看到师兄倒在天师剑下,确实有一刻发誓要用最残忍的手段杀死那些八念天师,没这么做的原因,主要是修为不够。

    正思考之间,忽然,识海出现一阵强烈波动,是狼球!它在叫她。

    飞快从桌上跳下来,往门外奔去,想起什么,转过头去找百悔生,发现这个前一刻还坐在炕上打瞌睡的家伙,此时早跑得无影无踪。

    看来只能一个人去面对那捉走狼球的神秘人了。

    身上没有锁灵囊,所以等会行事一定要非常低调,尽量一切顺着对方。

    感应到狼球就在山上,她提剑运气,飞掠过树林与石岩,在月光下,身影似电,一路奔到山顶,并不算高,低头可以看清附近人家的院落。

    在最高的大石上,坐了一名红衣少年,山顶夜风清啸,吹起少年郎的长袍,艳若盛开的红莲。

    他的脚边,趴着一只体型健壮的猎犬,黄黑相间,耳朵竖起,黑黝黝的眼珠,看了一眼来人,又懒懒地移回本来注视的方向。

    而狼球跟一团黑绒绒的皮毛一样,软塌塌窝在红衣少年的膝盖上。

    “袭明!”

    没想到鬼君会在一个荒僻贫穷的山村,她着实吃了一惊,立时明白为什么老酒鬼跑得那么快,鬼君叫庭梧师兄,庭梧叫百悔生师兄,所以百悔生也是鬼君的师兄,但给人人喊杀,毁天灭地的鬼君做师兄,压力一定是极大的。

    “叫师叔听起来更好一些,你觉得呢?”

    他手里捻着一株白色野花,百无聊赖地在狼球皮毛上扫来扫去,微微侧脸,眼角余光看向庭月。

新书推荐: 晏晏春日 外室他魁梧能干 (综漫)七岁萝莉今天也在装小孩 被阴湿怪物男缠上了 山月不相逢 想给老板一个家 酸橙 神都大酒楼 豪门少奶奶的追夫计划 [Re0]女高中生菜月昴腹背受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