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收养协议

    巷子里潮湿的空气裹着垃圾箱的酸馊味,那只瘦小的玳瑁猫还在执着地仰头叫着,声音微弱得像随时会断掉。

    维斯塔潘那句“它让我分心”带来的沉重冰层,似乎冻住了巷子里本就稀薄的空气。

    我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动作放得更缓更轻,不想再惊扰到这只已经饱受惊吓的小生命,也不想惊动旁边那个浑身绷紧、仿佛一触即碎的男人。

    指尖触碰到小猫背上杂乱粗糙的毛发时,它猛地瑟缩了一下,警惕地瞪圆了湿漉漉的琥珀色眼睛。

    “别怕,小家伙,”我轻声说,声音放得又低又柔,像在哄睡,“只是看看你的腿。”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它明显不自然弯曲的后肢,手指轻轻拂过它瘦骨嶙峋的脊背。

    小猫在我的安抚下,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点,但喉咙里依旧发出不安的呜噜声。

    维斯塔潘依旧沉默地站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垂在身侧的拳头指节泛白。

    他的目光落在我触碰小猫的手上,又飞快地移开,投向巷口那片被霓虹灯染成紫红色的、遥远而喧嚣的夜空。

    “它的腿需要处理,”我抬起头,看向他阴影里的侧脸,“不能拖。这附近……有宠物医院吗?”

    我没有追问刚才那句话背后的故事,只是把问题抛回眼前最紧迫的现实。

    维斯塔潘似乎被我的问题拉回了神。

    他冰蓝色的眼珠转动了一下,视线终于重新聚焦,落回小猫身上。

    他薄唇紧抿,像是在进行一个艰难的决定,又像是在回忆什么。几秒钟后,他才极其缓慢地、幅度很小地点了下头,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沙哑的音节。

    “……有。”

    “能带路吗?”

    我尝试着问,同时解下自己脖颈上那条柔软的丝巾——真丝的,带着我身上残留的一点栀子花香水味。我用丝巾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还在发抖的小猫包裹起来,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小猫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但丝巾的包裹似乎给了它一点安全感,它把小小的下巴搁在丝巾边缘,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我。

    维斯塔潘的目光落在那个被柔软丝巾包裹起来的、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包袱”上,又看了看我,他下颌线绷紧的线条似乎松动了一点点。

    他没说话,只是转身,大步朝着巷子更深、更暗的一端走去,脚步很沉,昂贵的皮鞋踩在坑洼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

    我抱着怀里温热的小生命,快步跟上。

    他走得很快,高大的背影在昏暗的巷子里显得有些模糊,只有浅金色的头发偶尔反射一点远处渗进来的微光。

    我们沉默地穿行在堆满杂物和垃圾桶的后巷迷宫,空气里是潮湿、腐败和廉价清洁剂混合的刺鼻气味。

    怀中小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丝巾传递到我的掌心,伴随着它微弱的心跳。

    前方那个沉默引路的背影,带着一种与世界冠军光环截然不同的、沉重的孤独感。

    巷子尽头拐了个弯,终于看到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对面街道的灯光亮了不少。

    一家24小时宠物诊所的绿色十字灯箱,在夜色中散发着冷清而可靠的光芒。

    维斯塔潘在诊所门前停下脚步,等我走近。他伸手推开玻璃门,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浓烈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动物的体味扑面而来。深夜的诊所大厅空荡荡的,只有前台一个打着哈欠的值班护士。

    护士看到我们,尤其是看到维斯塔潘身上那身显然价值不菲、此刻却沾着点灰尘和不明污渍的深色西装时,明显愣了一下。

    “急诊,”维斯塔潘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清晰和平稳,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猫,腿伤。”

    言简意赅,如同无线电通话。

    护士立刻进入工作状态,指引我们进入诊室。

    明亮的荧光灯管发出嗡嗡的声响,将一切都照得无所遁形。

    我把裹着丝巾的小猫小心地放在冰冷的金属检查台上,丝巾滑落一角,露出小猫脏兮兮的身体和那条扭曲的后腿。

    维斯塔潘站在检查台旁边,没有靠得太近,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背脊挺直,目光沉沉地落在小猫身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穿着白大褂的兽医很快进来,是个面容和善的中年男人。他小心地检查着小猫的后腿,动作专业而轻柔。

    “左后腿胫骨骨折,需要立刻手术固定。营养不良,脱水,还有些跳蚤和可能的寄生虫感染。”兽医一边检查一边快速说着,“小家伙运气不错,遇到了你们。再拖下去,这条腿可能就保不住了,感染也会要命。”

    “做手术。”

    维斯塔潘几乎是立刻开口,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那语气和他决定赛道上超车时机时一模一样。

    兽医点点头:“好,那请跟我来填一下表格,办理住院手续。”

    维斯塔潘跟着兽医走向前台,护士递过来几张表格和一支笔。

    他接过笔,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微微弓下腰,开始填写。填写宠物名字时,他顿住了,笔尖悬在纸面上空。

    “它还没有名字。”

    我轻声提醒。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冰蓝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茫然,随即又转回表格。

    他略过了名字栏,继续往下填。填写主人信息时,他流畅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Max Verstappen。笔迹和他赛车头盔上的签名一样,带着一种凌厉的自信。地址栏,他写下了摩纳哥的住址。

    联系电话……

    他握着笔的手停住了,几秒钟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前台,看向站在诊室门口的我。

    “你的。”

    他开口,不是询问,而是陈述。他把表格朝我的方向推了推,指尖点着联系电话那一栏。

    我愣了一下,护士也疑惑地看向我。

    “我……暂时照顾它。”

    我解释道,走上前,拿起笔,在表格的联系电话栏填上了自己的号码。

    维斯塔潘就站在旁边,看着我一笔一划地写下数字。

    他靠得很近,身上那股混合着高级西装面料、淡淡的汗味、还有一丝巷子里带来的机油和尘埃的味道,无声地笼罩过来。

    当我的手腕不小心蹭过他放在台面上的手肘时,他冰凉的西装布料下坚实的肌肉线条清晰可感,他指尖似乎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拂过我的手腕外侧,留下一点粗糙的、属于赛车手薄茧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机油气息。

    我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下的笔迹歪了一下。

    填完表,护士开始计算费用。维斯塔潘直接递过去一张黑色的信用卡,动作干脆利落,没有看金额。护士刷完卡,递回收据和一张住院单。

    “手术大概需要两个小时,术后观察一晚,没问题的话明天下午可以接走。”

    护士交代着。

    维斯塔潘点点头,收起卡片和收据。他转身走回诊室门口,目光再次投向检查台上那只已经被注射了镇静剂、显得昏昏欲睡的小玳瑁猫。

    “你……”他开口,声音低沉,目光依旧停留在小猫身上,“带回上海?”

    他似乎在确认一个事实。

    “嗯,”我应道,看着那只在药物作用下渐渐安静下来的小生命,“它需要人照顾,直到完全康复。”

    他沉默了几秒,诊室里只有荧光灯管的嗡鸣和仪器偶尔发出的滴滴声。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有些刺鼻。

    “夏休期,”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哑了些,喉结明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我去接它。”

    他没有说“去看它”,也没有说“去拿”,而是用了“接”——

    一个带着明确归属意味的动作词。

    那四个字落在我耳朵里,却像带着细小的电流,瞬间从耳廓窜到耳根深处,带来一阵无法抑制的灼热感。

    我甚至能感觉到脸颊的温度在升高,幸好诊室惨白的灯光或许能掩盖一些。

    消毒水的味道似乎更浓了,却盖不住耳根那阵不听话的滚烫。

    “……好。”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有点飘。

    维斯塔潘极轻地点了下头,像是完成了一项重要的交接。

    他最后看了一眼检查台上那个小小的、被命运抛弃又意外获得救助的生命,然后转身,没有再看我,径直推开诊所的玻璃门,高大的身影迅速融入了里约湿热粘稠的夜色里。

    玻璃门上的铃铛“叮当”一声脆响,余音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寂静中回荡。

    ——

    三天后。

    上海公寓的午后阳光暖洋洋的,透过纱帘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客厅角落,那个巨大的、顶端带着小鸟玩具的白色猫爬架旁,多了一个铺着柔软毯子的纸箱临时小窝。

    窝里,一只小小的玳瑁猫正蜷缩着睡觉,受伤的后腿裹着白色的绷带,随着呼吸微微起伏,旁边放着一个盛着羊奶的小碟子。

    我盘腿坐在地毯上,膝盖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剪辑软件复杂的界面。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Instagram的推送提示。

    点开。

    一张照片跳了出来,背景是某个光线柔和的室内角落,也许是酒店房间。

    画面构图极其简洁:一个干净的、空荡荡的白色小瓷碗放在深色的木地板上。瓷碗旁边,随意地放着一枚东西——即使在照片里,也能清晰辨认出那精致的造型和闪耀的光芒,一枚属于F1世界冠军的戒指。

    照片配文只有短短一行字,带着维斯塔潘标志性的简洁风格,连表情符号都没有:

    -等新成员  [小猫emoji]

    发布者:@maxverstappen1

    我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看着那个空空的猫碗,看着旁边那枚象征着速度与巅峰荣耀的冠军戒指,看着那个小小的、充满期待的小猫表情符号。

    阳光透过纱帘,落在我微微扬起的嘴角上,也落在脚边纸箱里那个沉睡着、对此一无所知的、被世界冠军预定了未来的小小生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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