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若星半撑着头,纤细的手指随意翻阅着崭新的课本。
右肩上的触感让她停下手头的动作,她身子微微往后一靠。
“借我支笔呗,我笔没墨了。”严齐刻意压低声音。
许若星没有回头,从笔袋随便摸了一只笔向后递了过去。
“谢了。”他借完东西也不停歇,话题一转,“你觉得我们这新来的同学怎么样?”
许若星本来就不喜欢上课,他的话题也让她偏离了课堂。
她神色平淡,侧身向后撇了一眼“挺帅的。”
在她见过的人里面,程泽的外貌绝对算的上数一数二。
严齐得到回答,又瞅了眼姜月之。
“你觉得呢,月亮?”严齐经常听许若星这样喊,觉得顺口,也这么叫她。
姜月之瞄了一眼贺梅正讲的激昂的背影,小声的说:“还行吧。”
参杂了她的个人恩怨。
“他和我是初中……”
严齐的话戛然而止,教室里像被按了暂停键一般安静。
姜月之感觉寒意从背后袭来,她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缓缓抬头,全班的视线都集中在她—准确的说,是她的身后。
贺梅不知何时停了下来,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刀。
姜月之和许若星两人对视一眼,都噤了声,识相的低下头。
黑板上贺梅写字的手一顿,下一秒,愤怒的甩过一小截用过的粉笔。
在空中划出漂亮的曲线,直砸在严齐身上。
丢的还挺准。
她直瞪着严齐,“哟,这位同学,我看你好像有挺多话还没说完,要不要你来讲啊!”
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严齐站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全班四十多双眼睛的注视倒吸一口凉气。
严齐不好意思摸了摸头,油嘴滑舌,“哪能啊,我最喜欢上的就是语文,汉字是多么博大精深。”
“别嬉皮笑脸,给我拿着书,站后面去!”
“哦。”
教室里一阵哄笑,严齐老老实实的拿起桌上的书站到了后面。
一开学就喜提站军姿上课,也是没谁了。
看着他孤寂的背影,姜月之觉得又心酸又好笑,她回过神,继续写笔记。
“铃铃铃---”
下课铃骤然响起,贺梅前脚一走,后一秒像剪断的弦。
粉笔灰还在空中起舞,后排的男生已经健步如飞,篮球在过道里蹦跳。
“啊啊啊,终于下课了,第一节班主任的课就被罚站,我看以后不用活了!”严齐生无可恋的咆哮着。
他瘫坐在坐位上,神色恹恹。
许若星憋着笑问他,“你刚刚说那新来的怎么了?”
说到这,严齐可来劲了,一脸精神抖擞,仿佛刚刚半死不活的人不是他。
声音不大不小落入姜月之的耳朵,来了兴致。
严齐说:“他和我是初中同学。”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班上的杨艺也是我初中同学。”许若星淡淡回到。
姜月之点了点头,初中同学很正常吧。
“不是,我初中是湘云的,离这可有几百公里,我爸来这做生意,所以我跟着来的。”严齐眼睛瞪的圆圆的。
“我没想到,能在这个班遇见两个初中同学,一个是周纬,另一个就是程泽。”
许若星挑眉,“这是挺有缘的。”
“他以前在学校可出名了,是淮江中学的校霸。”
许若星瞄了眼后面趴在桌上安静睡觉的人,确实有疏离感,再对比起他口中的校霸,心里有些发毛。
“真的假的?”
严齐激动的说:“我可看见过,他当时被人找茬,一挑三,还赢了。”
语气中似乎有丝羡慕,像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情,严齐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双眼一眨,“还有个超酷的,我听说他初中就在背上纹了个大面积的老虎。要是我的话,估计我老爸会打死我。”
姜月之壑了壑眉,莫名有些好笑。
暗暗想到,“这是什么中二少年啊,都2013年了,居然还流行校霸?”
又联想到他后背上还有个滑稽的老虎,不禁摇了摇头。
但也无关紧要,她并不是多么想去了解他那“风光无限”的过去。
转过身继续写作业了。
对于姜月之来说,程泽在她初识的印象中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规划为不善一类。
开学后的日子,她也慢慢去适应高中的学习速度和效率。
每天的作业能在黑板上密密麻麻一大堆,努力并不是个激动人心的过程。
相反,它枯燥乏味,让人与之跌宕。
姜月之一直都深深的明白,她并不聪慧,只有反复的去练题,改错……循规蹈矩,才能考出一个看起来不错的分数。
她把泰戈尔说过一句话当做信条,“只有流过学的手指,才能弹出世间的绝唱。”
一亥间,到了深秋。
花儿逐渐败落,枫叶像挥动翅膀的蝴蝶一样,在空中起舞,然后静静落地。
清晨,姜月之在教室里悠闲吃着包子,秋风簌簌,她把窗口稍微关小了点。
十月分末天气也愈发冷了,落入眼里是一片金灿灿的树木。
姜月之在薄薄的秋季校服外套了件纯白色的开衫,暖和又好看。
许若星边照镜子边梳头,她左右看了看马尾,用手拨了下,才满意的扎了起来。
嘴上不忘提醒“月亮,今天有体育课,你来月经了记得到时提前请假啊。”
姜月点了下头,她是今天早上发现刚来月经,每到这个日子都极为难受,痛的死去活来。
许若星是个很体贴的朋友,外美内暖,对朋友的事情十分的细致。
下午的体育课,照例所有人先热身跑四圈,每每这时候女生总会有一点小抱怨。
操场方方圆圆正好400m一圈,跑完4圈都1000多米了,真是服了。
姜月之其实也觉得这个规矩多少有点问题,这不像是热身跑,简直像是要把人累死一样。
看着远去了队伍,她站在原地左右瞧了瞧,在操场上找了一会儿都没有看见体育老师。
恰逢这时,她余光瞥见了角落有一个人在打篮球。
程泽,金光尽数洒在他身上,连阳光都偏爱着少年。
姜月之明显不服,“他是体育委员,可凭什么体育委员就不用跑步啊?”但是她敢怒不敢言。
慢吞吞挪到他身边。
“体育委员”一个干净轻柔的女声打断了他的运球。
程泽睨了身旁的人一眼,把手中的球轻丢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响声。
他额头沁上层薄汗,随着脸颊滑过。
姜月之稍微站远了些,她现在还记得初中班上男生打完球一身汗臭味。
虽然她并没闻见他有怪味反而似有似无的香皂味。
程泽没注意她的小动作,随意扯起衣摆开了下脸庞的汗,粗狂而富有野性的俊美。
他神色淡淡,漫不经心开口:“什么事?”
姜月之露出经典假笑,“我不舒服,想请个假。”话落,怕他记不住自己这个大众脸,又补充“我叫姜月之。”
他终于有空看着眼前的女孩,皮肤很白,杏眼又黑又亮,一脸期待望向他。
程泽嘴角微微抽了下,略感无语。
这个拙劣的谎言,开学到现在一个月,他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
一到体育课就这不舒服,那不舒服。
感觉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拜托,借口能不能新颖点啊?
程泽认真思忖了下,居高临下看着她,启唇“不行。”
干脆利落,嗓音听起来清冽。却异常恶毒。
说出的话如雷劈下,直接断了她的后路。
姜月之愣了会,还想反驳些什么。
一抬头,刚刚还在眼前的程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她只能老老实实去跑步,等跑完全程,她的小脸已经惨白的不像话了。
许若星扶着她在地上坐下。
她蜷缩着身体疼痛才稍微减缓一些,许若星着急的问她怎么没请假。
她害怕许若星担心,只是笑着说忘记了,觉得自己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姜月之悻悻的坐在一旁的草坪上,看着远处热闹的篮球场上许多肆意奔跑的少年。
一眼就看见程泽了,原因无它,他穿着红色的球衣,颜色要多亮眼有多亮眼,想让别人不注意到他都难。
少年的球法精湛,抬高时的手臂肌肉紧绷,每一次扣球的招式都很果断汗珠浸湿头发,他不在意的往后一撩。
篮球框的一边还站着结伴的女生,等着给他送水,尽管他看都没有看一眼,专注的打着篮球。
像美丽的水仙花,明知有毒却还是上瘾,让人沉沦。
连许若星都补充了一句:“程泽打球挺帅的。”
姜月之双手撑着下巴,完全听不进去。
带着怨气的目光怒嗔着程泽,想要把他活剥似的模样。
这梁子算是结下了,以后千万别有事情麻烦她!
晚风夹杂着白日的余温,还有夜晚独有的丝凉意,也吹散不了少女的愁闷。
当晚姜月之就把程泽写进了她专属的记仇本里,然后心满意足睡下。
黑幕垂下,夜色浓稠,室内一片寂静。
只有窗外湿漉漉的水洼证明过昨晚上的暴雨。
第二日,丽日当空,天空湛蓝,铺满大片大片蓬松的白云。
上完早自习,各科课代表开始收作业,教室的嘈杂声被按了开关键。
吃早饭的吃早饭,没做作业的疯狂抄作业,甚至还有隔着大半个教室借作业本的,简直乱成一锅粥。
“阿泽,还不抄语文,等下老巫婆要收拾你了”周纬一边奋笔疾书,还不忘提醒他同桌。
程泽的困意被打断,轻“啧”了一声,没有说话,像是没放在眼里。
周纬腾出只手随手找了本写完的作业本丢在是同桌的程泽桌子上。
还抽空瞅了他一眼,“大哥,别不耐烦了,马上上课了。”说话时手抄的更快几分。
两人初中就是一个班,玩的好。
程泽表面看起来清清冷冷,实际就是懒。
就是太懒了,连女朋友都懒都去谈,高中进校到现在,情书一摞一摞的,再怎么说也有个几十封情书吧,结果全给别人还了回去。
上次程泽拒绝人他可记忆犹新啊。
“同学,我要好好学习,不打算谈恋爱。”
周纬白眼的翻天上去了,简直被气吐血,考个倒数第一还摆个谱子。
不禁每次都感慨“暴殄天物啊!”要是他有那张脸,想都不敢想。
果然,得到就不会珍惜!
程泽很高,把腿蜷缩在一起不太舒服,他把腿大大咧咧地伸到了走廊里。
浓密乌黑的短发乱糟糟顶在额头上,他嘴里还懒懒嚼着根草莓味棒棒糖,嘎嘣脆。
随后摸出杆黑笔,不慌不忙开始拿本子写。
他垂眼虚眸,瞥了一眼桌上作业本的名字。
在洁白的本子上用黑色水性笔落下“姜月之”,三个字写的漂亮端正。
不太在意,印象里是有这么个人。
白白瘦瘦的,像一阵风能刮跑似的,一看就是三好学生。
翻开第一页,程泽神色微变,眉毛都不受控制拧在一起了,看来写字漂亮是对她最大误解。
怎么描写这个字呢?不是他有什么意见。
他鲜少甚至可以说从来没见过女生能写这么丑的字。
姜月之的字体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与她本人长相完全不相符,这也是她听过最多的评价。
她写字图一个速度,因此写得快而潦草。
要不是看到这名字,还以为是哪个男生起的呢。
初中的时候就因为自己的龙飞凤舞,不知道被老师批评多少回了。
她每次都乖巧的笑着点头,说下次一定好好写,但从来没有过下一次。
彼时正在安稳睡觉的姜月之,完全不知道她的字被嫌弃成什么样了。
程泽落在半空中的手迟迟没下笔,思索了下,干脆直接把笔甩在了桌子上,起身把姜月之的本子交了。
周纬凭借多年抄作业的经验终于写完了。
他呼了口气,赶紧把作业交给过道正在收作业的张兰。
还拍马屁似的夸她今天的发型扎的很好看。
张兰轻哼了一声,没有理他。
佯装生气,转头就走了,但摇晃马尾看出了她的雀悦。
失算的是,贺梅压根没检查作业。
周纬气的骂了几句脏话,后半节课消停下来,津津有味的看着书下压着的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