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桉一点都不想参与进朝堂。即便她还没有彻底相信梦境里那些事情是真的,但她已经彻底厌恶了。
两人行程很快,本来快马加鞭可以半月内到达溯谷。可偏偏在此次遇到了麻烦。
她们顺路救了一个少女。其实也不算是救,当时一堆土匪要强抢民女,而那女子直接冲上来拽着徐闻桉的袖子,迫使她不得不参与进去。
徐闻桉坐在靠窗的位置旁,手里拿着酒壶,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漫不经心打量着对面那个少女。
对方一袭粉色罗裙,眼眸红通通的,脸上还带着受尽惊吓的茫然。此时此刻,她正小口小口咬着一张饼,即便饿的狠了也没有狼吞虎咽,反而充满了大家闺秀的优雅。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粘了泥土。
徐闻桉神色未变,她仰头喝了口酒,然后放下杯子。白瓷杯轻轻磕在桌子上,那少女顿时犹如受惊的兔子,很明显颤抖了一下,紧接着无措看着徐闻桉。
这幅我见犹怜的模样,偏偏徐闻桉现在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情。正是因为被迫救下眼前这个女子,她和虞清清就莫名其妙被一伙人盯上,怎么也躲不开。
对方显然也知道自己惹了麻烦,所以一直很乖。就算徐闻桉几次心生不耐,也没开口说句重话。
终于,在内心几度衡权利弊,徐闻桉等她吃完后才问:“你要去哪里?”
那小姑娘咽下最后一口葱油饼,犹犹豫豫说,“我想去长安。”
“但是我们要去的是溯谷。”徐闻桉伸出手,手指无规律敲打着桌子。那姑娘看着这一双纤细白皙的手,却觉得后背发凉。她懵懂看着徐闻桉,明媚清秀的脸上带着无辜。
这几天她可见识到了,徐闻桉是怎么面上笑的温温柔柔,然后一剑了结那些人的。这桌子换成头盖骨,小姑娘都觉得一点都不违和。
这就是江湖吗?
徐闻桉看她眼里莫名其妙带上一些崇拜,不明所以看着她,怀疑姑娘是不是伤到了脑子。
徐闻桉突然抬起眼,“你叫什么名字?”
“香兰。”小姑娘怯怯说着,下意识攥紧了衣服。她似乎知道自己的长相出众,也很会利用自己的长相。
可徐闻桉显然不吃这套。她微微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说姓。”
香兰抿了抿唇,不再做声了。恰巧此时,虞清清上楼,手里还拎着路上买的几笼小笼包,放在桌子上。她看着香兰,知道徐闻桉在问,所以她并没有插手。
“我是很小就被卖到这里的,”香兰看虞清清半天没说话,就摸清楚了到底谁更有话语权。她绞紧衣袖,小声说着,“我记不清我姓什么了。”
徐闻桉哦了一声,伸手拿起茶壶,倒了一小杯茶,然后推给香兰。虞清清不明所以看着她,徐闻桉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她信了。
想到这里,香兰松了口气,伸手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然后放下来。徐闻桉静静看着她的举动,等她安静看过来的时候,才说:“你姓秦,对吗?”
香兰猛然一顿,紧接着抬眸看着她,无措道,“姐姐,你是认识我吗?”
“别装了。”徐闻桉笑着,懒散靠在墙上,抱臂环胸,“你这些规矩应该都是从小有嬷嬷教你的。你身上穿着的是长安绣衣阁的衣裳。据我所知能在那里买衣服的人非富即贵。”
香兰抿了抿唇,腰背挺直了,脸上的天真无措悉数褪去,脸上浮现出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冷静成熟。
“当时大街上人这般多,你第一个向我求助。虽然我确实混迹江湖,但是留下来的传言比追你那几个人还恐怖一些。那么我只能想到你第一反应想到我是长安徐家的,而不是药王谷的。”
香兰抿了抿唇,神情懊恼,徐闻桉看在眼里,不动声色笑了笑,“长安城总共就那几个世家,你这个年龄,岂不是猜猜就能出来吗?”
“不愧是徐家小姐。”
香兰……或者应该叫她秦无澜,她伸出手,笑容温柔,但是眼眸却带着光,“久闻大名,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徐闻桉笑意盈盈,伸手握着对方。她能感觉到对方手指指腹细腻,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细心呵护的大家闺秀。
事实上,徐闻桉曾经听闻过秦无澜的事迹。要论长安第一美人,当属曾经宫里的昭贵妃,据说曾经出宫省亲时无意间掀开帘子弯眸一笑,便是风情万种。而要论如今长安城内,最懂规矩知方寸的,无疑是秦家二小姐秦无澜。说句实话,徐闻桉想象中以为秦无澜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到年龄便寻一个良夫成亲。如果要入宫,那也可能是不争不抢的那个妃子,知书达理。
可现在看来,果然谣言还是谣言,眼见才能为实。
“那不知秦小姐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呢?”
“没什么,好奇一下每次我听到的反例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秦无澜腰背挺直,一只手执着茶杯。她抬起眼,嘴角恰到好处的上扬,显得温柔端庄。
徐闻桉无奈,“在背后说我,有必要到我面前说说这事情吗?”
秦无澜乖巧眨眨眼,“这不是看姐姐不喜欢弯弯绕绕的吗?”
秦无澜一边笑着,一边打量着徐闻桉。年幼时,每每被要求笑不露齿、手不上胸、行不露足时,都痛苦万分。小孩子爱玩是天性,所以这个时候嬷嬷都会拿着戒尺,一下下把后背打红,然后说:“你要是不好好学,和那个徐家的小姐一样,你是想气死老爷吗?!”
于是,在严厉教导和棍棒之下,秦无澜生生摁下自己的渴望,变成了别人眼里品行端方的大小姐。
但越压抑,才越容易失控。这一次秦无澜即将到了出嫁年龄。可她还从未见一见长安之外的风光。于是她带着几个人离开,想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再回到那个小院。没想到一人行时,却遇到了危险。没了秦家名头的保护和长安那样的管理,那群土匪可什么都不管。
好在她遇到了徐闻桉,那个她想过无数遍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
“秦小姐,江湖多危险,你还是早些回去吧。若是害怕,我可以写信给父亲,让他通知秦家主。”
可看上去,徐闻桉并不打算带着她。
徐闻桉站起身,客客气气道,“江湖凶险,不如你看到的那样潇洒快活。”
秦无澜大概没想过她会拒绝,她抿了抿唇,站起身,转头看着徐闻桉,“为什么?”
“你的性子不适合你在江湖闯荡。”徐闻桉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外面的风雨容易折断你的羽翼。”
秦无澜抿了抿唇,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她就犹如秦家养的、被困在牢笼里的金丝雀,尽管没有自由,但是胜在安全。她还未出嫁,对于秦家来说就还有价值,所以笼内是绝对安全的。可是若是离开了笼,外面的风雨会摧残尚未丰满的羽翼,最终跌落。
虞清清并不清楚朝廷那边的事情,她跟着徐闻桉转身下楼。刚走没两步,就听到秦无澜的声音:
“徐小姐,可否问一句,你为何想游历江湖?”
脚步倏然一顿,徐闻桉垂下眼,等秦无澜再看过去的时候,眉眼之间展现出笑意,“我不喜欢被约束。”
说罢,她对着秦无澜礼貌点点头,然后转身下了楼。虞清清打了个哈欠,跟在她身后。江湖不参与朝堂事情是不成文的规矩,她也不了解长安到底有几个世家。
这才刚刚立春,料峭春风吹的那睡意跑的一干二净。徐闻桉刚走到门口,就被人拦了下来。来者是四个不足二十岁的男子,他们身着统一的暗红色服饰,为首那人的衣袖上可见金缕雕花。
他微微弯腰,看着虞清清和徐闻桉,语气恭敬,“徐小姐,虞师姐。”
虞清清抬起眼,语气不明,“你们这是……”
“奉谷主令,请二位进谷一叙。”
“谷主她出关了?”虞清清眯了眯眼,她性子急躁,说话不免快一些,“封挽,能不能有事情全说完?非得学那腔调,说一半留一半吗?”
封挽沉默片刻,看着虞清清。后者抱着胳膊,不耐烦盯着他。
“是,谷主算到了一些事,想请这位徐小姐过去一下。”
溯谷谷主神机妙算之名响彻天下,可她本人又神秘莫测,每次留下的预言都是一一对应,而每次都能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她这次又算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徐闻桉过去?
虞清清面色难看,在她看来溯谷谷主和阎王没什么区别,被她算到的人不是死就是残。可偏偏徐闻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紧接着看向封挽,问,“你们谷主有算到我会不想去吗?”
封挽微微抬眸。他面容严肃,但因为年龄尚小,眉眼还略有些青涩。他和徐闻桉差不多的年纪,却因为心法缘故,显得有些少年老气。
“谷主说,既然二位也是来溯谷的,不正是为了问此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