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片刻前,小屋。

    只剩皎洁雪光照进来的屋子,一身姿单薄的男子,半坐在床上。隔着床帐,两三丈开外,身着黑衣的夜行人,一脸敬畏。

    “禀阁主,赤蛇来报,京兆府尹已死,我等已按计划行事。”

    “六扇门蔺兰相,现正向这边来。”

    榻上之人,侧对着黑衣人,闻言什么都没说,一直保持微微颔首的模样,直至又过了许久,一阵微不可见的风,吹动未关紧的窗棂。他这才将好看的眉眼抬起。

    周遭灯火,能点的已经点着。方圆几里,皆是富贵铜臭香。唯这一隅,是你最爱的僻静、静寥。

    你会来此么……嫂嫂。

    忆起上一世,那个会面无表情用刀尖抵住他喉结,杀人时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女子,男子嘴角难得涌上一抹笑。

    飞射的鲜血溅在她脸颊的样子,真美。

    施妤从透风的窗口闪入。窗哐当一声开,又猛地阖上。

    “谁……”

    如青玉般冷的男声响起,里间雕花木床上,一具人影缓缓坐起。

    施妤不动声色,什么都没答,攥紧手中匕首走近。

    一步,两步,三步……两人隔得越发近了,若不是她确实有功夫在身,她甚至闻不到男子呼吸的动静。

    太静了,这人太静了,安静得犹如一个死人。

    床帐猛地掀起,带动一阵风。薄秋寒刚回过神,一柄冰凉的、泛着血腥味的刃,抵住他喉尖。

    “出声,即死。”

    刻意压低、变换声线的女声,如是说道。

    噗咚、噗咚、噗咚……薄秋寒胸腔中那只兔子,越来不受控制,叫嚣着要从里头钻出来。

    带着寒意的梅香,幽冷,让人头脑清醒。可他却觉自己犹如置身罂粟之中,只有神志不清的迷恋。

    指尖在闯入瞬间按紧的暴雨梨花针,早不知滚到哪个角落去了。

    【好久不见,嫂嫂。】

    上一世没能阻止你,为那不值当的负心人枉死。这一世,我不会再放手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似要将这股气息刻到骨子里。说出口的话,却一股冷意、不近人情。

    “离本公子远点,小蟊贼,在下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人。”

    话音一落,丈方大的天地,气氛一下变得冷凝。一抹狠厉从施妤眸中一闪而过。

    几十丈开外,前院喧嚣忽起,被寒风送进两人的耳里。

    “小公子,我要是不容,你要怎地?报官?”

    施妤语带调侃,如玉的面上却丁点柔情都无。抵住男子喉结处的刀刃,往里又深了一寸。

    刃很利,何况片刻前刚饮过血。光压着,一道细细的血线,开始往外冒。

    两人无声对峙间,一股药香的冷幽往施妤鼻尖钻。容貌极佳的公子,一声笑,将箭在弦上的紧迫,消弭于无形。

    “你们江湖中人,都这么粗鲁、不讲理?”

    “本公子若说要,姑娘是要杀了我?喏,就像这般?”

    他不仅不怕,甚至脖子还朝着刀尖,往里又深了一分。

    刀刃刺入血肉,传来些许涩感。施妤手像是被烫到,一下将匕首甩到一旁。

    “老实点。”

    她指尖戳到这人喉尖的伤口里。可这位瞧起来文弱得不得了的贵公子,除了刚开始呼吸乱了一瞬,竟连声“疼”都未唤。

    施妤将眸移向前院,前院的动静越发大了。

    “窝藏嫌犯?”

    “蔺大人您可看清楚了?敝宅可是褚府。”

    ……

    推推嚷嚷中,褚相不含喜怒的声音响起。

    “开门,让蔺大人查。”

    闻言,施妤的手骤紧。刀下人却好似察觉不到危险般:“姑娘怕了?”

    施妤垂下眼,恰好对上男子饶有兴致的目光。

    这人很奇怪,她身上溅了那禽兽的血,腥臭刺鼻,她自个都嫌脏。可这人对她一身黑衣装扮,置若罔闻,人也不呼也不叫。

    大齐官宦人家的公子,胆都这般大的么?

    施妤空着的手,顺着男子的背脊往下摩挲。她扣紧男子瘦削的手腕,这人脉搏也浅、乱,不是身怀武艺之人。

    “姑娘这是?”

    薄秋寒心口骤停,被心上人一寸寸抚摸的战栗,后知后觉从尾椎处一路往上。他刚想出声,一双泛凉的小手,紧紧捂住他口鼻。

    “这间是谁的屋子?”

    “搜!”

    外头蔺兰相一行人的脚步声,越发近了。屋内两人无声对峙间,刚冒出点苗头的暧昧,如冬日的雾气一般散去。

    施妤攥紧匕首,重新抵住男子的腰。

    “这屋子,不成?”

    蔺兰相察觉他一来到这,方神情淡定的褚府众人,神情一下变了,他甚至能在褚相这个老狐狸眸中,看到愧疚一闪而过。

    愧疚?有意思。

    推门的手,停在半空,被一双干燥有力的手止住。

    “犬子已安寝。蔺大人,注意分寸。”

    这个站在齐国顶端的权相,做出送客的手势。

    蔺兰相眉头一挑。

    京都谁不知,褚相有一子,光辉犹如明珠,举止进退有度,同辈万莫能及。褚二公子,相府下一任继承人,断不可能在这么一个僻静之处落脚。

    那这里边,是谁?

    -

    又过了两三刻,薄秋寒方才示意施妤,将自己放开。

    “人走了。”

    话刚出,他手指搭在唇前,不受控制又连咳了好些下,声音隐忍又招人怜惜。

    施妤甚至能闻到这人咳到最后,以手帕覆唇,那帕巾传来隐隐的血腥味。

    呵,病痨鬼!

    忆起刚进屋时闻到的那股药香,施妤松了松手,面无表情将抵住男子腰间的匕首放下。

    喧嚣退去,一片寂静。屋子里只有她和他两人。密闭的床帐,垂下,将他们俩笼在这方小天地里。

    片刻前孩童的尖叫,朝廷走狗狞笑的脸,忽如潮水,从她身上退下。一股无力、疲倦,从施妤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渗了出来。

    八年了……她从那个男人失踪那天起,复仇的念头,在她心中就愈演愈烈。女子对她有多好多温柔,她心中就有多愧疚。

    是这具身体的爹爹……还有娘亲啊……

    血迹顺着雪白的刃往下落,平整的白绸氤氲出一团红渍。

    薄秋寒心口狠狠跳了一下。见施妤一直不语,他清了两下嗓子,泛着凉意的声响起。

    “姑娘这是看上本公子了,想一亲芳泽?”

    “这么占本公子便宜,不好吧?我薄家子可不随意跟人私奔。”

    话音刚落,施妤拧眉望去,恰好对上寝衣松松垮垮的男子,艳丽的眉眼望了过来。

    -

    砚玉苑。

    睡在床中央的男子,忽地眉心紧皱,眼皮一下睁开。

    “竹青。”

    在外间守夜的小厮听到动静,闻言立马推门点灯。他自小伴少爷一块长大,还未见向来面色不动如山的少爷,神情这般凝重。

    男子骨节如玉的手,搭在胸口处。仙人般的面庞,眉头紧皱。

    怎么回事?

    心口处的异样,又密密麻麻泛了上来。

    深深的欢愉、痛苦交织,不知从体内哪个角落,涌了出来,这股情绪陌生得,就像是另一个人。

    浓烈又热烈,激烈又奔放。他甚少有这样起伏的情绪。

    又来了……奇怪,好生奇怪。

    褚怀瑾不解间,褚府僻静的角落,施妤正拧眉同薄秋寒纠缠。

    知这人姓薄,乃男主的双生子弟弟,不是任务对象,施妤就不欲同这人再说什么了。

    穿书系统是出错了,可她万年“优秀员工”的本能还在。

    她的积分,就快够了。只要这一次,依旧拿到评级“S”,再加上年度优秀员工的额外奖励分,她就能回到现实,终结这趟漫无边际、看不见头的旅程。

    要小心行事,注意边界。

    眼前浮现施明夷含笑俯身,给娘子插髻的画面,施妤冷着一张脸,低头往怀中寻药。

    系统出品的上好金疮药,她一直收在空间里,就是生死一线,宁愿赌男主真心,都没舍得用。

    “给。”

    刚掏出金疮药,准备将和这人的因果了结,谁料她掏药时,男子竟悄无声息靠了进来。她抬眸之际,一张放大的俊脸,恰好堵在面前。

    太近了……说不清是惊到了还是其他缘由,施妤掌中匕首一划拉,男子垂在她肩上冰凉的黑发,被削去一截,连她自己脖颈,也被刀尖划了一下。

    脖间戴了多年的玉,红绳应声而断。

    玉,好死不死,恰好掉到男子大敞的寝衣口,顺着胸膛,一路往下。

    “……”

    不知该说甚了,“别动。”无语凝噎之下,她粗声粗气道。

    近在咫尺,被歹人挟持、险被割喉,神色都未变半分的男子,忽地面色大变,身子还往一个劲想往后撤。

    “都说了莫动。”

    施妤咂舌,一脸不耐。掌用力按住男子肩,另一手,从衣领口钻了进去。

    指下所触处,肌肤温热、光滑,富有弹性。施妤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感知,注意力全被这人急促、不得章法的呼吸,吸引住了。

    “你这是?”

    她眉间皱得能夹死蚊子,没留意到薄秋寒不着痕迹,拉开两人距离的同时,一直大敞的腿,都屈了起来。

    他对他的神女起反应了,他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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