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绯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斜靠在屋内的柱子上,身体被一群身着铠甲之人同时用五柄利剑贯穿。她想要运转内力击退众人,体内却静悄悄地毫无反应。
下一秒,又一人上前,将剑精准地刺入了祝绯的心脏。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祝绯看见一抹绚丽的紫色烟花在天空中绽放。
再睁眼,一个小宫女一脸惊恐地跪在祝绯面前,眼泪劈里啪啦地往下掉。见祝绯醒了,小宫女神色更加惊恐,连忙往后退了几步磕了一个响头:
“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让娘娘受伤了,奴婢罪该万死。”
祝绯一愣,低头看了看,衣服仍是被利剑刺穿时所穿的那套,完好无损并没有被刺穿的痕迹,只是略微沾染了些灰尘。
整个宫殿十分凌乱,肉眼所见之处都是被随意丢弃的杂物。
一把古琴随意躺在寝宫门口,桌上的桂花糕被咬了一口,缺口与朝向和上次醒来时别无二至。一只鞋子摆在床前,祝绯侧头看去,另一只果然被垂下来的被子挡住了。
除了现在天色尚早以外,一切都与之前一模一样。
是循环。
祝绯心下了然,对这幅画的初始情况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判断。
是的,眼前所见的一切其实是一个画中世界。
半个月前,玄钧宗下山历练的修士频频失踪,身为少宗主,调查失踪案找回宗内修士,祝绯义不容辞。
而她现在所在的古画正是最后一批修士失踪地发现的唯一线索,画中所画内容正是祝绯所代表的原主被多柄利剑刺穿身体而亡的画面。
看见这画的第一眼祝绯便察觉到不对劲,画中所蕴含的怨气虽极其隐蔽,不易被常人所察觉,但其程度颇深,让祝绯体内的剑气产生了强烈地排斥。
那怨气似是有灵识,在知道自己被发现的刹那便不再隐藏,从画中倾泻而出将祝绯吸入画中世界。
祝绯再次尝试运转内力,体内依然毫无反应,看来法术在此处不能用,好在身体还是自己的。即便没有法术,单靠武力那些人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寝宫内的床榻为矮足壶门式,床前挂着轻纱鲛绡,梳妆台嵌螺钿铜镜,旁置鎏金狻猊香炉,香炉旁还放着一颗夜明珠。
祝绯走上前去拿起铜镜细细端详,镜中之人梳着惊鹄髻,头戴步摇,身着联珠团窠纹间色裙,这是前朝的装扮。
从寝宫及首饰的奢华程度来看,至少是贵妃级。
一旁的宫女没得祝绯首肯,仍将头死死抵在地板上瑟瑟发抖。
看来原主是一个前朝暴虐成性的贵妃。
只是前朝皇帝嫔妃众多,能够爬到贵妃之位的没有一个是等闲之辈,祝绯对这种皇家秘辛并无过多研究,一时间想不出这画中的是哪段历史。
祝绯虽是第一次参与到这种诡案当中,但她知道这种异世界的承载能力有限,不知何时就会突然崩塌,想要尽快出去还是少不了这些画中之人的帮助。
所以即便突然转性很是奇怪,祝绯也并没有选择扮演原主。
她走上前将小宫女拉起,温和地笑了笑:
“快起来,地上凉。”
小宫女像是见了鬼一般甩开祝绯的手,砰的一声又跪下磕头。
“娘娘饶命,奴婢真的知错了!”
祝绯再次将小宫女拉起:
“本宫没有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着了,与你何干?以前是我脾气不好迁怒你们,刚刚撞了一下脑子竟突然清醒了,这深宫之中,我们才是一体。不用怕,本宫不会罚你,以后也不会。”
看着小宫女将信将疑的神情,祝绯知道她赌对了。
眼前的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应当是刚进宫没多久还未见识到人心险恶,眼中尽是天真和懵懂。
若是其它有心计的,此时应该已经想好要把她性格突变的事情告诉哪位贵人了。
祝绯拿起桌上的桂花糕咬了一口,将另一块递给小宫女,用闲聊的语气问道: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娘娘的话,现在是申时了。”
祝绯被利剑刺死之时,看天色应是酉时。
也就是说每次轮回会提前两个时辰,这种时间回溯定然有个上限,回溯停止之时可能就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小宫女说完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瞬间瞪大眼睛跑出殿外,不多时又匆匆端着一件舞裙跑回来跪下。
“娘娘恕罪,奴婢罪该万死,竟耽误了您去跳舞的时辰。”
“跳舞?”
祝绯拿起舞服看了看,这是西域的样式。
“是啊娘娘,已经申时了,现在御花园的景色是最好的,配上娘娘的舞姿一定能打动陛下的心。”
原来是后宫争宠的戏码。
祝绯换好舞服,跟着小宫女往御花园走去。法术虽然不能用了,但多年习武还让她拥有超乎常人的感知力和精神力。
她用精神力清清楚楚地感知到一批禁军正在往她寝宫的方向赶来,他们那里一定会有原主死亡的线索。
“你叫什么名字?”祝绯问。
“回娘娘的话,奴婢碧荷。”
“碧荷,你先回宫吧,本宫自己在这里跳就可以了,你不必跟了。”
碧荷歪了歪脑袋,仿佛听不懂祝绯的这句话:
“娘娘跳舞,奴婢必须要在身边服侍。”
“本宫准你不必服侍。”
“娘娘跳舞,奴婢必须要在身边服侍。”
无论祝绯怎么说,碧荷都只重复这一句话,看来是个固定任务点了。
于是她只好穿着性感的西域舞服,走到碧荷所指的那颗在夕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的海棠树下,一身正气地跳了一遍玄钧宗的剑气晨练操。
一操毕,原本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碧荷突然又生龙活虎起来:
“哇!娘娘的舞技果然如世人所传的那般艳绝天下!”
祝绯:......你说这话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碧荷,舞也跳完了,本宫还想在这逛一逛,你先回去吧。”
“是,娘娘。”
看着碧荷离开御花园,祝绯原本温和的神情瞬间冷峻下来:
“还不出来!”
“呵!”
背后的海棠树上传来一声轻笑,一男子正倚在树枝上冲祝绯笑着,嘴里叼着一颗狗尾巴草,偏偏他身上穿的是一套严肃古板的官服,搭配在一起实在违和。
“想不到三年不见,师姐不仅剑术了得,就连舞技也已经...艳绝天下了啊。”
谢无咎!
这可是一个让她日思夜想的男人啊!
当年祝绯第一次下山历练帮助朝廷铲除了与妖魔勾结的谢宰相时,谢无咎不过八岁。祝绯想着这少年并无任何过错,小小年纪痛失双亲也是可怜,于是带回了玄钧宗。
宗内众人皆持反对态度,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妖相的儿子留不得。
祝绯却说:“用一个还没有发生的罪恶来审判尚且无辜之人,此非正派所为。阿咎是我认下的弟弟,我会用心教导。若是有一天他真如你们所说出去作恶,我自当亲自处罚。但在此之前,我不准任何人动他!”
然后,谢无咎便和祝绯一样成为了师父的徒弟。再然后,谢无咎的天赋逐渐显露,成为除祝绯外唯一有能力接任玄钧宗宗主之位的人。
再后来,谢无咎因妖相之子的身份落选少宗主,在妖界来攻时突然反水重伤师父。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终究还是应验了。
祝绯履行承诺,提剑亲自将谢无咎镇压在镇魂塔下,直至其魂飞魄散。
二人自那一别,已是三年。
她未曾想到谢无咎竟然没有死,两人竟然还会再见面。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破解画中谜题离开这里才更为紧迫。
“朝中臣子出现在后宫,你是想被杀头吗?”
谢无咎一脸无所谓的挑了下眉,从树上跳下来:
“那又如何,我想怎样就怎样。”
想怎样就怎样,还真是他谢无咎一贯的作风。
“你入画多久了,可有什么线索?”
“这线索嘛当然有啊”,谢无咎坏笑着凑上前,“师姐,你马上就要死了哦。”
......
祝绯:我真是谢谢你哦!
祝绯不再理会他,回到海棠树下开始专心致志的刨土。
刚才跳舞的时候她就发现这一块的土壤比别处都要松软许多,里面定有东西。
刨开一看,里面埋的是五件不同大小的小裙子,绣工很精致,一看就是极其用心的。
原主有女儿?可为何要把做的衣服都埋在土里?难道孩子已经去世了吗?
不等祝绯细想,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便出现在御花园门口。
此时夕阳的余晖已完全消失,天色渐暗,酉时将至。
禁军鱼贯而入将这颗海棠树团团围住,领头的公公在看到谢无咎的时候吃了一惊。
“丞相?你怎会出现在后宫?”
随后又看了看穿着舞服的祝绯,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贵妃真是好雅兴啊,如此举国维艰的时刻竟还有闲情雅致和丞相幽会呢。”
“公公要杀我不如早点动手。”
公公笑着摇了摇头,从袖囊中拿出圣旨。
“贵妃这话说的,咱家不过是个奴才,哪有权利决定您的生死,不过都是遵循皇命罢了,您到了下面啊,可千万别怪咱家。”
那圣旨采用的是白麻纸,想必日后传到世人耳中的又会是另一个版本了。
“奉天承运皇帝,制约:
朕膺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忧勤,惟念社稷。然贵妃曲氏,忝居椒房,不思贤淑,反恃宠而骄,秽乱宫闱,不守妇道。
近查其私通外臣,交通术士,阴行巫蛊,诅咒朕躬。又干预朝政,卖官鬻爵,致使吏治败坏,民怨沸腾。今天灾频仍,兵戈四起,皆此妇牝鸡司晨,红颜祸水所致。
妖氛蔽日,国本动摇,若不速除,必酿大患。着即:
褫夺贵妃封号,即刻处死。尸身不得入皇陵,以庶人礼草葬。
掖庭局即刻执行,内侍省监刑,不得延误!
制敕施行,咸使闻知。”
围在一旁的禁军立刻提剑上前,祝绯抬起手臂摆出进攻的架势,却突然被一股拉力向后拉去,撞在了一个宽敞的胸膛上。
谢无咎将祝绯揽在怀里,脸上仍是那副无所谓的笑容,他凑到祝绯耳旁似是想要说些什么,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领事公公和禁军等人。
“既然他们都说娘娘是祸国妖妃了,那我们何不祸一个给他们看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