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先是愣了一下,原本天真懵懂的神情瞬间变得阴郁起来,她像是拔稻草一般将刀从自己体内一把抽出随意地扔到一旁,刀面泛着银光,上面竟无一丝血迹。
“真没意思,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我演的不好吗?”
祝绯将小满抱起,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盖好被子。
“碧荷应当是婉贵人的人吧。”
她演的真的很好,祝绯第二次循环时是真的相信了这就是个单纯的孩子。
可去御花园跳舞时她明明感知到禁军是往寝宫方向来的,这和御花园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禁军却依然在酉时准时出现,必然是有人通风报信。
这次看望小满后碧荷与她同回寝宫,婉贵人出现时碧荷却不见踪影,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却等到所有人重伤时才出现,除了故意为之祝绯想不到第二个解释。
“但你,不是这画中之人”,祝绯转身看向碧荷,“你在找我,只是你不知道我会以谁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祝绯第二次循环时碧荷对她十分恭敬,甚至是恐惧,一直都是跪着回话,因为原主十分暴躁,对下人并不好,所以下人就应该是那种战战兢兢的样子。
那时祝绯以为这不过是个孩子,对她态度很好,结果在这次循环中,碧荷就不再规矩,对她还不如婉贵人恭敬,甚至在告诉她皇帝不过来用膳时用的是怜悯的语气。
态度的转变足以证明碧荷也保留循环的记忆,她知道祝绯并非原主,但名义上她依然是婉贵人派过来的奸细,仍需按照画中之人的身份对婉贵人恭恭敬敬。
每一个人都会受到画中规则的制约,或许在这一点上画中世界对每一位外来者都是公平的。
“不愧是我亲自挑选的人啊,果真没让我失望。”
“你什么意思?”
碧荷走上前,就在祝绯以为二人之间将要有一场恶战时,对方却突然坏笑着抬手轻挑了一下祝绯的下巴。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完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原地。
祝绯:???这就走了?敢情来这一趟就是来看个热闹?
祝绯不理解,她也没有时间理解,小满的气息越来越弱,她现在内力法术皆不能用,宫中之人更不可能出手相助,如今唯一能求助的只有一个人。
现在未时还没到,画中世界对她的压制依然存在,祝绯强压着脑中的混沌,闭上眼进入精神空间。
谢无咎还在剑宗时,二人是最好的搭档,经常组队执行任务。祝绯曾专门开通过一个只有他们两人能进入的精神链接,以便二人分开时也能够交流信息。
后来谢无咎叛变被逐出剑宗,祝绯就再没登入过这个链接,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有这么个东西。
祝绯在精神空间中翻出这个链接,尝试呼唤谢无咎:
“谢无咎?你能听到吗?”
那边几乎是秒回:
“呦!我们贵妃娘娘这么闲啊,还有功夫把这陈年老链接翻出来跟我这聊闲天儿呢。”
“原主的女儿受鞭伤性命垂危,我要救她,帮我!”
谢无咎的语气也严肃起来,他只回了两个字:
“等我。”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谢无咎就提着一个布包出现了,当他看到浑身是血的祝绯时,嘴角突然咧开一个笑容,眼底却无半分情绪。
祝绯知道这是谢无咎极其生气的表现。
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又指了指床上的小满。
“先救孩子。”
谢无咎查看了一下小满的伤势,然后打开布包从一堆瓶瓶罐罐里翻找着。
这瓶是七厘散,那瓶是龙脑香,甚至连鹤顶红和乌头都有。
祝绯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这家伙不会是把整个太医院都搬来了吧。
“找到了”,谢无咎递给她两个小瓶子,然后背过身去。
“这瓶生肌玉红膏止血促进肌肉生长,这瓶独参丸吊命用,药效比较猛,这么小的孩子未必扛得住,她伤的太重只剩一口气了,如今也只能试一试了。我不便动手,你来吧。”
祝绯将独参丸喂给小满,又给她涂了药膏,她的小脸从一开始的苍白逐渐转为不正常的潮红,额头冷汗直冒,身体也在不住的颤抖。
“情况好像不太妙,谢无咎,还有没有别的办法?”
谢无咎皱着眉:“这...我习的是妖术,若我出手,她恐怕更无活路,只能看她自己的意志力了。”
意志力?
祝绯似是想到了什么,将小满紧紧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
“小满不怕,母妃在,我们小满是最坚强的,一定会挺过来的对不对,母妃会一直陪着你。”
这样反反复复说了几遍,小满的情况竟然真的逐渐稳定下来了。
谢无咎也感觉有些不可置信:
“当时太医院那个老头说这独参丸既可能是救命仙丹也可能是索命毒药,连大人都未必扛得住这么猛药效,没想到这小丫头运气这么好。”
“或许世界上还有另一种灵丹妙药,那就是爱。”
祝绯给小满盖好被子,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并没有注意到谢无咎此刻复杂的神情。
未时快要到了,祝绯能够感觉到画中世界对她的压制正在逐渐减弱,婉贵人在谢无咎来之前就爬出去搬救兵了,这次禁军或许会来的比往常都要早。
“我们时间不多,你那边都有什么信息?”
祝绯走到寝宫的另一个角落,防止两人的谈话声吵到小满。
“现在的时间线是前朝即将灭亡之际,这一年确如历史所记载天象很怪,南部大涝、西部大旱,北部又刚刚遭到邻国屠城,正在经历瘟疫。这三件事能同时发生,真是天要亡国了。
这个朝廷的大臣呢平日里又荒淫无度、疏于练兵,大难临头了是银子拿不出来,打仗又打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百姓丧命。
时间久了,百姓自然就不愿意了,各地都在暴乱。这个时候不知从哪传来的消息说西域嫁过来的曲贵妃是索命恶鬼,来报灭国之仇的,大臣纷纷上书要皇帝处死曲贵妃。
我的主线任务就是推进这件事,所以那天才会去御花园看看这曲贵妃究竟是何许人也,没想到,竟是你。”
曲楚,也就是祝绯所代表的原主,是西域疏勒罕唯一的公主。当年前朝侵犯疏勒罕妄图抢夺战马,那时正是冬季,疏勒罕又刚刚与另一敌国交战元气大伤,兵马粮草均不足,前朝皇帝在此时趁虚而入,接连大胜。
疏勒罕可汗派人求和,前朝皇帝听说西域公主能歌善舞,貌若貂蝉,坚持以和亲作为谈判条件,却在公主嫁来当天反悔出兵灭国。
祝绯回忆了一下:“上次循环那公公喧的圣旨是白麻纸,是秘旨,恐怕真正昭告天下又是另一番说辞了吧。”
谢无咎点头,他身为宰相之子,即使被带回玄钧宗时尚且年幼,但也对历朝历代的大事件有所耳闻。
“我记得当时皇帝昭告天下的理由是:贵妃曲氏,妒忌谋嗣,天降灾异,朕宥其死,然染痘而殁。”
“真是高明啊”,祝绯觉得这个处理简直完美。
你无恶不作我却念及旧情饶你性命,怎料你自己没福气生病死了,那可就怨不得任何人了。
短短几十字,既将国家动荡的根源归结到一个女子身上,又宣扬了一波深情宽容的明君形象,还顺利的除掉了曲楚这颗心头刺,一石三鸟。
祝绯还想说什么,又突然噤了声。
禁军来了!
不对!不只是禁军!
她的精神力感知到一股危险正在逼近,此次来的人足足有上一次的三倍之多,其中还有一个能让她这个剑宗少宗主产生危机感的生物。不出一刻钟,他们便会出现在寝宫门口。
现在才刚刚未时,整整提前了一个时辰。
谢无咎当然也能感觉到了,但他依旧毫不在意,躺在一旁的贵妃椅上边吃葡萄边说:
“根据我的经验,我们最多只会再有一到两次循环的机会,目前可以确定的是,离开画中世界的关键在于从根源上解除曲贵妃的死亡危机,我已想到一个方法,需我们二人配合。”
他将一颗葡萄高高抛起扔到嘴里:
“我从朝堂下手,这个朝代覆灭已成定局,我不能强行改写历史,但可以设法破解曲贵妃是索命恶鬼的流言,把你从这场天灾里摘除,这样皇帝就没有必须要杀你的理由。”
他又拿起一颗荔枝,剥了壳递给祝绯,看对方并没有想吃的意思,转手塞到了自己嘴里。
“你从后宫入手,我已查到一些线索,散布流言的大臣似乎是皇后的人,若你能取代皇后,重夺皇帝恩宠,我们联手将皇后一脉连根拔起,曲贵妃便能彻底安全。”
“不,还有第二个方案。”
“什么?”
祝绯缓步来到寝宫门外,静静地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逐渐逼近。
“我来做这个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