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的一抹烛光穿过竹帘，投下幽蓝的色泽到靠窗坐着的少女侧身。

    离上回见到谢青檀已是半月有余。

    这期间，莲华馆就像凭空消失一般，春晓问了村里所有人，他们都说，村里从来没有过什么莲华馆。

    也没有过那位神仙般的人物来过。

    晚间月明星稀，风吹得春晓头发凌乱。

    她抱了一卷画筒，从家里不快不慢地一步步走向村尾，边走边抓起石头丢到呱呱叫的蟾蜍身上。

    它们歇停，春晓仍在朝前走。

    朝村尾的佛龛走。

    日日夜夜，她都来这里瞧一瞧。

    佛龛消失了。

    熠熠生辉的金阁不见了。

    春晓犹疑着，一切就这么结束了？

    她忽然失了全身力数，走走停停，就着旁边的树靠坐，一声不语地抱膝埋头。

    月前事如幻梦，夏过入秋，小雨穿林打叶，树上掉落片片泛黄的叶子。

    叶子飘落下来，转了个弯，仿佛刻意落到春晓眼前。

    她望着叶片停顿半晌，拿出画筒中的纸笔，笔锋蘸上一抹鹅黄颜料，涂抹于纸上。

    一笔一笔，先画出金阁顶。

    再是轻纱。

    笔锋的光影在纸上勾勒出掠动的树影。

    画者没有画人物在上面，一个人影在她画完后跃然纸上，活像一个高挑的男子侧靠着金阁，面貌模糊不清。

    正是这种不清不楚，使他像鬼魅般。

    春晓望向眼前空地，拿起画比划。

    画上赫然是消失于此的莲华馆。

    蓦地一道清脆的掌声从春晓头顶响起。

    她抬头放画，红衣少年抱着后脑勺斜倚在树干，衣角微微飘拂，脸颊鼓起，似在咀嚼什么脆爽的食物。

    “画的还挺像。”司危月口吻轻浮，含糊不清地说道。

    这回他没戴面具。

    春晓没问司危月之前脸上的伤从哪来。

    即使她对这个问题相当好奇，他们也只是第三次见面的关系。

    想到这，春晓温温吞吞地收着画具，道：“道长这算是欣赏我的话，要买一幅小像么？”

    司危月嗓音不再含糊不清：“好啊。”

    春晓闻声一顿，把刚收的画具重新摆好。

    不肖一会儿，她吹了吹刚画好的小像，抬头喊了声司危月。

    司危月低头有些不可置信，表示画这么快，她能画好吗？

    质疑归质疑。

    司危月并拢修长两指，小像画从春晓手中飞到司危月两指间。

    画上被抹上了全黑，只有一点红亮丽鲜艳，像有一束光从顶上照到那抹红上。

    司危月扬了扬画纸，唇角一牵：“没把我半分神韵画出来。”

    春晓继续收画具：“那又如何，给钱。”

    “得。”

    少年话音落下，一卷叮当响的东西闪过春晓眼前，她下意识伸手去接，是一支玉木簪串了一吊银币。

    “这是？”春晓蹙眉问。

    司危月旋身跳下树，身影翩翩，眉目含傲，“宁缺说你丢了支簪子，她让我买一支作为饯别礼给你。”

    春晓定定注视少年明亮双眸，道：“那这银钱是？”

    司危月像听到莫名其妙的话一般，挑眉歪头反问：“还能是什么？”

    春晓哦了声，没再说什么，背起画筒转身向家的方向往回走。

    司危月的声音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

    “春晓，其实你挺有修道天赋的。”

    “然后呢？”

    “妖鬼盯上你了。”

    “我知道，所以呢。”

    “他想让你跟我们一起走。”说这话的却不是司危月。

    凭空插进来一道女声，田垄尽头走来一抹浅蓝身影，是宁鹊。

    春晓闻言转头，少年脸上又戴上了那副傩面。

    “嗯。”司危月气定神闲颔首，“不是谁都有机会能修三千大道。”

    宁鹊接话：“而且你是我们要找的天命之人。”

    春晓微微不解。

    他们之前还认为谢青檀是什么天命之人。

    宁鹊仿若看出春晓疑惑，下巴努了努，“还不是他。跟大师兄打了一架。”

    “宁鹊。”司危月声音蓦然冰冷，含着不可窥视的危险，“他是敌人。”

    说到这。

    从荒野吹来田间的一股风将三人聚拢，凋谢的树叶窸窸窣窣飘起叶雨。

    一个忌讳的名字从他们口中吐露，一段背弃的过往在风里复苏，一位不可能再回来的人恍若是在场的第四人。

    春晓恍惚得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

    谢青檀，就是允恒山仙门的大师兄，他曾仅差一步问鼎仙途。

    现如今，他已彻底被恶鬼吞噬。

    没有再回来的可能。

    昔年，允恒山仙门亲传弟子一脉出了个谢青檀，他天生道心，修道领悟极快，是后辈弟子们的模范大师兄，也是修仙一众最看好、妒忌的天才。

    所有人都认为，谢青檀能像仙道老祖做到破碎虚空。

    直到一件事发生，谢青檀剖出其金丹，背离三千大道，从此消失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