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体漆黑的手机跟随指尖上下滑动,捏着它的主人一副慵懒出神的样子,完全不怕失手掉落。
手机只能自救般地提气保持体型,幸好它是最新版超薄机型,主人又不喜欢给它穿衣服带手机壳。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手机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可他又点进去那个不知道看了多少遍的聊天框,手机认命地重新提气。
刚刚就是这样,他发现没收到回复后,就来回转悠折磨它这个无辜机器。
就算手机没主动和人交流过也知道,人类这个奇怪的物种,一般发出去的消息超过一天没被回复的话,那就绝不可能再收到回话。
主人这消息都两天无人理睬了。
哎,它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陈池退出聊天页面,手指悬在半空停顿了一会,拖动列表找到被扔进免打扰的何嘉运。
-有空没,出来我请客
消息刚发出去,就收到了回复。
-大大的空,池哥去哪?
“这里......”何嘉运目送服务员关门出去,立刻扑到陈池身边感叹,“也太爽了吧。”
独立宽敞的包间,和他家客厅电视差不多大小的电脑显示屏,背后是整整一堵游戏卡碟,两侧是各种漫画小说砌成的墙。
米黄色地板上放着两个大大厚厚的毛绒豆袋,坐上有种整个人都要陷进去的舒适。
“哇,怎么多游戏。”何嘉运在众多卡碟前流连忘返,“池哥你想玩哪个?”
“你玩。”陈池解锁手机,习惯性地点进对话框看了两秒,“找个不吵的。”
“这里隔音不好啊。”何嘉运转头捂住嘴小声说。
“隔音很好。”陈池把手机放到一边,“我脾气不好。”
“哦哦,那我挑个轻松休闲的种田游戏。”何嘉运从上面抽出一个绿色卡碟。
他一边打开电脑登入游戏,一边小声惊呼。
陈池仰躺在豆袋里,眯起眼睛盯着天花板上的粉色挂饰看,双眼很快就被存在感极强的吊灯晃出幻影。
他闭上眼睛,视野一片黑暗却仍有鲜红的图案不时跳出。
“你......”
“啊?池哥你刚刚说什么了,啊啊啊我的菜再不收就要坏了,等我一下。”
你刚刚说什么了吗,考试加油。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回荡着女生清甜透亮的声音,陈池睁开眼睛叹了口气。
“我好了,池哥你说吧。”何嘉运放下手柄,转身面朝他乖巧坐着。
“玩你的吧。”陈池说。
何嘉运没有一丝不满,立刻回头捞起手柄重新投入种菜大业。
“你最近怎么样。”陈池问。
“我最近挺好的啊。”何嘉运手上咔咔按着手柄不停,语速很快地说:“池哥你不用愧疚啦,只是没回消息,带我出来玩又关心我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陈池没忍住皱眉,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的背影。
“滚开啊偷菜贼,你自己没手没脚不会种吗?”何嘉运小声抱怨。
“和你暗恋的女生怎么样了。”陈池问。
“啊,她啊。”何嘉运磕磕巴巴地开口,连按手柄的咔咔声音跟着变慢,屏幕上衣衫褴褛的小人喜滋滋地抱着绿色色块逃跑了。
“还...还好吧,我上周瞎说话把她惹生气了,这周不是期末考嘛,我怕再影响她心态,就没怎么在她面前蹦跶,但是昨天中午在食堂遇到,她还主动朝我打招呼了。”何嘉运手指扣着小圆桌上的不倒翁摆件闷声说。
“这就好了?”陈池拧眉不解。
“应该是?我感觉其实她没太在意我,就是普通同学的程度。”何嘉运不倒翁按倒,“但她主动跟我说话,应该是不生气了吧。”
“那她要是还生气你怎么办。”陈池从圆桌上的零食拼盘里拿起一根薯条,塞进嘴里不紧不慢嚼着。
“道歉耍赖,送点女生喜欢的可爱挂件玩偶,买奶茶......”何嘉运的声音越来越低,“或者手写道歉信什么的,池哥你别笑我啊,我对这种事也没经验,都是从网上看的。”
“她要是没生气怎么办。”陈池又问。
“那不挺好的吗。”何嘉运说。
“你......莫名心绪不宁,两三天没和她说话,她要是生气了怎么办,没生气又怎么办。”陈池像是个严肃刻板的面试官,语速很快地说出一连串问题。
“我不理她?”何嘉运跳了起来,“我看我是不想活了。”
“嗯,你是不想活了,那你要怎么办。”陈池如同一个故障的机器,只会发出怎么办怎么办的声音。
“我想想啊......她要是两三天都主动找我说话。”何嘉运拖着下巴,眉毛愉悦地翘起,努力代入,“我还不理她,这不关什么喜不喜欢,是个正常人都会生气的吧。”
“我上个暑假去发传单,有的人横冲直闯听都不听就走,还有瞪我的人,那一天结束我整整生了三四天的闷气。”
耳边何嘉运的声音丝滑地掠过,陈池端起杯子,将里面的可乐一饮而尽,然后把掉进嘴里的冰块咬得咔咔作响。
“那她要是没生气的话,就是完全不在意你了?”陈池把杯子放下,剩余的冰块在杯子里来回碰撞,发出恼人的清脆叮叮声。
“嗯......应该也不是,要是不在意的话,怎么不去找别人,天天找我说话。”何嘉运皱眉。
“可能只是因为坐的比较近吧。”陈池说着,脑海中浮现出她蹲在前排和别人有说有笑,装可怜撒娇的样子。
那样...可爱的模样她从来没有在他面前展露过。
她不是喜欢他的吗,为什么要对其他人那样做。
他不是被动等待的一方吗,为什么会想要主动触碰她。
粉嫩双唇微张喊着杯壁的画面迅速闪过,陈池拧眉。
这样的变化不是他想要的,现在的时间也并不合适,起码要等到高考后.
照她那股澎湃热情的劲头,如果不克制躲开的话,迟早会点燃他。
他不想失控。
但现在不过短短几天,就觉得如此煎熬难耐,陈池端起杯子,把剩余的冰块全数倒进嘴里。
咔擦咔擦的的噪音和冰得牙痛的温度,让他躁动的血液短暂平静。
“啊?我和她的座位隔了三排,不过她确实和同桌每天都有说有笑的。”何嘉运叹了口气,“真希望下次换位置坐到她身边的人是我。”
新的一周,新的面貌。
陶千夏坐在位置上整理作业,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飘向身边空着的位置上。
上周放假前虽然她独自在心里放下大话要找陈池问个清楚,但......坏习惯果然一时半会改不了。
昨天她不知道多少次点进和陈池的聊天框,打打删删能有八百字小作文了,依旧一个字都没能发出去。
不过她睡前虔诚祈祷了,希望陈池在新的一周可以恢复正常。
如果不能恢复的话,那变成最开始冷言冷语凶凶脸的陈池也可以。
陈池,陈池,明明是池,可不管朝他扔花、扔草还是扔石头,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的反应实在太......
太枯燥了?太无趣了?
陶千夏皱眉,思考着更加合适的措辞,不过说到底她为什么一定要陈池回应她呢。
从小到大时不时就会有因为分班、升学而走散的朋友,她上次这样放不下一个人还是......
初三毕业,小舒搬家的时候,但她和小舒从小学就认识了,和陈池变得熟悉起来才不过一个多月。
可能是她和陈池在故事里的下场都很惨,比起朋友,更多的是一种类似同伴的情谊。
每次看到陈池呆在自己身边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他没有被处分,没有被停课。
甚至他阴阳怪气地说话时,陶千夏除了生气之外,还有着一丝欣慰。
嗯......这样想的话,那她对陈池的感情更像是混杂着雏鸟情节的慈爱。
慈爱,陶千夏把这个词在喉咙间滚了一圈,嘴角开始上扬。
要是被陈池知道她是这么想的,绝对会生气。
但是作为慈爱的长辈,陶千夏笑着掏出一份英语试卷,等下她就再主动一次好了。
什么样姿势打招呼会比较自然呢。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了啊,等下让班长把每个人的成绩条发下去。”班主任抱着一堆讲义走了进来,“你们英语老师有事,接下来的课我替他上。”
他把书放到讲台上,推了推眼镜环视教室,皱眉语气不善地说:“怎么空了这么多座位,人呢?”
陶千夏担忧地偏头看了看身侧的座位,陈池还没到。
“班长去联系......”班主任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下,“算了,我来看看。”
他从裤子口袋里抬出手机,屏幕的亮光折射在镜片上,陶千夏用力地眯起眼睛,尝试从那微弱的白光上看出具体信息。
“好了,有几位同学是请假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到的罗同学、韩同学......迟到,班长记名字。”
“把英语的东西收起来,拿出语文期中考试的试卷。”
陈池没有迟到,他请假了?
为什么。
生病吗。
或者只是单纯不想看到她了。
话说昨天她没能发出一条消息,同时也没能收到一条陈池的消息。
陶千夏机械地夹起米饭送入口中,嚼了两下才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在上课吗,从哪里来的饭,被老师抓到的话......
“哎,干什么突然站起来吓我一跳。”坐在对面的郭歆宜一个激灵,手腕晃动,筷子上好不容易夹起的青豆重新掉回碗里。
“啊。”陶千夏恍惚地盯着她,垂下的左手被人轻轻地拉住,她顺着那股力道坐下。
“怎么了?”宋许双皱眉,伸手碰了碰她额头的温度,“不是很烫,是其他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陶千夏摇头,努力提起嘴角,“我没事的。”
“看着根本不像没事的样子。”王韶华小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