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顶着马文才快要凝成实质的目光,陆茗将自己的行李搬进了校舍。

    “公子,你真要和他同住啊?要不我们再去找山长通融通融。”

    岁香将陆茗拉到一边,小声问询。

    她就说小姐不该出来读书,书院全都是男子也就罢了,这会儿居然还要和男子同住一屋,小姐又不会武,要是被占了便宜怎么办?

    “这事儿通融不了的,若是我一人调换了校舍,其他学子必定会心生不满,到时候去找山长师母理论又是一番叫嚷。规矩不可破,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别让山长师母难办。”

    陆茗摇摇头,并不赞同岁香的想法。

    规矩已经立好了,若是为了一人破例,再立起来便难,山长是不会同意的,又何必给他留下个矫揉造作,吃不得苦的坏印象呢?

    “那公子,你怎么办?”

    岁香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换给小姐。

    小姐不像她。小姐天生体弱,又不曾习武,若是被那个马文才发现女儿身,告密还好,可要是忽然间色心大起,兽性大发了怎么办?

    虽然他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一派傲气,可他是个男人,还会骑马射箭,力气也大,要是哪根筋搭错了发起狂来,简直可怕得很呐!

    马文才坐在书案边,看着那边的主仆二人背着他悄悄摸摸地在说些什么,那个叫岁香的书童还时不时地撇他一眼,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满是嫌弃。

    “你们在说什么?陆茗,你那个书童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马文才本不屑于和一个小小书童计较,可是这主仆两人,先是陆茗不愿意和他同住一屋,现在她的书童也这么看着他,关中陆家又怎样?真当他马文才没有脾气不成?

    见马文才一双丹凤眼都瞪圆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陆茗赶紧上前,坐在了马文才对面,又端起案上的茶壶给马文才倒上一壶茶推到他面前,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文才兄先喝点水消消气,刚才我们正谈到你呢,所以岁香才看了文才兄几眼,不想倒是让文才兄误会了,真是抱歉。”

    茶水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眼前的人又轻声细语地道着歉,马文才抿了一口茶水,火气去了大半,这会儿也耐下心来,准备听听陆茗要怎么说。

    “哦?你主仆二人说我什么?”

    马文才一手撑着书案,一手端着茶杯,斜倚在书案上,准备听听看陆茗是怎么说他的。

    “文才兄习武之人,阳气旺,纵使直面寒风也只是添份风流。可我体弱,若是同住,怕是窗也开不得,风也见不得。岁香担心我与文才兄同住,会招了文才兄不满,她担心我,不是对文才兄有意见。”

    听了陆茗解释,马文才那还残存的一丝不满也散了,只是又打量了一眼坐在自己眼前的陆茗。

    肩膀瘦削,脖颈纤长,一副风大点儿都能吹跑的模样。

    “你一个男子,着实瘦弱了些。放心吧,你既喊我一声兄长,我自然是会多照顾你一些的,既然吹不了风那便不开窗,这有何难。”

    “文才兄果然不仅姿容俊美,武艺非凡,就连品行也这般好,能与文才兄一同求学,实乃陆茗之幸啊。”

    陆茗这人,从小就嘴甜,夸人的话张口便来,偏生一双眼睛亮晶晶笑盈盈的,叫她即使是哄人,也一副十足真挚的模样。府里人从上到下谁没有被她哄过,都知道她的德行,可偏偏都被哄得眉开眼笑乃至晕头转向。

    马文才虽然没笑出来,可是看他放松的姿态以及眉眼间的骄傲自得,也知道他是把陆茗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与文才兄同住一间,陆茗当真高兴,唉,只是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也不知道文才兄能不能同意。”

    陆茗又做出一副有些为难的姿态。

    “你说便是。”

    洁白的布条穿过绳子,垂落下来,将一张床分为了两半,马文才从房梁上翻下来,又抻了抻那块白布。

    “这样如何?”

    “不愧是文才兄,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上许多。”

    陆茗轻鼓着掌,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马文才。

    “咳,这没什么,不过是为了你我二人都能安寝罢了。”

    马文才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桀骜模样,只是在某人亮晶晶的目光中,下意识地将脊背挺得更直。

    岁香在一旁目睹了全程,自家小姐是怎么把马文才从一副臭脸哄到这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模样。

    再看看床中垂下的布条。

    她,应该是暂时不必担心了。

    只盼日后别再起波折,让她的小姐能安安心心地完成学业吧。

    当天晚上,陆茗基本上没有睡着。

    虽然白日里与岁香说得轻松,可真到了夜里与男子共处一室同床共枕,陆茗还是心慌的,这一晚上都心惊胆战,生怕那马文才会滚过布帘来又或者是发现其他的端倪。

    好在马文才睡相倒好,安安分分地在他那一半床上,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陆茗担心了一个晚上,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终于放下心来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你昨晚没睡好吗?”

    马文才看着哈欠连连的陆茗,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这会儿更是白得像鬼,眼睛下边还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着随时都能断气的模样。

    “有些认床,昨晚没怎么睡着,无妨,习惯几日便好。我先睡会儿,烦请文才兄帮我看着些夫子。”

    趁着夫子还没来,陆茗直接趴在桌子上补觉。

    一旁的马文才看着趴在桌子上眼睛都睁不开的陆茗,眉头紧皱。

    身为男子,陆茗这也太过娇弱了,又是见不得风,又是认床,又不爱动,昨日来学院,也是坐着马车来的,这样下去身体又怎么会好?

    好不容易有个家世匹配又看得顺眼的,马文才可不希望到时候陆茗因为身体撑不住而跟不上他的步伐。

    “陆茗。”

    一声冷酷的呼喊将与周公幽会的陆茗唤了回来。

    “怎么了?夫子来了吗?”

    原本跟个没骨头的猫似的趴在桌上的陆茗瞬间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还有没有完全清醒的迷茫。

    “以后早起一个时辰,我带你习武。”

    ?

    这位同学,你为什么能够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

    早起一个时辰习武,你问过我了吗?

    “文才兄。。。”

    陆茗想要婉拒。

    只是夫子恰好来了,开始上课,陆茗也不好再与马文才说小话,只得先听课,想着再寻个其他时间和马文才好好聊聊。

    课上犯困的不止陆茗一人。

    只不过托了她好室友的福,陆茗一边听课,一边苦恼要如何不拂了马文才的好意的同时又婉拒他的提议,反倒是没有心思睡觉了。

    “梁山伯,你竟敢在课堂上睡觉,亏你还自比颜回,像你这样懒惰无心学习,你对得起留下你来的山长吗?”

    夫子将书往桌上一摔,指着在课上睡觉的梁山伯破口大骂。

    长相憨厚的梁山伯霎时被惊醒,赶忙起身向夫子认错。

    陆茗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过身看那边的情况,发现不仅是梁山伯一副困倦的模样,就连他身旁的祝英台眼下也挂着两个黑眼圈。

    这两人昨晚也和她一样没有睡着?

    夫子并不准备放过梁山伯,扬言要给梁山伯一个教训,便要罚他去为众学子打饭。

    梁山伯倒是领了罚,祝英台却看不下去,拦在梁山伯面前认真向夫子解释。

    “夫子,山伯是昨夜为我赶夜枭,这才一夜没睡,夫子要罚,便连我一起罚吧!”

    陆茗这才认真打量起祝英台来。

    这人身量不高,比起她还要矮上两寸,面容很是清秀,声音也清亮,昨天也是第一个向师母提出要单人单间的。。。

    陆茗盯着祝英台看了许久,直到一只手拽上了她的衣领,将她给拽了回来。

    “盯着他们做什么?你也想被夫子罚去打饭?”

    这略带嘲讽的语调,不是她孔武有力的室友马文才还有谁。

    陆茗巧妙地将自己的衣领从马文才的手中解救了回来,又不着痕迹地与马文才拉开了些距离,笑眯眯地看着马文才。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文才兄。”

    祝英台的据理力争没有换来夫子的谅解,反倒是祝英台被罚去打饭,而梁山伯则是被罚去挑水。

    陆茗端着饭盘排队,一眼便看见了拿着菜勺站在台前打菜的祝英台,只是祝英台的注意力明显不在饭菜上,一边打菜一边频频往门外看。

    果不其然,祝英台一个走神便将原本要打进碗里的菜打在了地上,偏偏这被打翻菜了的人还是王蓝田。

    “喂,你怎么打菜的?第一次当奴才就学会看人下菜碟了!”

    王蓝田本来就和祝英台不对付,这会儿抓住了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嘲讽一番。

    “对不起,那我将我的那份饭菜赔给你吧。”

    祝英台也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不想与王蓝田争辩,老老实实道了歉,便准备再帮王蓝田打一份菜。

    谁知王蓝田将手中的饭盘一移,仰着脑袋用鼻孔对着祝英台。

    “哼,饭菜你赔得起,吃饭的心情你赔得起吗?”

    陆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王蓝田在这里无理取闹,苦了他们这些排在他后面等着吃饭的人。

    世间讨人厌的事情颇多,不让饿肚子的人吃上饭是一等一的讨厌!

    饿着肚子的陆茗刚准备开口刺王蓝田两句,站在她身后的马文才却是先开了口。

    “王蓝田,你也知道吃饭的心情赔不起啊?那你搅扰了我吃饭的心情,又该如何?”

    马文才冷冷地看着王蓝田,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王蓝田瞬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没有了嚣张气焰,给马文才赔了个笑脸,便灰溜溜地快步离开。

    “谢谢啊。”

    祝英台见马文才给她解了围,尽管对马文才的第一印象不算好,这会儿却也是真心道谢,连带着对这人也有了些改观。

    “不用谢,赶紧打饭吧。”

    面对祝英台的道谢,马文才还是那副高傲冷淡的模样,只是伸手把身前的陆茗轻轻往前推了推。

    免得把某个身体不好的家伙给饿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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