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马文才快要凝成实质的目光,陆茗将自己的行李搬进了校舍。
“公子,你真要和他同住啊?要不我们再去找山长通融通融。”
岁香将陆茗拉到一边,小声问询。
她就说小姐不该出来读书,书院全都是男子也就罢了,这会儿居然还要和男子同住一屋,小姐又不会武,要是被占了便宜怎么办?
“这事儿通融不了的,若是我一人调换了校舍,其他学子必定会心生不满,到时候去找山长师母理论又是一番叫嚷。规矩不可破,我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别让山长师母难办。”
陆茗摇摇头,并不赞同岁香的想法。
规矩已经立好了,若是为了一人破例,再立起来便难,山长是不会同意的,又何必给他留下个矫揉造作,吃不得苦的坏印象呢?
“那公子,你怎么办?”
岁香真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换给小姐。
小姐不像她。小姐天生体弱,又不曾习武,若是被那个马文才发现女儿身,告密还好,可要是忽然间色心大起,兽性大发了怎么办?
虽然他看起来倒是人模人样,一派傲气,可他是个男人,还会骑马射箭,力气也大,要是哪根筋搭错了发起狂来,简直可怕得很呐!
马文才坐在书案边,看着那边的主仆二人背着他悄悄摸摸地在说些什么,那个叫岁香的书童还时不时地撇他一眼,看他的眼神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满是嫌弃。
“你们在说什么?陆茗,你那个书童看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马文才本不屑于和一个小小书童计较,可是这主仆两人,先是陆茗不愿意和他同住一屋,现在她的书童也这么看着他,关中陆家又怎样?真当他马文才没有脾气不成?
见马文才一双丹凤眼都瞪圆了,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陆茗赶紧上前,坐在了马文才对面,又端起案上的茶壶给马文才倒上一壶茶推到他面前,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文才兄先喝点水消消气,刚才我们正谈到你呢,所以岁香才看了文才兄几眼,不想倒是让文才兄误会了,真是抱歉。”
茶水正是适合入口的温度,眼前的人又轻声细语地道着歉,马文才抿了一口茶水,火气去了大半,这会儿也耐下心来,准备听听陆茗要怎么说。
“哦?你主仆二人说我什么?”
马文才一手撑着书案,一手端着茶杯,斜倚在书案上,准备听听看陆茗是怎么说他的。
“文才兄习武之人,阳气旺,纵使直面寒风也只是添份风流。可我体弱,若是同住,怕是窗也开不得,风也见不得。岁香担心我与文才兄同住,会招了文才兄不满,她担心我,不是对文才兄有意见。”
听了陆茗解释,马文才那还残存的一丝不满也散了,只是又打量了一眼坐在自己眼前的陆茗。
肩膀瘦削,脖颈纤长,一副风大点儿都能吹跑的模样。
“你一个男子,着实瘦弱了些。放心吧,你既喊我一声兄长,我自然是会多照顾你一些的,既然吹不了风那便不开窗,这有何难。”
“文才兄果然不仅姿容俊美,武艺非凡,就连品行也这般好,能与文才兄一同求学,实乃陆茗之幸啊。”
陆茗这人,从小就嘴甜,夸人的话张口便来,偏生一双眼睛亮晶晶笑盈盈的,叫她即使是哄人,也一副十足真挚的模样。府里人从上到下谁没有被她哄过,都知道她的德行,可偏偏都被哄得眉开眼笑乃至晕头转向。
马文才虽然没笑出来,可是看他放松的姿态以及眉眼间的骄傲自得,也知道他是把陆茗的话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
“与文才兄同住一间,陆茗当真高兴,唉,只是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也不知道文才兄能不能同意。”
陆茗又做出一副有些为难的姿态。
“你说便是。”
洁白的布条穿过绳子,垂落下来,将一张床分为了两半,马文才从房梁上翻下来,又抻了抻那块白布。
“这样如何?”
“不愧是文才兄,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上许多。”
陆茗轻鼓着掌,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马文才。
“咳,这没什么,不过是为了你我二人都能安寝罢了。”
马文才还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桀骜模样,只是在某人亮晶晶的目光中,下意识地将脊背挺得更直。
岁香在一旁目睹了全程,自家小姐是怎么把马文才从一副臭脸哄到这尾巴都要翘上天的模样。
再看看床中垂下的布条。
她,应该是暂时不必担心了。
只盼日后别再起波折,让她的小姐能安安心心地完成学业吧。
当天晚上,陆茗基本上没有睡着。
虽然白日里与岁香说得轻松,可真到了夜里与男子共处一室同床共枕,陆茗还是心慌的,这一晚上都心惊胆战,生怕那马文才会滚过布帘来又或者是发现其他的端倪。
好在马文才睡相倒好,安安分分地在他那一半床上,没有什么逾矩的行为,陆茗担心了一个晚上,在天快蒙蒙亮的时候才终于放下心来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
“你昨晚没睡好吗?”
马文才看着哈欠连连的陆茗,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这会儿更是白得像鬼,眼睛下边还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看着随时都能断气的模样。
“有些认床,昨晚没怎么睡着,无妨,习惯几日便好。我先睡会儿,烦请文才兄帮我看着些夫子。”
趁着夫子还没来,陆茗直接趴在桌子上补觉。
一旁的马文才看着趴在桌子上眼睛都睁不开的陆茗,眉头紧皱。
身为男子,陆茗这也太过娇弱了,又是见不得风,又是认床,又不爱动,昨日来学院,也是坐着马车来的,这样下去身体又怎么会好?
好不容易有个家世匹配又看得顺眼的,马文才可不希望到时候陆茗因为身体撑不住而跟不上他的步伐。
“陆茗。”
一声冷酷的呼喊将与周公幽会的陆茗唤了回来。
“怎么了?夫子来了吗?”
原本跟个没骨头的猫似的趴在桌上的陆茗瞬间坐直了身子,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还有没有完全清醒的迷茫。
“以后早起一个时辰,我带你习武。”
?
这位同学,你为什么能够一脸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
早起一个时辰习武,你问过我了吗?
“文才兄。。。”
陆茗想要婉拒。
只是夫子恰好来了,开始上课,陆茗也不好再与马文才说小话,只得先听课,想着再寻个其他时间和马文才好好聊聊。
课上犯困的不止陆茗一人。
只不过托了她好室友的福,陆茗一边听课,一边苦恼要如何不拂了马文才的好意的同时又婉拒他的提议,反倒是没有心思睡觉了。
“梁山伯,你竟敢在课堂上睡觉,亏你还自比颜回,像你这样懒惰无心学习,你对得起留下你来的山长吗?”
夫子将书往桌上一摔,指着在课上睡觉的梁山伯破口大骂。
长相憨厚的梁山伯霎时被惊醒,赶忙起身向夫子认错。
陆茗也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转过身看那边的情况,发现不仅是梁山伯一副困倦的模样,就连他身旁的祝英台眼下也挂着两个黑眼圈。
这两人昨晚也和她一样没有睡着?
夫子并不准备放过梁山伯,扬言要给梁山伯一个教训,便要罚他去为众学子打饭。
梁山伯倒是领了罚,祝英台却看不下去,拦在梁山伯面前认真向夫子解释。
“夫子,山伯是昨夜为我赶夜枭,这才一夜没睡,夫子要罚,便连我一起罚吧!”
陆茗这才认真打量起祝英台来。
这人身量不高,比起她还要矮上两寸,面容很是清秀,声音也清亮,昨天也是第一个向师母提出要单人单间的。。。
陆茗盯着祝英台看了许久,直到一只手拽上了她的衣领,将她给拽了回来。
“盯着他们做什么?你也想被夫子罚去打饭?”
这略带嘲讽的语调,不是她孔武有力的室友马文才还有谁。
陆茗巧妙地将自己的衣领从马文才的手中解救了回来,又不着痕迹地与马文才拉开了些距离,笑眯眯地看着马文才。
“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文才兄。”
祝英台的据理力争没有换来夫子的谅解,反倒是祝英台被罚去打饭,而梁山伯则是被罚去挑水。
陆茗端着饭盘排队,一眼便看见了拿着菜勺站在台前打菜的祝英台,只是祝英台的注意力明显不在饭菜上,一边打菜一边频频往门外看。
果不其然,祝英台一个走神便将原本要打进碗里的菜打在了地上,偏偏这被打翻菜了的人还是王蓝田。
“喂,你怎么打菜的?第一次当奴才就学会看人下菜碟了!”
王蓝田本来就和祝英台不对付,这会儿抓住了机会,自然是要好好嘲讽一番。
“对不起,那我将我的那份饭菜赔给你吧。”
祝英台也知道这次是自己理亏,不想与王蓝田争辩,老老实实道了歉,便准备再帮王蓝田打一份菜。
谁知王蓝田将手中的饭盘一移,仰着脑袋用鼻孔对着祝英台。
“哼,饭菜你赔得起,吃饭的心情你赔得起吗?”
陆茗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王蓝田在这里无理取闹,苦了他们这些排在他后面等着吃饭的人。
世间讨人厌的事情颇多,不让饿肚子的人吃上饭是一等一的讨厌!
饿着肚子的陆茗刚准备开口刺王蓝田两句,站在她身后的马文才却是先开了口。
“王蓝田,你也知道吃饭的心情赔不起啊?那你搅扰了我吃饭的心情,又该如何?”
马文才冷冷地看着王蓝田,刚才还趾高气昂的王蓝田瞬间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没有了嚣张气焰,给马文才赔了个笑脸,便灰溜溜地快步离开。
“谢谢啊。”
祝英台见马文才给她解了围,尽管对马文才的第一印象不算好,这会儿却也是真心道谢,连带着对这人也有了些改观。
“不用谢,赶紧打饭吧。”
面对祝英台的道谢,马文才还是那副高傲冷淡的模样,只是伸手把身前的陆茗轻轻往前推了推。
免得把某个身体不好的家伙给饿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