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茗有心想与祝英台多多接触,奈何身边跟着尊大佛。
马文才也不知道是搭错了哪根筋,竟然好像真把她当成弟弟了,这几天不仅抓着她习武,还总是一天到晚盯着她,形影不离的,叫她想找单独找祝英台聊聊天都没有机会。
“文才兄,书院中仰慕你风采之人如此多,怎么不见你与他们多多交往呢?”
陆茗面上挂着笑,心里却是十分苦涩。
大哥啊,你就不能找别人玩玩儿?
蹴鞠,骑马,射箭,你不都是一把好手吗?天天带着她这个跑不了两步就快要累死的人玩儿,不会觉得无聊吗?
“哼,他们算什么,家世门第皆在我之下,哪里配和我做朋友。”
马文才一边细心擦拭着自己的弓,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着陆茗的问题。
“欸,文才兄此言差矣。”
陆茗端了个凳子坐到了马文才面前。
“交朋友可不能如此功利,若是人人都照文才兄这样的标准去结交朋友,那怕是一万个朋友里边都挑不出来一个真心的。”
“嗯?”
马文才放下了手中的长弓,挑眉看着陆茗。
“这么说,你对我也不是真心的?”
“这是哪里的话,我对文才兄的情谊那可是天地昭昭,日月可鉴啊!”
陆茗拍着胸脯,一副言之凿凿的模样。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马文才多少也摸清了些陆茗的秉性,知道这人贯会哄人,夸人的话张嘴就来。
但这也不妨碍马文才听见陆茗这番话时仍旧暗暗感到开心。
“文才兄啊,交朋友呢,最重要的是秉性相合。家世门第并不是一个人的全部,若仅仅以家世门第便作为交朋友的全部准则,是否太过狭隘了呢?家世门第好的人比比皆是,可是一颗真心却难求。”
“文才兄若是只透过家世门第看人,何尝不是也将自己关在了这门第之内,在心中竖起了一道高墙,不仅自己累,也怕是会错过许多真心啊。”
午间的阳光斜斜打在了陆茗的身上,她还是那副温和浅笑的模样。
马文才看着浑身笼着光的陆茗,只觉得有些恍惚。
从小,他的父亲便告诉他,要做到最好。
武艺要做到最好,
学问要做到最好,
一切都要做到最好,朋友自然也应该是最好的,如此才能配得上他,才能成为他的助力。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告诉他,交朋友最重要的,是真心。
真心吗?
吃完了午饭便容易困倦,这会儿又有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陆茗更是感觉眼皮沉重,囫囵散开了被褥,便滚到床铺上去午睡了,完全没注意到马文才一直安静地看着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中更是翻涌着复杂又晦涩的情绪。
*
陆茗眯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马文才,直勾勾的眼神把马文才盯得书都看不下去。
“啪”
俊美的公子将书一把扔在了桌上,上扬的眼尾睫毛微颤,带着几分羞恼的意味。
“陆茗,你一直盯着我看是做什么?我脸上是有花吗!”
“不不不,文才兄之俊俏就算是花儿看了也要自惭形秽的。”
陆茗缓缓摇着头,一本正经地说出这种羞耻的话。
马文才一时间被陆茗的张口就夸给哽住,耳尖憋得通红,好半天才又憋出一句。
“胡说八道,我堂堂八尺男儿又不是区区小女子,怎么能以花来相比!”
还看不起女子?你不是女子生的?
我看你这扭捏劲,连我这小女子都不如。
陆茗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还是一副温润模样。
“只是发现文才兄这几日似乎有些变化。”
“呵,我有何变化。”
马文才又拿起了那卷书,又恢复了一贯冷淡的姿态,眼睛盯着书,似是极认真地看着,只是耳尖的薄红却是始终未褪。
“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陆茗有些坏心眼地说到。
果不其然换来了马文才一记犀利的眼刀。
唉,她平时也不这样的,只是和文才兄相处久了,便发现这人看着冷淡高傲,但是其实极容易害羞炸毛,逗起来实在有趣,便总想着逗逗他。
“陆—茗—”
马文才将手中的书一扔,大手直接扣上陆茗的天灵盖,薄唇微勾,露出一丝咬牙切齿的笑意。
“皮痒了是吧?”
感受到了天灵盖上的压力,陆茗也非常识时务没有骨气地滑跪了。
“对不起文才兄,我错了,请原谅我。”
“哼。”
看见手下的人露出一个乖巧又带着讨好的笑,马文才这才撤了手,还不忘在陆茗那手感颇好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也不知道这小子头发怎么长的,又顺又柔,简直。。。像个姑娘。
马文才摩挲着指尖,感受着那残存的柔滑触感,心底泛起了一丝极浅的涟漪。
“只是感觉文才兄近日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傲气淡了不少,和同学之间的交往似乎也近了许多,昨日,有个同学差点摔倒,我还看见你伸手扶了一把。”
“像文才兄这样友爱同学,古道热肠的人,真是吾辈楷模啊!我真是愈发敬佩咱们文才兄了,不仅文韬武略皆是一流,心性人品更是上乘,陆茗真是三生有幸与文才兄做朋友啊!”
马文才努力压着嘴角,偏过头不与陆茗对视,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冷淡模样。
“你也还不错,勉强够资格做我的真心朋友。”
陆茗看着马文才那副傲娇模样,差点笑出了声,好在她及时低头用手捂住了嘴,这才没有让自己破功。
“是是,能做文才兄的真心朋友,陆茗的荣幸。”
或许是被陆茗那番话影响了,又或许是被陆茗本人整日笑眯眯的夸赞带动了,如今的马文才比起刚进书院那副心高气傲,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要温和了不少,眉宇间的那股隐约的阴郁戾气也淡了。
便是一开始对他印象不太好的祝英台,如今对他也没有了什么坏印象。
当然这也离不开陆茗的主动交好。
马文才不整日盯着陆茗了,陆茗自然有了许多时间去和祝英台一行人交流感情。陆茗这家伙天生一副笑脸,嘴又甜,若是她有心与谁交好,成为朋友实在是手到擒来的事。
马文才又是陆茗的室友,在爱屋及乌下及陆茗的有心夸赞下,纵使马文才还是一副臭脸,祝英台一行人对他也没有了抵触。
就是偶尔,对于马文才一言不合就把和他们相谈甚欢的陆茗拉走这件事,大家还是少不了蛐蛐几句儿。
“英台这段日子睡得还好吗?”
陆茗坐到了祝英台身边。
“多谢陆兄的法子,堆上了书隔又挂了布帘后,睡得很好。”
祝英台冲着陆茗拱手作可个揖,眼中满是亲昵和感激。
“不必言谢,我瞧着你头几日实在困顿,又见你我身量皆瘦弱,大概也饱受睡眠所困,不愿与其它男子同塌而眠。这才冒昧提了个意见,能帮到英台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陆茗冲着祝英台眨了眨眼,一双茶色双瞳透出几分狡黠来。
祝英台看着那双狡黠的眼睛,咂摸着陆茗刚才的话。
这话里似乎藏了些别的意思?
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只是祝英台还没来得及抓住,便听见了荀巨伯略带兴奋的声音。
“英台,陆茗,你们在这儿啊,我给你们带来了个好消息!”
听完荀巨伯眉飞色舞地讲完,陆茗与祝英台两相对视,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兴奋和激动。
“谢道韫先生竟然要来给我们讲课!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才女谢道韫啊!”
马文才看着一边在房里兴奋地踱来踱去,一边絮絮叨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陆茗,总算是看不下去了,一把拎住了陆茗的后衣领,眼角眉梢都带着烦躁。
“你怎么就那么期待那个谢道韫,这么开心念叨了半天,不过是个女流之辈而已。”
都没有这么念叨过他!
马文才的语气里藏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
“那可是谢道韫啊!才名远播,巾帼不让须眉的才女谢道韫啊!我可崇拜她了!”
陆茗此时的笑意与平日里那惯有的温和笑意不同,此时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憧憬,连小脸都因为兴奋而染上了红,看着活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马文才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心里一样,闷闷的,胀胀的,看着陆茗此时的笑容只觉得很碍眼。
一个女人家而已。
区区小女子,不在家洗衣做饭,做什么出来教书讲课。
都没有对着他这么笑过!
马文才又瞥了一眼被他拎到床上还裹着被子兴奋扭动的陆茗,黑着脸,恶狠狠地吹熄了灯。
谢道韫,你很好,我倒要看看,明日,你能不能稳坐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