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安龄上车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哥心情不佳。
“怎么了，亲爱的哥哥？休假了还心情不好？”
面对妹妹少见的乖巧，蒋明浠并不买账，看见她手上的冰淇淋，出声道：“小姐，十一月份了你还是冰淇淋，太有种了。”
“我不仅十一月吃，我一月还能吃呢。”
话音刚落，只得到她哥的一声冷笑。蒋安龄暗道不好，忘了她哥现在本来就心情不好，她还搁这儿唱反调，纯往窗口上撞了。
果不其然，见她一副不知悔改的态度，蒋明浠果断开口：“蒋安龄我看你真的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之前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吃口冰淇淋就全忘了是吧？……你今天敢吃冰淇淋你明天就敢早恋了……”
后半段已经完全不知道她哥在说什么了，她瞄了一眼喋喋不休的蒋明浠。
这一眼倒是打断了蒋明浠的发挥：“别看我。”
发现自己刚刚完全反应过度的蒋明浠抿唇不语了。
蒋安龄正襟危坐，无论她哥在叽里咕噜说啥都当好一个倾听者。耳边终于清净，她越发确定，她哥绝对是遇上什么事儿了。不过在替他排忧解难之前，她得先考虑考虑自己。
为什么蒋明浠刚刚会莫名提到早恋的事？难道是他知道了什么，她拉下附加的遮阳板，看了一眼镜子，没什么异样啊，眼下的乌青哪有一点少女心思的样子。再说，她最近除了假装拿东西经常转身偷看之外什么也没做啊。
她还是有点不放心，试探道：“哥，借下你手机。”
没有非要经过她哥首肯的意思，左手已经自己摸向了中控台。
蒋明浠专注开车，压根没理她。
于是她放心地解锁手机，想登微信问问简其真。她当然不认为小简老师会揭发她，但是说不定有什么意外情报呢。
打开微信，本来秉持着“非礼勿视”原则的蒋安龄瞬间被他和简其真的聊天框吸引。
她就偷看一眼……
还是保有一丝良知地没有得寸进尺，她只瞄了个大概就切成了自己的账号。调出她和简其真的聊天框，准备打字的手微微颤抖——
真真姐完全是觉得她哥教得太差，趁机换了个教练吧？
大概是兄妹的脑回路总是类似，蒋安龄又想，说不定根本不是意外技术呢，就是单纯讨厌蒋明浠这个人也不是没可能的吧？
蒋安龄默默在心里点蜡，觉得蒋明浠的冷言冷语也情有可原起来。她想起自己的问题，连忙打字：[真真姐，我哥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为什么他今天一上来就说我以后敢早恋[惊恐]
巧的是，这边简其真刚好上完代班教练的第一节课，正走出潜馆，看到蒋安龄发来的消息，不由得一笑。
真不简单：[我可什么都没说]
那边回的速度倒是很快：
[我当然相信你！]
[但他今天接我放学，脸可臭了，我都不敢惹他]
心情不好吗？
简其真思索片刻，不过怎么说应该也与她无关，也不知道他们那边具体的情况，她也不好贸然开口询问，挑来挑去也只发了个“摸摸”的表情包。
当然，没过多久，车还没势如驶入小区，这个多愁善感的男人早就被她们抛之脑后，蒋安龄转而开始跟简其真分享最近学校的各种乐子。
蒋明浠从厨房把放在微波炉里温着的菜端出来，看蒋安龄还抱着手机一脸傻笑地瘫在沙发上，花了不少时间才缓过来的脸色又不好了：
“蒋安龄，吃饭。”
沙发上的人完全沉浸在聊天之中不知饥饿为何物了，压根没听到。蒋明浠走到沙发旁俯视她，作势要去拿她的手机，蒋安龄这才猛地反应以来，一把把手机攥在胸前。
蒋明浠看她这副紧张的样子，瞬间眯起双眸。这会儿蒋安龄倒是很识趣地站起来，也不用提醒了，哒哒哒一溜烟儿跑到餐厅坐好，故作惊讶大声道：“哇——二哥啊，你也太贤惠了！”
蒋明浠缓步跟上，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审视：“你刚跟谁聊天呢，笑成一朵花了都。”
这个问题倒是只需要如实回答：“跟真真姐姐啊。”
真真姐姐？
按理说这的确是一个可以令人放心的答案，有个年纪稍微长那么点儿的女孩儿，多少跟蒋安龄更有共同话题。
但显而易见，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好转，他一边疑心两人正在密谋什么，一边不满简其真态度的差别。
凭什么不对兄妹一视同仁？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倒是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要是这会儿蒋安龄会读心，这将成为他未来十年的笑柄。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大概是两地奔波太累了，还要招呼这小孩，可把他累坏了。
蒋安龄已经开吃，见劳动力还杵着，连忙表态：“哥你做什么眼保健操呢，快来吃啊！”，一边吃一边摇头晃脑道：“人间竟然还有此等珍馐，快哉快哉！快哉啊！”
蒋明浠这才走过来坐下：“吃你的吧，也不怕噎着。”
吃完饭，蒋安龄才抬头四处环视一圈，终于发现家里就他们两个，发问：“嗯？爸妈和大哥呢？”
蒋明浠正收碗，闻言一个白眼丢过来：“姐姐，你终于想起你的亲人来了？我还以为你在学校把脑子学坏了失忆了呢 ？”
“哎呀，这不是我二哥太好了吗，哪还顾得上找其他人啊？”
这话，蒋安龄当然不会在爸妈面前说，只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十几年来摸索出来哄她二哥的方法，她还是颇为在行的。
“一边去，”蒋明浠语气依旧嫌弃，端着碗厨房走，不过对于熟悉的人来说，这反而不是他冷淡的表现。“爸妈自己出去吃饭了，大哥在店里呢。”
得到答案，她装模作样的撸起袖子往水槽旁边凑：“果然还是二哥对我最好了。”
蒋明浠把她推出厨房：“少装，快写作业去。”
戏也做了态也表了，这时候就可以哼着小曲儿回房间了。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简其真继续上潜水课的日子。虽然并不知道简其真暴涨的学习激情究竟从何而来，也方便他找个理由。这么想着，他打开对话框。
不过他依旧没有选择单刀直入。
JMX:[你跟蒋安龄刚刚聊什么呢，聊得她饭都不吃了]
发完之后，他又觉得这句的语气有点太不客气，但他真没别的意思，好在那边回复得也很快。
真不简单：[就是一些学校里的事情啊，哈哈]
蒋明浠盯着“哈哈”两个字，总觉得这个用于填充气氛的词在这个语境下却充满了浓浓的敷衍。算了，敷衍就敷衍，起码消息还是回的，情况离不可挽回还是差了很远。他很快岔开话题，问起了今天的课程情况。
一开始，简其真还愣了一下，天知道刚刚蒋安龄根本没跟她聊天，她只好把挡箭牌做的更彻底一点。虽说决定让自己进入冷静期，但回消息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吧。看到新发来的消息，她思考了一下，问课程情况，是不是就像学校里的评教一样，在考察学员对员工的课程满意度？
从老板的角度思考，这个可能性的确很有说服力。
于是她打出评价：[很好啊，老师很有耐心，教学也很细致。本身教练自己的潜水经验都很丰富，所以教学的时候会讲很多初学者容易忽视的要点，点赞。]
她很满意，单独把这段话拿去复制到点评软件上都能拿个优质评价了。
然而这评价落在蒋明浠眼里，一时让他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气愤。欣慰在从评价上来看，潜馆的教练的确都是真材实料的，能够独当一面；气愤嘛……他教了简其真这么久，怎么什么好评都没收到？这才上了另一个教练的一节课，就满意成这样了？！
危机感油然而生，此刻显然是冲动占了上风。于是简其真这边看到聊天框噔地一下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JMX：和我比怎么样？
这行文字刚刚从他的眼前滑过，甚至还没来得及理解意思，就变成了“JMX撤回了一条消息的提示”。
……
简其真终于反应过来，只能庆幸他们现在是线上交流，要是面对面，她现在还真不知道要做什么表情。见蒋明浠撤回的那么快，她也就打算装作没看见，约了下次上课的时间。
冷水入喉，温差能让他清晰地感知到水流到了身体的哪个部位，等那点凉意消散，蒋明浠敛眉，想到自己刚刚头脑一热发出又马上撤回的消息，只觉得荒谬，他抬手又倒了两杯水，自己倒了一杯，端起另一杯去敲蒋安龄的房门。
“蒋安龄，你一晚上都不喝水是不是？”
蒋安龄闻声很是防备地只伸出一只手来，他没好气地递过去：“拿稳了！”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这妮子，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他倒也不自讨没趣，刚准备转身，蒋安龄再次伸出一只手，把一个空碗递出来：“帮我洗点葡萄。”
“你还要吃多少啊你，没得了。”
不成想遭到拒绝，房门终于全开。蒋安龄一脸委屈：“哥哥，我只是想吃几颗葡萄而已。”
“没得了，”他重复，“最后一点全被你吃了。”
蒋安龄像是没听到，继续控诉道：“你知道你今天态度特别差吗？难道你平时上班也是这样臭着个脸吗？你这样哪能招到生啊？也就只有真真姐姐愿意去给你捧个场。”
先是定了几秒，随后蒋明浠接过空碗，开口：“行，我今天接你不该臭着脸，我给你道歉。”
小姑娘一扭头，嘟囔了一句“这还差不多”，再次将他关在门外。
他收拾好厨房，一个人走到阳台，看着窗外的点点灯火，荒谬地生出些落寞来。他们全家都没有抽烟的习惯，他拿起一旁架子上的浇水壶，水雾洒落在阳台上蒋雯精心养护着的植物上，较之烟雾无害、更细密，在夜色下更像拢着团团情绪。
情绪始终被牵动的感觉当然不好，更可怕的是这种症状连远隔几百公里的距离还是不见缓解。他直觉应该采取点措施，不出三秒，蒋明浠结结实实给自己来了一掌，这个直觉来得有点晚，好在时机还没错过，他还能再争取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