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的号码是国家机密?”
“就想问问,你不用太在意。”程皎无视裴曜的阴阳怪气随口答,她的注意力全都在镜子里自己拍开粉底液的手上。
裴曜从来没有存过她的电话号码,她也从来没有存过裴曜的。
在家没必要联系,真有急事家里还有管家和阿姨,哪一个都比她和裴曜的关系好,总之轮不到她。
在程皎的印象里,她从小到大没有一次有需要联系裴曜的时候。裴曜应该也如此。
她觉得裴曜有自己的手机号码实在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
裴曜除了那句阴阳怪气外没再开口,应该是不想和她再说话,他顺手开了车里的音乐,调大了音量。
耳边环绕立体的钢琴曲催眠得要命,程皎眯着一只眼画眼线,差点连另一只也闭上。
小时候借裴曜的光,程皎也学了一段时间钢琴。
老师示范的时候她听着很容易困意上头,以至于她常常一首曲子要学好久。偏偏裴曜一学就会,一首十四面的曲子只要学两周就能弹得很好。
偶尔裴曜在她学琴的时候路过,老师会让裴曜弹一遍给她做示范。程皎站在一旁看他在双手在琴上像蝴蝶一样上下翻飞,还能弹出和老师差不多的流畅度,和她磕磕绊绊一个音一个音地按简直天差地别。
小裴曜下琴时收势漂亮,微仰着下巴瞟她一眼,随即离开,好像是故意在她面前炫耀的。
回想起来,原来十一岁的裴曜就已经和现在一样讨人厌了。
程皎想到这,看了眼裴曜,他倒是听得愉快,屈着纤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在方向盘上打拍子。
等她盖上唇釉盖子,这首曲子也已经到了尾声。
程皎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夏天阳光晃人,她没把遮光板翻上去,伸手调了调座椅位置,把空调挡风向另一侧拨了拨,找了个角度靠在椅背上闭上眼。
“程皎。”
刚进入梦乡被喊到名字的程皎瞬间惊醒,心脏骤然猛缩,一脑袋撞在车窗上。
她抬手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额角,愤怒地看向罪魁祸首。
罪魁祸首高挺的鼻梁上顶着墨镜,遮了半张脸,下半张脸上翘起的唇角倒有几分恶作剧得逞的得意。
“有什么事?到服务区要换我来开吗?”
程皎的语气实在说不上好,裴曜调低音乐声,能听到她细声地呼痛抽气。
“不是。”裴曜想提醒她想睡觉的话,前面置物箱里有个小毯子。
程皎没给他解释的机会,恶声恶气地怼他:“就是故意想叫醒我吗?”
裴曜冲着前面空旷的高速路按了声短促的喇叭,才开口:“对。”
程皎收了睡觉的心思,戴上蓝牙耳机看最近新上的古装剧打发时间。
一集半时间过去,女主刚和男主有了交集,裴曜的车停在今天的目的地门口。
程皎今天学乖了,没等裴曜提醒就先下了车。她抬头看了眼山庄招牌,又扫了眼周围环境,和寻常去的度假村没什么区别。
“裴先生,您的入住已经办理好了。我是您的管家小赵,请跟我来这边,感谢您选择我们湫水山庄……”
管家一一介绍路过的设施,程皎听了个开头就再次投入手机里的电视剧情节。
“裴先生,这里就是您的房间……有任何需要可以随时联系我。”
裴曜点头,回头一看,程皎站在沙发前低着脑袋,满眼都是手机。
“程皎。”
“怎么了裴总,有什么事吗?”程皎抬头,把看剧的开心情绪带到了脸上,笑意盈盈地望着裴曜。
裴曜的墨镜在室内依然没摘下,薄唇拉得平直,好像她用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隔着墨镜看不清裴曜的情绪,程皎也学裴曜压下唇角等下文。
门铃响了两声,打破他们之间的沉默,程皎反身去开门。
按铃的是个陌生女人,她穿着笔挺的米色西装套裙,妆容精致,深棕色卷发浓密,顺滑地垂落在肩头。一手抱着两个文件夹,一手提着电脑包,面带笑意地看着程皎。
“抱歉打扰到您,我是裴总的秘书Tracy,请问他在吗?”Tracy用眼神询问程皎里面是否有人。
“在的在的,请进。”程皎让开身。
程皎颇有眼力见地把客厅让给两个人谈事,自己走到外面的露台上看风景。远处看样子是个高尔夫球场,绿油油一片,草地养护得很不错。
她低头才发现露台一旁的楼梯下去是个小温泉,池水上飘着一层薄薄的白雾,周围的花坛里种着些驱蚊草。
正当程皎想着要不要去换衣服下水,裴曜的声音穿过半个客厅落进她耳朵里。
“进来。”
没头没尾的命令式语气,程皎没动,也不想理。
“程皎。”
程皎慢悠悠走进房间里。
客厅中央的灰色布艺沙发上,裴曜翘着二郎腿坐在正中间看文件。
Tracy坐在单人沙发上接电话。
程皎四处张望自己应该坐的位置,是和Tracy挤一挤,还是把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的电脑包移开,还是……
坐到裴曜旁边去。
“过来。”裴曜抬手,把手里的文件递给站在他身后一动不动的程皎,“看看。”
又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位:“坐我旁边。”
程皎抱着文件贴着沙发扶手坐下,翻开第一页。
纸张上除了黑色的印刷字紧跟着出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的主人语气是难得的耐心:“看这里……”
裴曜的存在令人难以忽视,循着那只手看过去,指着某项条款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甲床血色充足,甲根部白白的月牙表示此人很健康。
条款,也是个条款。
Tracy捂着手机,寻求突发情况的指示:“裴总。宋总临时有事,今天没办法到,问我们改约明天行不行。”
“可以。”
“好的。”Tracy起身继续电话。
程皎理了理他们对话中的信息:“她的意思是今晚要住在这里吗?”
裴曜收回手,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用眼神让她不要明知故问。
Tracy很快回来:“宋总说他明天一定会到,我和他们约好了明天中午。”
裴曜点头。
“需要为您和这位女士准备换洗衣物吗?”
程皎忧虑的事情瞬间解决,她感激地对着Tracy微笑:“麻烦你。”
“麻烦您加一下我的微信,把尺码告诉我。”Tracy点开扫一扫,加了程皎的微信。
程皎的头像是手里拿着饼干傻愣愣望天的小羊,意外地与本人清纯甜美的形象不符。
Tracy对着程皎可爱的头像笑了笑,紧接着收到程皎发来的信息,她对程皎点头:“收到了,程皎小姐。”
漂亮精干的Tracy离开不久,管家送上今日份午餐。
程皎看见裴曜的脸就倒胃口,和他面对面坐再精致的餐点都如同嚼蜡,只吃了一个流心豆沙包和两筷子清炒莴笋就放下了筷子。
裴曜好像也没吃多少,一桌菜几乎能完完整整地端回去。
“下午休息还是和我去钓鱼?”
程皎还挺想去钓鱼的,但裴曜加上“和我”两个字让这个活动的有趣程度从九十分掉到三十分。
“我休息。”
“休息。”裴曜重复,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房门打开关上,裴曜离开房间,程皎来了胃口,对着一桌子菜大快朵颐。
她还以为是这里厨师做菜水平不行呢,原来都是裴曜的问题。
饱餐后程皎窝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扫了眼落地窗,外面的阳光已经没那么灼热。
一个人在房间里没什么想做的,她用内线电话打给管家小赵,询问他现在去钓鱼的话还有没有钓位,得到肯定的答复,她补了层防晒等小赵来接她。
“程小姐,需要把您的钓位安排得离裴先生近一些吗?”小赵开着接驳车,贴心地为她着想。
“不用了。”程皎扯了扯嘴角,和裴曜离得近她还用钓鱼吗。
到了场地,说是钓鱼,其实大家都躲在阳伞下喝着冰饮聊天,哪里管浮漂在水上的动静。
小赵安排周到,程皎一个人一把阳伞,水面空旷平静,湖对面吹过来的凉风让人心旷神怡。
程皎坐下选了想喝的软饮,等专业人士帮她调整下钩,她只需要偶尔分心看看浮漂动没动就行。
没坐多久,隔着一个钓位有人上了鱼,惊呼声此起彼伏,程皎羡慕地看着那人举着一条在抄网里的大鱼。
“您别心急,钓鱼的乐趣就在等待之后的收获。”负责她的钓竿的工作人员这么安慰她。
一杯西柚养乐多喝了一半,浮漂连带着岸上的铃一起轻晃。
“有了吗有了吗?”程皎站起来。
工作人员帮程皎颠了颠鱼竿,笑着对她点头:“还不小。您是自己试一试遛鱼还是我帮您捞上来。”
“我来吧。”程皎站起身,接过那根钓竿。
鱼的力气不小,程皎差点没抓住竿子:“我要做什么?”
“鱼往右边您往左侧放竿子,消耗鱼的体力,绕个8字。”
程皎照做,手里力气不太够,生拉硬拽半天鱼的力气没消耗完她的力气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我帮您。”
工作人员的双手还没碰到鱼竿,程皎快要松开的手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包裹住,身后贴上来一副高大的身躯,鼻尖下是熟悉的雪松气味。
程皎僵直了背,裴曜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我来吧。”
“不是说休息吗?”裴曜握着她的手,带她遛鱼,“八字要画满一点,竿要再紧一点,不会断的。”
裴曜地手臂隔着薄薄的防晒袖套贴着她的手臂,体温几乎毫无阻隔地传递到她的皮肤上,比头顶的太阳温度还要滚烫。
程皎来不及张口,这是她和裴曜认识十七年以来距离最近的一次,感觉太过诡异。
“抄网。”
工作人员会意,不多时,一条十来斤的草鱼被捞上岸,在水泥地板上狂跳不停。
裴曜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开手站到了一旁,程皎把钓竿交还,拿出手机对着鱼拍照:“我真厉害,钓了这么大的鱼。”
“是这里鱼多,碰巧而已。”
程皎不服气:“请问裴先生又钓了多少呢?”
“钓这里的鱼没什么难度。”
“你给自己找借口呢,钓不上来直说。”
裴曜没理她,指着地上的大鱼和工作人员安排晚餐:“晚上我们就吃这条。”
“这是我钓的鱼,不准吃。”程皎还想着把鱼养着带回裴家让大家都看看实物。
“随你便。”
程皎本想再挣扎一下,但工作人员告诉她,如果再让鱼晒下去,可能就活不了了,不如今晚吃掉还能算新鲜。
鱼被拖去处理,程皎气鼓鼓地回了房间。
想到刚刚和裴曜的接触她就觉得晦气,碰巧Tracy准备的衣物和洗漱用品都已经都拿过来了,纸袋上贴了便签,很容易就能看出哪个是她的。
程皎一脚踢倒装着裴曜衣服的纸袋,转身进了浴室。
洗完澡出来时太阳刚刚落山,落地窗外一片深蓝,程皎拿出带来的相机,调了合适的数值拍照。
肚子咕噜咕噜提示程皎已经到晚餐时间,下午大鱼上钩的喜悦仿佛还在心头,就连鱼要被立马吃掉的悲伤也在。
程皎没了拍照的心思,把相机塞回包里,坐在沙发上整理相机包里的东西,起身抬脚,闷响一声,好像什么东西被她踢飞了。
白色毛绒地毯上躺着个金色的盒子,程皎弯腰捡起来。
“皎皎和小宋见上面了吗?”
“还没。宋修远临时有事,明天才到。”
“别掉链子,我看皎皎会喜欢小宋那个类型。”
裴曜应付着戴茱玉的电话,输入密码,打开门走进客厅。
穿着黑色绸缎吊带睡裙的程皎站在客厅中间,微微低头,白皙的脖颈在顶灯下好似温润的白玉,整个人像被夜色包裹的明月。
裴曜眼尖地看到不该出现在程皎手里的东西,没来得及和戴茱玉道别就按了挂断。
“拿着什么?”裴曜蹙眉。
“你的秘书很贴心嘛。”程皎晃了晃手里扁扁的长方体盒子,扯了扯嘴角一个一个地读盒子上的字,“超、薄、无、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