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曜脸色骤变，程皎第一次看见他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
难得抓住裴曜的把柄，她当然要立马得寸进尺。
随手把盒子丢在茶几上，程皎对着裴曜撇了撇嘴，暧昧地上下打量他：“没看出来裴总还挺风流的。”
裴曜面色一沉，眯了眯眼，三两步就走到程皎近前。
距离缩短，程皎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不敢再调侃他。
她抿了抿唇，眨着眼装无辜：“怎么不和Tracy说我是你妹妹？”
“抱歉。”
抱歉？
程皎被这突如其来的道歉惊讶得把要说的话通通抛之脑后。
什么时候裴曜对她态度这么好了，地球是不是会倒转了。
程皎还记得高一参加运动会的两人三足扭了脚，被司机接回家休息。她艰难地在阿姨的搀扶下单脚跳着经过客厅去坐电梯回自己房间。
本应该在学校上课，却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客厅沙发上的裴曜瞥了她肿成馒头的脚一眼，连关心都没有，开口问她为什么能笨得把脚扭了。
为了不在喜欢的人面前丢脸，尽管狼狈，程皎在学校一直忍着没哭。回家被裴曜嘲讽一句她委屈得不行，泪水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滚落，越擦越多。
她边哭边为自己辩解：“哥哥你不会懂的。”
裴曜说什么来着。
“程皎你越哭越丑。”
习惯了裴曜恶劣的态度，程皎再次上下仔细打量了一遍裴曜，怀疑他被人换了个芯子。
裴曜仿佛无知无觉，完全无视她的疑惑和震惊，弯腰捡起倒地的牛皮纸袋，走向浴室：“我去洗澡，晚餐快到了。”
下午程皎钓的草鱼以一种鲜美的方式出现在她的面前，保温盖一打开满屋飘香。
“这是怎么做的？”程皎指了指散发着香气的白瓷盆。
“这是小炒鱼，另加了啤酒炖煮，去腥增香……”小赵一一介绍桌上的菜，“请慢用。”
趁着裴曜还没出来影响她食欲，程皎很快填饱了肚子，小炒鱼肉质嫩滑，她的鱼死得其所。
裴曜顶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程皎已经擦干净嘴坐在沙发上按遥控器调喜欢的电视节目。
好像见不得她清闲，裴曜经过她身后时曲起食指在她头顶敲了敲：“无事可做吗？上午给你的文件看完了？”
力度不大，但裴曜的指骨坚硬，程皎捂着头顶，愤愤地瞪着他走向餐桌的背影。
他穿着房间里备好的浴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倒像怕Tracy送的东西真派上用场。
“端茶倒水有服务员。”程皎把昨天裴曜说的话还给他。
“我说了你去端茶倒水吗？请程皎皎小姐不要对号入座。”
程皎翻了几页文件就开始打瞌睡，担心裴曜发现，她抱着文件站起身，指了指主卧：“我回房间看。”
“想睡觉可以直说。”
裴曜哪里能不了解程皎。
从小到大像睡神附体，学钢琴的时候打瞌睡，练毛笔字的时候打瞌睡，初中第一次被请家长是因为开学一周，老师说她每一节语文课都在睡觉，还问他程皎是不是晚上不睡觉。
裴曜叮嘱来收拾的人动作轻一些，走到程皎房门前，轻轻敲了两下。
没人回应。
压下门把手，本该在某人手里的文件被摊开着丢在地毯上。被子上四仰八叉躺着个人，毫无睡相，本来就不长的睡裙卷到她的大腿上。
裴曜控制着脚步声走到床边，探身提起没被程皎压住的被子，视线被她大腿内侧的一颗棕色小痣吸引。
绮念如同无法控制的藤蔓疯狂生长，裴曜对自己轻哼一声，垂下眼，替睡得正香的程皎拉上被子。
如果再放任一些，裴曜掖了掖被角，果断抽身离开。
程皎醒来的时候窗外太阳正好，揉了揉发酸的眼皮，抬手把滑落到手臂上的肩带挂回肩膀上。
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房门被敲了敲，程皎还不是很想开口，两秒后，她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没预料到程皎已经醒了，裴曜无意识地说了句废话：“醒了？”
程皎偏头看了他一眼，眨了眨眼。
“动作快一点，让大家都等你一个人？”
程皎换好衣服洗漱后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Tracy，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
那盒避孕套还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程皎看到Tracy视线不自然地瞟了眼茶几上的东西。
裴曜端着咖啡杯从吧台边走过来，对着程皎扬了扬下巴：“Tracy，忘记说，这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妹妹。”
“哦哦哦，sorry，裴总。”Tracy即刻反应过来，昨晚她弄巧成拙。
怪她想当然，没提前问过两人的关系。
“抱歉，程小姐，是我做事太粗心。”
“没事。”
昨晚用这个东西损了句裴曜算没白买。
午餐前程皎跟在裴曜身边和他一起参加了这次的会议。
裴家的润和要收购宋家鸿颂下面的芯片研发中心。
宋家那位小宋总不是个好说话的，两个百分点拉拉扯扯，直到午餐开餐前都没谈拢。
最后小宋总决定给大家都留一点思考时间，晚上再做最终决定。
程皎没想到午餐只有她，裴曜和小宋总三个人，她如坐针毡。
等菜期间，那位不好说话的小宋总一反谈判桌上的态度，温和地向她自我介绍：“我叫宋修远，和你哥哥裴曜一样大。早就听说裴曜有个妹妹，他真是好运气有你这么漂亮的妹妹。”
“谢谢。我叫程皎。”被人夸漂亮程皎非常受用，连带着对宋修远的印象都好了不少。
宋修远对她笑起来，颊边有两个酒窝：“我只有一个姐姐，我小时候还求过我妈再生一个妹妹呢，不过她没答应我。”
“你可以把我当妹妹。”程皎喜欢他的酒窝。
“那太好了。不过裴曜要生气了，合作还没谈成让我白捡一个妹妹。”
“关他什么事。”
宋修远和裴曜简直是两个极端，前者笑起来是春日的东风，后者笑起来像鬼屋里的阴风。
裴曜见他们相谈甚欢，礼貌询问程皎：“你要坐中间吗？”
“好呀。”
裴曜让开位置，程皎毫不客气地坐下。
两个人从盘子里的菜聊到山庄里可玩的项目，程皎极力推荐钓鱼，并向宋修远展示自己手快拍下来的照片。
“真的很有意思。”
宋修远真是被程皎手机里的照片震惊到了：“你很厉害啊，这么重的鱼都能被你拉上来。”
程皎隐瞒了鱼是被抄网捞上来的，得意地点头。
一顿饭在和宋修远的聊天中吃得很愉快，两人互加了微信，约好有时间可以一起去钓鱼。
午餐后，裴曜不知道去了哪里，程皎回房小睡了一会儿，醒来无事可做，又决定去钓鱼。
不过今天运气没有昨天好，程皎从三点半坐到五点只钓了两条小黄鱼，还不够炒一盘菜的。
程皎把鱼放回湖里，想着去别人那边看看。
逛了两个钓位，程皎一眼就看到了熟人：“小宋总你也来钓鱼啊。”
宋修远点头：“叫我名字，修远哥都可以。你也来钓鱼吗？”
“对啊，不过今天下午运气不好。”程皎扁了扁嘴，“修远哥你战果怎么样？”
“我还没收获呢。”
程皎探脑看了眼宋修远的活鱼桶，空空如也，打算再往前看看。
宋修远察觉到程皎要走，开口留她：“要不你陪我等等？钓到的如果是大鱼给你怎么样？”
程皎今天中午和他说起过昨天裴曜的讨厌行为，他下意识利用起来。
“好啊。”程皎坐在宋修远旁边的位置上，和他一起等，“你今晚还要和我哥哥开会吧，等十五分钟如果不上鱼就回去吧。”
“好。”
五分钟不到，昨天程皎钓到大鱼的场景仿佛重演。
宋修远握着鱼竿，求助地看向程皎：“我是第一次钓鱼，要怎么做？”
“修远哥你这样，感受一下鱼的拉力，然后往对侧拉竿，消耗鱼的体力，画8字，竿拉满一点。”她把昨天裴曜对她说的话倾囊相授。
尽管昨天程皎也是第一次钓鱼，她还是忍不住上手。
裴曜到的时候，他的妹妹和他的合作伙伴贴得很近，妹妹的手搭在合作伙伴的手上，握得很紧。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为了签合同把妹妹卖了。
“天哪，太好了。”程皎满足地看着抄网里的大鱼。
“给你带回去吧。因为你我才有这么好的运气。”宋修远指了指地上的鱼，“麻烦装起来，一定要保证她回家前都是活的。”
“好的，宋先生。”
裴曜不得不感叹戴茱玉女士的猜想完全正确，程皎就喜欢这一款。
可是她不能喜欢这样的。
宋修远晚上变得意外得好说话，白天非要不可的两个点直接松口，爽快地和他签了合同。
交换合同的时候，裴曜听见宋修远说：“你妹妹程皎是个很有意思的女孩子。”
“谢谢你夸我妹妹。”他近乎咬牙切齿。
回房吃晚饭，程皎得意地向他展示下午钓到的鱼。
裴曜敷衍地点了点头。
“晚上你们顺利吗？”程皎关心这个。
“签了合同。”
“我下午帮他钓了条大鱼，说不定你们合同签下来有我的功劳。裴曜你说一个人连续两天都钓到大鱼是什么意思？”
“分清楚到底谁是鱼，程皎。”
程皎大概是没领会他的意思，因为她下一秒捧着手机开始傻笑。
“你要去哪里？”
裴曜吃完饭看上去还要出去一趟，程皎从沙发上翻身爬起来叫住他。
“和朋友一起聊天喝酒，正好妈说让我把朋友也介绍给你认识认识，来吧。”
“修远哥在吗？”
“可能在，说不准。”
“为什么？”
“每个人的夜生活都不太一样。我是和朋友聊天，他……”裴曜目光停在茶几上那盒还没被处理掉的避孕套上。
“他和我聊天呢。”程皎挥了挥手机，“他说他也去。”
……
程皎说要去洗手间，问了包房号就一个人直奔主题。
裴曜推门，让抽烟的都灭掉，喝醉了的都先滚回房间，鬼哭狼嚎的换个能唱的上。
“谢哥说看到你带了个女人来？”夏柏兴用手肘撞了撞裴曜的胸口。
“我妹妹，才从国外回来。”
“之前听你说过好多次，这次终于能见到人了。”夏柏兴饶有兴味地看向门口。
不多时，包房门被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一男一女，男的他们认识，鸿颂的公子宋修远。
女的穿着白色的像花苞似的长裙，笑眯眯地跟在宋修远身后。
“哟，小宋总今天……”夏柏兴刚起了个玩笑的头，就被身旁的裴曜灌了口酒。
等他手忙脚乱地把流到下巴上的酒液擦干净，裴曜已经走到了那个女孩身边。
“我妹妹，程皎。”
夏柏兴真是庆幸自己刚刚没说得太多。
程皎跟在裴曜身后，一一认识他介绍的人，一口一个某某哥叫得礼貌。
到夏柏兴面前，他还是忍不住调侃了句：“妹妹今天来批发哥哥的。”
“不愿意当哥哥也可以当我小弟，你叫我姐也行。”程皎对夏柏兴翻了个白眼。
程皎对这种全是男人的场合并不习惯，也不喜欢，没坐十分钟就离开了。
正好他们合约也签完了，估摸着明天就要返程，趁着有时间她刚好试试露台下的温泉。
路过山庄里的小店，程皎买了套泳衣。
温泉不大，刚好能泡下两个人。程皎站在池子里，一手举着手机看电视剧，一手扣木地板下垫的黑色白色小石子，脑子里却在回想这两天裴曜对她的态度，简直是史诗级大转弯。
皮鞋和木质楼梯碰撞发出闷响声，程皎抬头，裴曜正从露台上走下来，却没和她预料的一样走到她面前，他直接坐在了楼梯上。
“喂。”程皎捡了颗指甲盖大的小石子，丢向坐在楼梯上的男人。
裴曜没动，但肯定知道她在喊他。
“裴曜。”
没有回应，太过奇怪，裴曜喝醉了？
程皎从温泉里出来，抓了浴巾把自己裹起来，向前走了一步。
楼梯处的灯不亮，她看不清裴曜的表情。
“哥哥。”她试探地喊。
男人终于站起身，拍了拍腿上的灰，迈着长腿朝她走过来，站定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漆黑的瞳孔里隐约倒映出她的样子，有些不清明。
她走近一步，吸了口气，除了空气里的硫磺味和草木味，还有裴曜身上淡淡的酒味，微微醺得她都觉得他身上的气场柔和了几分。
程皎想，现在的裴曜应该可以好好沟通吧？
她伸腿光脚踩了踩裴曜的皮鞋尖头，低声问：“你为什么讨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