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我在…发生了何事?”
陆乘渊此刻又着急又心疼,早已顾不上什么礼节了。担忧手掌与指腹上残留沙子,便特意用手背轻轻替赵安珞擦拭脸上的泪珠。
赵安珞不言一语,像是还陷在战场的梦魇中,只是一味地,隔着衣料,一遍又一遍的确认陆乘渊的心脏可是在正常跳动。
陆乘渊有些懵,眼前的赵安珞奇怪得不是一星半点。往日,不论是在北阳还是鸢都,她十分恪守礼仪,绝不会做如今这般举动。
他试探性地将赵安珞拥入怀中,她没有反抗,他这才轻拍着她的后背,耐心安抚道:“我在,我在,不必怕。”
“郡王!安珞小姐!您们在何处?”
不远处传来镇守呼唤的声音,赵安珞猛地从那些记忆片段中惊醒。
赵安珞知道刚才滚落沙坡时,陆乘渊下意识护住了自己。于是,她反握住陆乘渊的双手,到处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
一缕清风拂过,赵安珞下意识抬头,不想陆乘渊已横过手,为她遮住双眸,以防沙子入眼。
紧接着,他的气息袭来,赵安珞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少年将长久以来的爱意,全然融进这个吻里。
赵安珞能感觉到这个吻里蕴含了什么情感。可一联想到再也不能回家,在这个世界也没有同类人,唯一能自保的,只有治沙一条路,却还不知道这条路能不能成功。
情绪反扑,并带有滞后性,通通化作泪水,从泛红的眼眶里坠落下来。
陆乘渊没料到一个亲吻,竟会惹她如此伤心。
他慌作一团,连忙撤下手,忐忑不安致歉:“我…我不该擅自做出如此失礼的举动…”
“我招谁惹谁了?凭什么要让我来遭遇一切啊?什么也没有,我要如何做?我若是做得好了,能保一命,万一我失败呢?目前看来,当初倒不如直接嫁给你当侧妃还好一些…可是,陛下也好,亲王府的众人也罢,谁会让我好过?”
此话一出,陆乘渊怔住了。
不仅是因为她此刻丢下了往日所有坚强的伪装,更重要的是,他忽然发觉:她的处境如此这般艰难,造成这一切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若是当初自己在北阳的望江楼上,说了其他小姐的衣裳特征,那么,她或许便不必遭遇如此之多的是是非非…
也许,她会嫁与一位人品身世俱佳的公子,二人举案齐眉,做一对恩爱夫妻…
是自己的一句话毁了她安稳的一生!
陆乘渊知道,事到如今,有些事也该说出实情了。
他抓住赵安珞的手腕,小心翼翼地开口:“一切都是我的错,当初明知道你只是为官家小姐,是我在北阳帝面前指了你,让你被迫成为嘉宸公主…”
赵安珞茫然了片刻,诧异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所以一直以来,你都在看假货如何蹩脚的扮演公主?”
“我心悦你,也不是因为你有着嘉宸公主的身份。无论你是公主还是小姐,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从始至终都是你这个人!”
赵安珞甩开他的手,她看着这个与自己有着患难与共交情的人,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或者说其实从始至终都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人。
藏在巨石后的镇守,更是震惊得张大了嘴,满脸不可思议。昨夜才知晓她是嘉宸公主,这会儿怎么又是假公主了?
赵安珞想通了一切的原委,自嘲道:“是我自大了,年纪轻轻便能出使北阳的郡王殿下,怎么会是一般人?也是,怪我当初冲撞了郡王,郡王报复我也是应该的。”
“万万不是那样…我从未想过要报复你,当时是我冲撞了你…”
赵安珞兀地起身,再次打断:“多谢郡王方才的搭手相救,日后我会时刻自卫。既然郡王早已知晓我不是公主,那么,一介民女自然也不需劳烦郡王相护,民女向陛下允诺过,自会全力治沙,尊贵的郡王还是快些返回鸢都为好!”
说完,赵安珞不带一丝犹豫转身离去。陆乘渊自然不会由她一人穿过荒漠,也追了上去。
镇守正愁找不到合适时机现身,眼看两人未发现自己,眼下也快相距半里路,便立马从巨石后跑出,大喊道:“终于找到您二位了!”
其实镇守根本不想掺合两人的纠葛,但此情此景也只能硬着头皮凑上去。
好在赵安珞未将火气撒在他人身上,上了马车便闭目不语。一路上,陆乘渊也安静在一旁。
镇守偷瞧了一眼陆乘渊。这般反差,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先前温柔表述心意的会是他。
不过,他终于也是明白为何陛下下令要瞒着郡王了。原来堂堂郡王也抵不住男女之情,更何况心悦之人还是陛下名义上的妃子!
———
鸳鸯镇镇口前,一辆满载日常物件的马车,与一骑马少年擦肩而过。
少年所骑马儿原本在前,似乎是迷了路,又折返到马车前,“敢问大哥,鸳鸯镇可是从此处继续前行?”
马夫不答,隔着车帘等候车内那人的吩咐。
车帘被掀开,一个丫鬟探出头来,问道:“公子前往鸳鸯镇有何事?”
按理说,鸳鸯镇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平日里无人会光顾,但近日这地方势必要有大动作。更何况,来之前,可是被千叮咛万嘱咐过,因此车里那个未露面的人自然十分堤防。
“表哥在鸳鸯镇述镇守之职,我此番是来寻表哥。”
少年虽然不解,为何只是问个路,还要这般神秘兮兮,但内心却暗自庆幸,好在来之前打探好了相关之人的来历。
大概是车内未露面那人吩咐了什么,丫鬟向少年发出邀请:“那公子与我们一道罢。”
少年拱手道:“多谢姑娘,劳烦了!”
——
一早便没踪影的宝格,其实是陆乘渊看出赵安珞放心不下兆姑,便派宝格去四处奔走打探兆姑之事了,他不放心让一个来历不明跟在赵安珞身边。
宝格不见陆乘渊,家中只有念榕。看林为舟的样子也是刚栓好马儿。
“林大人,我家郡王去何处了?”
林为舟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还能去何处?自然是不顾沙暴,去荒漠寻安珞小姐了。”
听闻沙暴一词,念榕与宝格都有些疑惑。
“林大人,何时有沙暴?奴婢一直在此,天象不曾发生变化呀!”
“或者是这头无事,方才我们在山头可是寸步难行。”
宝格立时要骑马去寻,又听到马车轱辘的声响。果不然,是一辆马车与一骑马人。
想着是马车去了一趟荒漠,才使得速度稍慢,看到平安归来,念榕也没怀疑,静静等待马车靠近。
而宝格瞧着骑马之人身影高大挺拔,便以为是陆乘渊,还打算第一时间上前禀报。
人影渐行渐近,念榕率先看清了骑马之人的面容,她有些震惊,只因那人居然是许久未谋面的徐小将军!
徐怀风看到念榕后,下马朝念榕微微点头,示意她不必多礼。又问道:“你家小姐呢?”
“小姐外出了。”念榕强装镇定。
与徐怀风一道来的马车前进时,不小心将车轮卡进沟缝中。与此同时,镇守驾着马车从旁边经过。
念榕瞧见镇守吆停马儿,急忙迈着大跨步,一溜烟儿跑向马车,掀开车帘小声提醒:“小姐,有人来找您。”
赵安珞搭着念榕的手臂下马车:“是何人?”
念榕表情有些不自然:“是徐小将军。”
不等赵安珞顺视线看去,徐怀风长腿一屈,直奔向她:“媣媣,我寻你寻得好苦!”
看样子,此人与这这安珞小姐的私交又不一般,郡王才与她争执完,这般景象让瞧见了又该如何作想?
镇守尴尬地愣在原地,双脚落也不是,不落也不是。眼神更是瞟向别处,避免与在场任何一人接触。
当徐怀风走到近前时,赵安珞才理解了为何念榕的神情会那般怪异。
往日意气风发的徐小将军,如今身形瘦弱,脸色更是毫无生气。
北阳近期也无战事,为何一品军侯的独子会是这般模样?
自然而然,宝格将目光投向另一辆马车,车内之人居然是本该在瑾亲王府的秦子蓉。
“侧妃,您为何会来此处?”
“郡王在何处?”秦子蓉反问。
秦子蓉感到不悦,高声作答:“我是原配,我为何不能来?我自然是来捉奸的!”
“请侧妃慎言!”宝格吓了一跳,率先提醒。
紧接着,念榕也柳眉倒竖,瞪着秦子蓉道:“请小姐不要乱言!”
按理说自家小姐与她毫无交集,她却还想当着这么些人给个下马威?哼,想得美!
春杏跟在秦子蓉身边久了,气性也是一点就着,她叉着腰回应念榕:“你这个不要命的死丫头,你是瞎了眼吗?这位可是顺阳郡王的侧妃,哪轮得到你来唬!”
“我自始至终可没有提及嘉宸公主的名号,怎的你还上赶着来凑呢?”秦子蓉面上堆着耻笑。
赵安珞深吸一口气,这秦子蓉当真是蹬鼻子上脸,来到鸳鸯镇的女眷只有自己一人,这还需要明说吗?当真是觉得自己好欺负。
不过,她可是惹错人了。更何况今日已经够烦了,她还来添什么乱?
于是赵安珞慢悠悠开口道:“侧妃若是有臆想症便去治。”
秦子蓉眼神微颤:“你!”
“我如何?”
赵安珞寒意满身,又抬眼斜着春杏:“瞎了眼的死丫头,念榕代表的是我,我可是嘉宸公主,你又有何资格来唬?”
没料到赵安珞这般牙尖嘴利,一时间,秦子蓉和春杏都被噎住。
看两人这般要吃人的架势,没想到只是绣花枕头,所以女子为何非要为难女子呢?
其实比起那些话,赵安珞更想告诉两人:别惹我,惹我就创飞你!
镇守扶着额头,无比汗颜。
老天爷,真是好大一个狗血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