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风眼底的诧色一闪而过。
他觉着眼前的赵安珞,与记忆中的那个小女孩对不上了。她还是她,虽然面容未变,但某些地方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还没等徐怀风将这些念头抛至脑后,一道极具压迫性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陆乘渊目光幽深:“你是何人?”
赵安珞拽了拽徐怀风的衣袖,制止了他。
当然,即使她不制止,他也不打算搭理这男子。
但刚刚赵安珞拽衣袖的动作,便将徐怀风的疑惑全都打消。
瞧呐,她还是幼时那个不想多言,想离开时,便会拽自己衣袖的媣媣。
赵安珞甚至都未将眼神落在陆乘渊身上,而是看向镇守:“这位公子是我友人,他远道而来,可否劳烦镇守替他栓住马儿?给我二人一些叙旧时间?”
镇守点头回应道:“那是自然,小事一桩,安珞小姐尽管放心。”
赵安珞也不管在场之人会怎么想,径直在前带路,徐怀风紧紧跟在后。
进屋前,赵安珞瞟了念榕一眼,念榕立即明了,守在屋前。
见状,林为舟与宝格第一时间去探陆乘渊的神情,果不其然,只见他眉头紧皱,带有难以言明的隐忍。
当下,他又侧首看了一眼秦子蓉,“随我来。”
秦子蓉耐下心中的欣喜,原以为陆乘渊唤她,是要去他所住的窑洞内。谁知,他只是径自走向后头,她只能绞着手帕,装作不以为意的模样跟上去。
起初,陆乘渊背对着,直到听到秦子蓉的脚步声来到身后,他这才转身,反问道:“你今日为何会来此处?”
秦子蓉笑容晏晏:“母亲担忧郡王为沙暴之事伤了神,特地吩咐妾身来照顾郡王的起居。”
“你来这一路觉着如何?”
“此处偏僻,自然是比不上鸢都繁华。”
“既然明白是如此偏僻之地,你为何还携带如此之多的物件而来?眼下时辰还早,原路回去罢。”
秦子蓉觉得自己受到了冷待,瞬间将积攒已久的怨气一吐为快:“郡王为何如此无情?就连大婚那日,郡王甚至未曾踏入妾身房内,连盖头都是妾身自己掀。”
陆乘渊表情未变,语气仍旧冷淡:“无论是婚前送书信劝解也好,上门告诫也罢,哪怕是放置了和离书,你也不予理会。那便顶着“郡王侧妃”的名号,在自己的一方小院儿里安生过日子。我已交待过管家,你若有何事,便知会他。”
“郡王莫非不觉得这样对妾身来说很是残忍吗?不觉得亏欠妾身吗?难道妾身就该这样孤老一生吗?”
“这桩婚事本就是政治联姻。于我而言,不过是陛下权衡各方势力后安排的任务,并非我所愿。于你而言,已经得到了名号。连各取所需都谈不上,又何来亏欠?”
此刻,秦子蓉仿佛被打入了冷宫,只能自言自语:“可妾身心仪郡王啊。”
“多谢抬爱,本王已有心仪之人。但该有的尊重本王都会予你,除了心意。”
秦子蓉也不顾后果了,怨气冲天地扬声道:“妾身知道郡王心仪那嘉宸公主,可她又是如何对待郡王?郡王不愿接受妾身的心意,便是为了热脸贴冷屁股?她何时对郡王有过好脸色?她就是有意吊着郡王,偏偏郡王根本瞧不明白!堂堂一介公主,四处沾花惹草。就连方才,也独身将那男子带入屋内,谁知二人会在里头做些什么下贱勾当?”
“我与她之事,不劳你费心!方才你所说的捉奸一词,我就当未听到。但希望此话,是最后一次从你口中说出。你若是再在外诽谤她名声,便别怨我不留情面,我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再者,你当真心仪我吗?还是正好我是顺阳郡王罢了?”
陆乘渊的一词一句统统化作蜂儿,狠狠蜇着秦子蓉的心。她回答不了,但也不在意。
反而在心里悄悄嘀咕:自己怎么可能会分辨不清心意呢?反而是他被嘉宸公主糊了心。自己本意是要为他鸣不平,为何他还不领情?那嘉宸公主不就是个沾花惹草的狐媚子吗?
屋内,尽管在外头如何张扬无畏,可一旦到达承受的临界点,赵安珞便像一朵失去支点的花儿,不由自主地踉跄了几步。
徐怀风眼疾手快,及时搀扶住了她,关切地问道:“媣媣,可是身子不适?”
赵安珞借让他入座时,默默与他之间保持了些距离,“无碍,只是今日车马劳顿,有些乏了。不过,徐小将军为何会来此处?”
徐怀风看了她一眼,眼睫垂下,看上去失落极了:“媣媣,幼时,你总唤我怀风哥哥。乃至我未随父出征时,你见我也会有笑颜。可如今,你总是一脸正色的称我为徐小将军…”
赵安珞有些尴尬:虽然原主与你有些渊源,但我只是披着原主身份的外来人啊!哥哥长哥哥短,抱歉,真叫不出口…
不过,先是替身,后是替嫁,角色属性真是叠得满满的。
系统,你对我可真好!
当然,这句话是她咬着后槽牙自言自语的。
[叮~小洲重启成功,请问宿主有什么吩咐?]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现在重启成功…
本来赵安珞还想问问这个系统,不是信誓旦旦的说只能通过脑电波交流吗?那为什么陆乘渊能把画面撞没?
但徐怀风还在眼巴巴地等着赵安珞的回答。
[检测到宿主现在并不需要小洲,那么小洲就先进入睡眠状态…]
赵安珞秉着气,确定徐怀风没听到系统的声音,这才接话:“徐小将军,你也说了,那都是幼时之事。更何况,如今身处鸢都,外头的人只知道你是嘉宸公主的友人。你要是还因称呼觉着心里咯噔,那倒不如将门打开,直接说你是北阳的小将军好了。”
徐怀风愣了片刻,忽然笑道:“是我欠考虑了。言归正传,媣媣,你可知当我打听到你并未入鸢都后宫时,有多欣喜?我有一法子,能还你自由身,只是你需与我配合。”
这意思是让自己和他私奔?
赵安珞被气笑了,“徐小将军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
“媣媣,你先听我一一道来…”
那日,徐怀风打算去求太后高抬贵手放过赵安珞。
谁知一时疏忽,刚出殿门便被禁军绑了,以私闯公主寝宫的罪名,被关押进牢房,哪怕他绝食也没用。
大约十日后,徐怀风被放出来了。不仅没能阻止赵安珞以嘉宸公主的身份和亲,连自由也被限制。太后直接将他留在春生殿,日日陪她吃斋念佛。
但太后终究还是疼惜徐怀风,将赵安珞离开北阳后的遭遇统统告知了他。
后来,北阳帝特令大理寺卿彻查劫持之事。那侍卫第一日便被抓进地牢,过了五日,被饿的颧骨突出的店小二兄妹才被找到。
三人初次在地牢碰面时,谁也不承认绑了赵安珞。哪怕用尽酷刑,也不背叛背后的主子。最后是在彻查宫女身份时,发现了皇后参与的证据。
三人被处死,而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只是册宝被收回,顺便禁足三个月。
徐怀风很快又提到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北阳帝为了“安抚”赵庭伦,特意封他为“北鸢大使”,让尚书府众人在半月后,举家移居至鸢都。
而徐怀风此行,一是来送建交文书。二是北阳帝听闻鸢都帝在大规模寻干稻草和麦草,此物在北阳国绰绰有余。因此趁两国交好之际,特意将六十七钧干稻草相赠。
第二件事,是北阳帝给了徐怀风两道赐婚诏书。
第一道,是鸢都使者抵达前半月,赵庭伦去求的,称赵安珞与牢头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求北阳帝为两人赐婚。
第二道,是为徐怀风与赵安珞赐婚。前提是:赵安珞必须按时将鸢都帝的一举一动传到北阳。
一番话说完,徐怀风小心翼翼地瞧着赵安珞,“媣媣,我自然不会让你嫁给一牢头。你觉着陛下的提议如何?”
赵安珞敛去因看错人而浮漫出来的失望,反问:“我并未入后宫,要如何接近鸢都帝?”
“陛下说他自有对策。”
赵安珞揉搓着手腕上小沙弥赠的手串,陷入沉思。
原来,是北阳宫中那些位于高位的人,都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命大。一个法子没用,就想到了让自己做奸细来换取自由身。
原来,是北阳帝想一国独大,不想让鸢都一介小国强大起来,成为其对手,所以需要自己这个奸细。
赵安珞回想起系统播放的那几幕画面,一瞬间明白了系统的用意。
幼时差点溺亡,是原主身体的记忆;被烙下荡/妇印记,是母亲无法忘记的屈辱。
而原主嫁人后被武将鞭打、念榕被折磨致死、以及鸢都战败,陆乘渊被刺穿胸口…
原来一切没有改变,只是自己提前看到了结局…
如果不是陆乘渊在望江楼上“选择”了自己,那么,也许自己穿过来后也改变不了成为牢头之妻的结局。
所以,自己成为嘉宸公主这事,其实没理由怨恨陆乘渊。细说起来,是他无意识的举动,改变了自己既定的结局。
如果说刚刚还迷茫得不知前路,那么,现在,赵安珞有了一定要做成功的事情:保护好身边的人,绿进沙退,漠上“花”开!
一切明了的这一刻,她是自由的,勇敢的!
只见赵安珞清澈灵动的双眸增了几分光亮,随即弯眉浅笑道:“不,我不愿做北阳的奸细,我也不会做。”
即使鸢都帝并没有百分百信任自己,但至少他没有像北阳那帮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千方百计取自己的性命。
至于伤害了母亲,让原主那般绝望之人…赵安珞一点点攥紧双手。
这不,命运已经让几人离自己越来越近了。放心,一个也逃不掉!
徐怀风有些气恼,轻声劝解道:“媣媣,你难道不知开弓没有回头箭?你难道不知道你这样轻易做出决策,往后会让自己四面楚歌的境地?”
“所以呢,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