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柚宁怔愣半晌,竟是谢瑜白杀了月蘅?他竟背负着这样的过去?
她心头一紧,轻声安慰道:“祈安哥哥,过去的都过去了,不是吗?”
谢瑜白摇摇头,“可记忆不会模糊,我时常会想,若我修的不是无情道,一切……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原来,他不喜欢修无情道吗?也是,这世间谁能够真正做到断情绝爱呢?
“可这些并不是你的错,你的母亲也不会怪你。”余柚宁认真安慰,却见谢瑜白又给自己灌酒,她一把抢过酒壶,学他的样子拎起来猛灌。
辛辣的酒液入喉,呛得她重重咳了几声,嗓子灼烧般的痛。
她抱着酒壶,在他旁边坐下,脑袋耷拉下去,望着一滴不剩的空壶,“酒有什么好喝的!”
“又辛又辣。”白皙的脸染上红霞,一双眼睛变得醉意朦胧,她扶着栏杆站起,晃悠几步也没能站稳,往前倒去。
“阿宁。”谢瑜白看向落入怀中的少女,双手不知所措地悬在空中。
比酒气混着冷香沁入鼻间,她顺势将头搭他身上,贴着外袍闻嗅,醉醺醺道:“以后别喝酒了,雪松的清香会变苦,你的身体也会难受。”
“以后有什么难过的事,说出来就好了呀,也可以同我说呀。”余柚宁不安分地挪了挪身子,谢瑜白下意识揽住她。
她感受到托住自己的手臂,朝他嘿嘿一笑,“小时候,我总会哭着找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谢瑜白低念着这几个字,他似乎从未听过这样的称呼。
余柚宁并未听到,抬手指向穹顶闪烁的繁星,“我一哭,爷爷就会抱着我坐在庭院里看星星。”
“他说,爸爸妈妈只是化作了天上的星星,无论我到哪里,他们都会陪着我。”
“后来我长大了,我知道星星的寿命更长久,人也变不成星星。可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终有一天,我们还会再相逢的。”
余柚宁满眼仰慕地看向他,“所以呀,你这么优秀,这么完美,当你的母亲见到你的时候,她一定会很欣慰的。
她的眼眸低垂下去,“不像我……”
怀里的声音渐渐轻了,谢瑜白的视线缓缓转向她,声音放得很轻,“我修无情道二十余载,从不知真正的道心为何。直到看见那张字条……”
“我竟生出一丝卑劣的期待。”
他低低笑了一声,苦涩喑哑,“期待那个本该为我而来的人,拉我出深渊,我想听她告诉我……告诉我众叛亲离之外的另一条路。”
“觊觎弟妻?好像又不是这样。”他想起了那夜的卦象,世间仅有一个人不排斥他的灵力,也是他往后一生的道心。
谢瑜白轻轻抚摸着她额头的碎发,丝丝灵力沁入她的眉心,他们是如此地契合,“可是,我好像来迟了,她还会愿意做我的道心吗?”
余柚宁迷蒙中睁开眼,眼前之人的轮廓被酒意揉碎,模糊重叠起来,那双清隽的眼眸旁,好像多了一颗泪痣。
“谢瑜之……”她含糊不清地唤着,伸手触向他的脸庞,真实的触感令她比理智先一步动作,紧紧拥住他。
她想起那个可怕的梦,而怀里的他没有一丝魔气,她的心安定下来,眷恋地蹭了蹭他胸口微敞的衣襟,“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谢瑜白浑身骤然僵硬。
她在抱着他,唤他弟弟的名字。醉忧酒入喉,会在醉梦中见到最想见之人,而她所思所想之人,竟是谢瑜之?!
她的温香软语,尽数化作了刺骨的冰刃,伴随着一句句思念,深深扎入他的肺腑。无情道反噬那日,都不及这般彻骨之痛。
眸中的温润荡然无存,或许他本就不是一个温柔之人,为她戴上的一层层伪装,在今夜彻底卸下。妒火早已将他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低下头,一手捉住她的下巴,含霜的冰青色眸子定定望着她,她还是什么都意识不到,像温顺的小兽轻蹭他的掌心。
卑劣吗?那便彻头彻尾卑劣一次吧。
“阿宁,看着我。”谢瑜白压住翻涌的暗潮,轻唤她的名字,还是不可避免地染上几分沙哑的颤音。
少女的唇瓣染了酒辛,变得殷红湿润。他的喉头滚动,狠狠攥住她的唇瓣,酒香混着女儿家独有的甜香,在唇齿间荡开。
余柚宁双眸圆睁,惊得推搡他的胸口。谢瑜白继续亲着,攥住她的一双手,按在头顶的青石壁上,倾身压得更近。
等她乏了力,双手又掐住她的腰抱到高一层的石阶上,腰际的束带被扯得松散开来。谢瑜白的视线直白得危险,托着她的腰,再度向已经充血发红的唇吻去。
寒夜沉寂,她只听得见交织粗重的喘息,吻是苦涩的,甚至有一抹温热的湿润滑过她的鼻尖。
为什么?为什么会流泪,回来了不应该高兴吗?
余柚宁撞上的视线,不似他,不像他,谢瑜之若吻她,不该是这样报复性的、无尽的纠缠,他眼里的不是思念,而是翻涌不尽的愤恨,不甘。
雪松的冷香几乎将周身的酒气遮盖,余柚宁的酒意恍然散了大半。
谢瑜白?!
她猛然察觉将头一偏侧,不知是谁咬破了谁的唇,她尝到了血腥味。谢瑜白贴着她的唇停顿半晌,眸中泛起一丝酸楚,很快掠去。
余柚宁仍在他的桎梏之中,钳制的力道分毫未减,她颤声道:“少宗主,你醉了。”
“醉?”他眸中的执拗比谢瑜之更甚,深入骨髓的黏腻阴冷,陌生得瘆人,“或许吧,醉于只此一生的妄念之中……”
霎时,明月被无端的黑雾笼罩,天光陷入昏暗沉色。
刺耳的剑鸣声拉长,接连数道裹挟着血气的暗红色剑阵劈落,地动山摇。成片的紫藤花架轰然倒塌,花瓣被黑雾点燃,绯红如血的残瓣翻飞,拖曳出长长的烟迹。
谢瑜白提起碧落剑挡下剑势,将余柚宁护在身后,一只手不忘扶住她摇摇晃晃的身子。
“呵……”一声冷若冰霜的嗤笑传来,在剑鸣声中分外清晰。
这声音!余柚宁循声望去。
十步之外,一抹玄色身影站在暗处,手里握着早已洗得雪白的剑穗。与谢瑜白身后的她对望时,指骨作响,剑穗绽开散落如雪。
清越的剑鸣撞响,地面炸开寸许深的剑痕。谢瑜白将碧落剑指向他,声音淡然无波,“瑜之,你,入魔了。”
玄影慢慢从暗处走来,衣摆处染着大片早已凝固的暗红色,毫无血色的脸上,那抹赤色焰痕醒目无比,如血的红眸从始至终都黏在余柚宁身上,似要将她洞穿。
“谢瑜之?”余柚宁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那个血眸玄衣的男人,几乎完全和原著里的描述对上了。
脑中的系统连连发出警报。
【危险!极度危险!宿主存活率:1%!】
【警告!警告!存活率继续下降,不足1%!】
她的视线地落在他那青筋暴起的手上,下一刻是不是就会落在她的脖间。她开始止不住地颤抖,下意识缩在谢瑜白身后,攥着他的一抹衣角。
这细微的动作,尽数落入谢瑜之眼中。当初总爱笑着看他,盛满星河的眸子,如今只剩下看怪物般的恐惧。
极度的荒诞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跌入了梦魇,可他已经见过太多虚幻的她,他轻易辨得出,她是真实的。
“哐当——”承影剑砸落在地,他拖着脚步,执拗地走近她,他的视线扫过那抹被她捏得发皱的衣角。
“你怕我?”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尾音发颤,红眸死死锁着她。
谢瑜之从九幽炼狱中爬出来,又服下与魔族体质相斥的避尘丹掩盖魔气,日夜兼程朝寂空山赶。
而当他风尘仆仆回到不逾居时,结界里早已空无一人。即便是在那时,他也只是想着她是不是出了事,不惜暴露魔气重启同心镯,才找来东殿。
他荒诞地想,不如死在北境,也好过回来不逾居,看他那“乖巧”的未婚妻与“端方自持”的兄长耳鬓厮磨。
才十天……仅仅十天,她就这样轻易地厌倦了他,移情别恋?!而男的不是别人,是他那位口口声声说着断绝情念的好、兄、长。
余柚宁低垂着头始终未看他,指尖捏得泛白,她只是害怕原著的剧情真的应验,害怕死在他手里。
可是她若这样说了,谢瑜之又会怎么想,她和那些视谢瑜之为妖邪怪物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她不就成了他彻底失控的导火索之一了吗?
谢瑜之还是从她的抗拒中看出了答案,指甲早已陷入掌心的皮肤,血液顺着指骨滴下,在地上灼烧出一片焦黑。
他几乎是瞬移到她身后。
谢瑜白欲阻拦,被翻涌的魔气掀飞出去,重重喷出一口血,他撑着碧落剑起身,“谢瑜之,你离她远点!”
谢瑜之嗤笑道:“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吧?你做这样的事,把伦理纲常放在何处?又把你所信奉的道置于何地?”
“况且,我与她之间的事,与你何干?”
谢瑜之冷眼瞥向他,扬手落下一个玄色结界,随即熟稔地揽向余柚宁的腰际,贴近她的耳廓,低喃着重复问,“你为何怕我?”
湿热的泪擦过她的脸颊,他近乎疯魔地质问,“就因为我是魔,所以你怕我?”
“我……我没有。”余柚宁正欲向他说系统之事,双唇却像是被缝合起来,发不出一个字。
谢瑜之忽然低低地笑起来,笑声逐渐癫狂,“好啊!好得很,狐狸天性狡猾,我竟还会相信你!”
他的声音染上鼻音,眉间的焰痕似要滴出血来,余柚宁的心也随之抽疼起来,“余柚宁,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