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门邪道!”
“大胆妖女!魅惑圣主!”
夜色正深,御前却已人声鼎沸。
许呦呦被内侍头子死死按在地上,额前散发垂下。她嘴角抽了抽,努力压抑着翻白眼的冲动。
太后宫里的春福姑姑跪在她旁边,声泪俱下地指着她道:“奴婢以性命担保,她的毛兽……不!邪兽会动!奴婢亲眼看见,那东西留下血书!”
众人听罢,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可……能……”许呦呦不耐烦地拖长每一个字的语调,白眼已经翻到了后脑勺。
“可怕……”
几只Labubu伴着辱骂声砸向她,许呦呦冷眼看去,围观的众人将前几日好不容易得来的玩偶都扔在了地上。
她拾起脚边的几只,抱在怀中,神情微妙。
“陛下到——”
“恭迎陛下——”
众人噤声,金色长袍拂过玉阶。
晏辞双眼微眯起,手里仍抱着那款孤星Labubu,声音低哑:“夜半惊扰,所谓何事。”
“臣惶恐,请陛下速速将那邪物扔掉!”官员上前劝谏,“此物能自行移动,其中必有妖术!”
“此妖女还让它们留下血书!”春福姑姑立刻附和。
许呦呦懒得搭话,仔细观察众人的语气与微表情。她低头微笑着轻拍怀中那Labubu的脑袋,淡淡道:“宝宝,你动一动试试?”
“荒唐!”
“大胆妖女!还不认罪!”
晏辞见状,低头看向怀中的Labubu。他晃了晃,瞬间听到玩偶内部窸窣作响。
他两眼微怔,将怀中的Labubu扔至案前,冷漠道:“你自己来看!”
内侍头子见陛下如此神色,脸上顺时扬起得逞的奸笑,将许呦呦推至案前。
?
难道Labubu真的会动?
她被推得一个趔趄,跌坐在玉阶前,随后赶忙站起身来,仔细检查那只孤星Labubu。
脸颊和服饰都完好无损,许呦呦伸手拿起它,晏辞下意识想收回,却忍着,藏在袖口里的拳头握紧。
相较于朝堂众人的忌惮与害怕,她将Labubu在手中翻转、敲打、抚摸,又端详着道:“毛色……线头……”
半晌,她终于舒了一口气,回身望了春福姑姑一眼,眼珠子一转,便夹着嗓子做作道:“陛下!小女冤枉啊!”
“陛下莫听这妖女狡辩!”
“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啊……”
众人的围攻让许呦呦戏瘾大发,又提高了声调:“陛下不给小女做主,也要给Labubu做主啊……”
“好好说话!”晏辞烦躁地抬眼,将案前的奏折砸向吵闹的众人。
许呦呦以袖掩面,假装擦拭那不存在的眼泪:“请陛下赐我针线,小女愿立刻还原事情真相。”
晏辞眼色示意身边的太监,小太监的眼神游移在陛下与内侍头子之间,随后便向许呦呦递来了工具。
许呦呦擅自站起身,捋了捋衣袍,熟练地将孤星Labubu背后的一处线缝慢慢解开,不出片刻,一小节藏在毛层中的弹簧与配重珠便掉了出来。
“见证奇迹的时刻。”她抬眼,看向满殿惊愕,“几根弹簧,几颗弹珠,便能让它自行移动。”
晏辞微眯双眼,问道:“机关,你装的?”
“当然不是。”许呦呦将被扔在地上的其中两只Labubu拾起,与孤星一同递向御前:“陛下请看,原版Labubu的背部并不会露出走线,而陛下这只,背后线头露出,所用丝线的颜色看似与绒毛一致,实为不同材料。”
她挑眉示意陛下,晏辞顺势接过。
许呦呦回身,面向众人,斩钉截铁道:“陛下的Labubu被人暗自拆换,以伪造异像,污蔑呦呦。”
“谁敢动朕的毛兽?!”晏辞厉声,目光略过仍旧跪着的春福姑姑,讥讽道:“你还说它,留下了什么……血书?”
春福神情僵硬,一顿左顾右盼后,声音颤抖:“奴……奴婢道听途说……”
“哼。”晏辞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众人也明白了大概。
许呦呦暗暗松了口气,她望向躺在案前、地面上的Labubu们,脑海里忽然闪现刚刚对质时众人各色神情。
在晏辞下令处置春福姑姑后,宫人跪了一地。
而许呦呦则脸色变沉。
她抬头望向晏辞,眼神笃定,语气却恢复软萌:“陛下,小女有一事相求。”
“说。”
“宫中毛兽纷争频发,已酿混乱。为防他人仿制陷害、扰乱圣听,小女请愿设立祈福司,专司毛兽制作、分类与使用。”
晏辞回看她,没有回答。
她立刻补上一句:“且孤星全天下独有,就因未妥善管制,现已全毁。”语气十分可怜。
天色渐明,微光照至玉阶之上。
“……准了。”
许呦呦双眼明亮,又在众人哗然中福身一拜:“谢陛下恩典。”
*
消息传出那天,连皇宫外守门的侍卫都惊讶得张着嘴愣神。
“为……为一个小玩意儿,设了个部门?”
“就是那个獠牙外露、彩色眼珠的……拉……拉布布?”
三日后,祈福司正式设立。晏辞给许呦呦派遣了三十来人,命她为司主,掌管Labubu有关的所有事宜。
在许呦呦一声声“谢谢老板”的甜美道谢声中,晏辞既心烦又困惑,老板是什么……她胆敢不尊称我为陛下……?
但仗着眼前人能养出令他好眠的万千毛兽,便一直忍着没有因此将她处置。
“娘娘心灵手巧、博学多识、蕙质兰心又聪明伶俐……”随着许呦呦的升官,香棠也顺势在祈福司谋了肥差。她每日除了殷情地工作,便是追在许呦呦身后吹捧:“娘娘还未告诉香棠,是如何想到要设立祈福司?”
许呦呦将案前书籍摆好,莞尔:“为了保命。”
“保命?娘娘最获圣心,如今宫中谁还敢要娘娘的命?”
“说来话长……”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算可持续发展的一种吧。”
她手中的Labubu有限,宫人手段复杂,要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她需要资源,也需要权力。
许呦呦决心将现代那套潮玩逻辑在宫中复刻,从生产、包装,到营销、售卖,再到管理和售后都掌握在自己手上,才能确保她能在晏辞手下活得长久。
要不人王宁能在现代草根逆袭潮玩教父呢……
抱歉王宁哥,无心抄袭,呦呦只是一个小小搬运工而已。她在心里默念。
她亲自采买材料,设立染坊、织纺,仿照着原版Labubu设计生产了更多的情绪毛兽。
“娘娘,您的针织女工是跟哪位嚒嚒学的,怎会如此之好?”香棠看着各式各样的Labubu在许呦呦手中诞生,讶异问道。
“……心理课上学的。”许呦呦沉默片刻,挤出几个字。
“心理……课?”
“就是一门……研究人类和动物的心理、精神功能和行为的课,我们经常通过与实验对象做手工来感知与分析对方情绪。”
香棠当然没有听懂,但许呦呦却还是自顾自地诉说,她好像……终于在这陌生的宫廷中,找到了自己的家。
人工、产品与场地都准备好后,她便开始推行她为这群古代人专门定制的情绪盲盒祈福活动。
每三日举办一场抽签祈福会,限时限量,先到先得。参与者需提前填写《心理测试表》,投入许愿箱。许呦呦则根据其测试结果、面相、语调和神态,判断其情绪类型,并引导参与者们抽取盲盒。
如抽中悲伤款,她会送上一句宽慰金言和一份舒缓香包。
如抽中嫉妒款,她便建议清斋七日,抄颂佛经。
“抽签不仅能祈福消灾,还能获得司主亲手制作的情绪香包。”香棠在每日在司前吆喝,神情激昂的样子,活像个市井小贩。
众人原本只是凑个热闹,彰显身份,谁知抽着抽着便有越来越多的人说祈福司有灵!
宫女彩环抽到思念款后,当晚便梦见了故去多年的母亲,次日捧着司主娘娘赠予的十句金言,嚎啕大哭,如释重负。
刑部沈大人本来对这小儿玩物嗤之以鼻,自从陪女儿前来抽中压力款后,喝下司主娘娘相赠的疏肝酒水,从此一觉到天明。
更厉害的是当今圣上的姨母太后,自她抽到无为款后,竟真的看透了深宫中的种种执念,选择游历山川,尝尽人间美味。
香棠每终于忍不住问:“娘娘,您这些毛兽,真有灵性?”
“哪有什么灵性。”许呦呦掏出一搭宣纸,上面是她凭着记忆默写的心理学知识,在香棠脑袋上轻轻一敲,“人会为自己心中的恐惧与压抑寻找意义,我们要做的,是引导他们向善。”
“那为何不同他们说真话?”
“我说啊,但没人听。”许呦呦耸肩,“他们需要的不是真话,是情绪出口和仪式感。”
香棠听得一愣一愣的:“娘娘,我发现我越来越崇拜您了,我感觉您在做一件很厉害的事。”
“是我们。”许呦呦笑答。
当然,宫中也有人因此头疼,那便是当今圣上晏辞。
轿子停在祈福司门前,晏辞将香棠递来的《心理测试单》揉在手中,望着在门口早已大排长龙的华丽车轿。
他终于忍不住吼道:“连朕也要排队??!!”
众人从轿子内探出头:“陛下恕罪,此举关系老夫福运灾祸,臣已携爱妻排了整整一日。”
“陛下切勿烦躁,司主娘娘吩咐过,排队时若不能保持内心安宁,祈福结果便也不安宁。”
而众人口中的司主娘娘许呦呦,正坐在祈福司的凉亭内,抱着几款刚穿上新衣的Labubu,嘴里咂吧着刚吞下的荔枝,吩咐道:“那什么,记得告诉他,把那个测试表也填了。”
晏辞沉默了一瞬,转头吩咐太监,“给朕叫来三十人,替朕排队。”
“不可不可!大大不可啊陛下!”
“司主娘娘嘱咐过,若代人排队,福报也会转移……”
“陛下九五至尊,无人能替。”
烈日下,晏辞在排队众人的劝说中,满脸无语地垂下轿帘,用最冷冽的声音,吩咐轿夫将他安置在队伍的最末。
坐在轿子里的他,将手里的一团《心理测试表》揉开,认真填写。
香棠忍不住靠近她,偷偷感慨道:“娘娘,您这副模样,比躺在陛下怀里还威风。”
*
夜色沉沉,可御书房仍灯火通明。已处理的奏折高高垒在了晏辞的右手侧,而他仍伏在案前,皱着眉头翻阅许呦呦今日给他的《情绪自救五步法》。
一则密报递入书房,封口处的墨渍仍未干透。
晏辞展开一看,眉头锁得更紧:
“各地市坊传言,宫中司主施妖术惑主,毛兽奇形怪状,神情狰狞。”
“百姓纷纷传言宫中设妖物司,以邪法祈福,惑君迷众。已有南郊士族集结言事,意欲举办民间活动。”
“数地士绅联名上书,欲请陛下彻查术毛兽之术,保社稷清明。”
“市井茶楼谈者皆云,皇宫上下尽信毛兽之灵,此乃妖风惑主,国运将倾。”
殿内忽有炭火碎裂,火星炸开的微响,晏辞将折子缓缓合上,指尖轻敲案面。
“哼。”他忽地冷笑一声,“迷信、邪术、妖女。”
晏辞拿起今日新抽的Labubu,搪胶玩偶那绀色披风上,用金线绣制着“龙眠”两字,毛兽眉眼间透出三分孤傲,七分……眼熟……
半晌,他才吩咐道:“去,把她叫来。”
屏风后,大内总管的脸上扬起诡异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