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
魔界议事殿,百年凝血香缠得空气黏腻。魔尊歪在玄玉座,修长指节把玉扳指转得泠泠作响,眼尾扫过来时,鎏金面具都压不住森然:“舍得回了?” 话落,指腹碾过扳指暗纹,“还记得自己姓什么、该干什么?”
慕梓熙跪地的动作稳如磐石,玄袍下摆却微微发颤。垂着的眼睫抖了抖,喉结滚了滚:“儿臣没忘使命,只是…… 天界结界重铸,暗桩全断,实在摸不到缺口。” 后槽牙咬得发酸,指甲把掌心抠出深痕。
魔尊骤然坐直,玄玉座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玉扳指“当”地砸在嵌着魔骨的案上,溅起几点火星:“本座盼你争气,你倒教本座认清现实—— 靠你,不如换个人指望。” 殿内凝血香愈发呛人,慕梓熙跪着的双膝,像钉在烧红的烙铁上。
魔尊把玩玉扳指的动作陡然凝滞,鎏金面具下,眼尾漫开淬了冰的讥诮。他忽而俯身,玄玉座碾过地面发出暗哑声响,逼得慕梓熙退无可退:“你莫不是…… 恋上了那神界公主白璃洛,才对天界裂隙迁延避战?” 话音撞碎在殿壁,凝血香灰簌簌坠落,如慕梓熙心口骤沉的霜。
慕梓熙猛地抬首,玄色发梢扫过嵌着魔骨的案沿,喉间挤出的声音绷得发颤:“儿臣不敢!” 垂落的广袖下,指尖却因这质问狠狠蜷缩。
魔尊望着他不住发颤的眼睫,忽而爆发出低哑的笑,玉扳指重重弹在慕梓熙肩头,似要碾碎他所有伪装:“若真被情丝缚了手脚…… 本座有的是法子,替你剜掉这副软肋。” 殿外魔风呼啸着灌进来,凝血香绞着冷意钻进咽喉,慕梓熙攥紧的掌心,渗出混着魔气的血珠,却咬碎银牙,将翻涌的疼咽回脏腑:“儿臣…… 唯念使命,对她只是利用。”
魔尊盯着他发颤的肩线,玉扳指敲了敲案上凝血盏,魔纹烛火在他面具投下诡谲阴影:“利用?” 忽而爆发出刺耳的笑,“那便证明给本座看——几日后便是天界的“云樱祈岁典”,你若有心,便将天界兵防图取来!”话落,案上凝血盏猛地炸开,腥红汁液溅在慕梓熙玄袍上,像道剜不去的诅咒。
慕梓熙叩首的动作极重,额间磕出的血珠混着魔气:“儿臣…… 领命。”
几日后,天界:
晨熹初破天界玄幕,九霄之上,第一缕鎏金般的仙光刺破云海,唤醒沉睡的云樱。刹那间,漫山遍野的樱树仿若被赋予了生命,千万花苞次第舒展,粉白的花瓣层层叠叠,似云霞倾泻,又似轻纱垂落,将整个天界笼罩在朦胧的柔光之中。微风拂过,樱浪翻涌,花瓣如细雨纷飞,在空中交织成绚丽的花河,将琼楼玉宇、亭台楼阁都染成了梦幻般的绯色。
清脆的仙磬声自天际传来,悠远空灵,仿佛在为这场盛典奏响序曲。紧接着,仙乐袅袅,丝竹之声若隐若现,伴随着仙音,无数仙禽自云深处翩然而至。洁白如雪的仙鹤昂首挺胸,羽翼间流转着淡淡的樱色光晕;五彩斑斓的鸾鸟欢快地鸣叫着,尾羽舒展如绚丽的绸缎;还有那灵音鹊,每振翅一次,便会洒下点点星芒,尾羽拖曳的粉樱光缕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它们盘旋在主阁上空,为这座祈福圣台增添了几分神圣与庄严。
主阁前,仙雾缭绕,宛如轻纱。掌事仙官身着华美的绯色仙袍,手持缀满露珠的灵樱枝,缓步走上高台。他微微抬手,轻轻抖落枝上的花瓣,霎时间,无数粉瓣化作千万缕祈福光带,如流星般划过天际,缠绕在仙禽的羽翼之上。众仙踏着祥云,纷纷而至,他们的衣袂随风飘舞,与飘落的樱花瓣相互映衬,美轮美奂。
仙人们依次上前,从仙官手中接过玉笺。玉笺晶莹剔透,泛着淡淡的柔光。他们以朝露为墨,以清风为笔,将心中对新岁的美好祈愿——愿山河永固,岁月安康;愿四海升平,人间皆安;愿风调雨顺,万物向荣——细细书写在玉笺之上。随后,他们将写满祈愿的玉笺系在仙禽足畔,轻轻抚摸仙禽的羽翼,眼神中满是虔诚与期待。
随着一声清亮的啼鸣,第一只灵音鹊率先展翅高飞,尾羽拖曳的粉樱光缕划破天际,鸣声清脆悦耳,仿佛在向天地宣告这份诚挚的祈愿。紧接着,瑞梦鹤、鸾鸟等仙禽纷纷腾空而起,它们驮着满是期许的祈愿笺,朝着云海深处飞去。每一只仙禽掠过,都会洒下晶莹的樱露,这些樱露在空中闪烁着微光,如繁星坠落,沾到祈愿笺上,仿佛为心愿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辉。
粉樱依旧簌簌飘落,宛如一场永不落幕的花雨。它们铺满了通天河途,每一片花瓣都承载着天界对新岁的美好期许,带着仙人们的祝福,朝着人间、朝着时光的深处悠悠飘去。这场云樱祈岁典,不仅是天界的一场盛会,更是天地间美好与希望的传递,让祥和与安宁的祈愿,在岁月的长河中永远流淌。
凡界:
凡界初晓,晨雾未散。当第一缕沾着天界樱香的微风掠过村落,沉睡的土地仿佛被温柔唤醒。屋檐下的风铃叮咚作响,似是在回应天际仙乐的余韵;田野间,原本蔫垂的禾苗沾了飘落的樱露,瞬间挺直腰杆,泛出盈盈绿意,仿佛新岁的生机正顺着花瓣的轨迹蔓延。
市集上,孩童突然指着天空惊呼——无数粉白花瓣正从云端纷扬而下,在空中织就光雾。花瓣落在老人掌心,化作透明水珠,带来天界安康的祝福;飘在少女发间,氤氲出淡淡仙香,引得蝴蝶绕着发梢翩跹。书生们望着飘落的祈愿笺,拾起时发现上面的字迹闪烁微光,恍然间文思泉涌,似有仙意相助。
江河之上,花瓣随波漂流,渔船驶过泛起粼粼粉光,渔民望着这异象,默默许下风调雨顺的心愿;山峦间,花瓣覆满枯枝,竟催生出新芽,樵夫见此情景,心中满是对新岁丰足的憧憬。这一刻,天界的祈愿与人间的期盼在樱雨中交融,将祥和安宁的祝福,悄然种进每一寸土地。
天界:
漫山樱花如云霞翻涌,粉白花瓣簌簌坠落,将整个天界浸染成温柔的绯色梦境。白璃洛身着月白襦裙,裙上银丝流云纹随着步伐轻摆,发间珍珠步摇与樱瓣共舞。她仰起头时,雪肤映着粉樱,眼眸亮若星辰,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唇角梨涡盛满春日的甜意。
慕梓熙缓步走近,见她抬手接住飘落的樱瓣,那花瓣在她掌心泛着莹润的光。“这云樱盛景,果然名不虚传。”他话音未落,一阵风掠过,大片樱雨倾泻而下,粉白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两人肩头。白璃洛笑着后退半步,裙裾扫过满地落英,惊起几只停驻的彩蝶,与空中飞舞的花瓣交织成灵动的画卷。
二人并肩沿着满是繁花的小径前行,脚下的樱花毯柔软绵密,每一步都似踏在云端。远处祈福台传来悠扬乐声,仙禽驮着祈愿笺掠过天际,尾羽拖曳的光痕在粉樱间若隐若现。白璃洛忽而驻足,指着前方盛开的百年樱树:“你看那株,花开得比别处都盛。”她转身时,发丝被风扬起,几瓣樱花正巧落在她发间,宛如自然为她簪上的花饰。
慕梓熙望着她被樱色映衬的笑颜,喉间微滞。风裹着花香掠过,吹起他的衣摆与她的裙角,簌簌落英在两人之间纷飞。白璃洛伸手去捉空中旋转的花瓣,指尖掠过他衣袖,惊起一片细小的涟漪。他们站在花树下,看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花枝,在彼此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时间都在此刻停驻,只剩满目的温柔与缱绻。
暮色漫染云樱林,粉白的花瓣飘落在慕梓熙肩头,他深吸一口气,从袖中取出一支琉璃簪。
簪身以粉琉璃精雕成盛放的樱花,花瓣薄如蝉翼,通透得能映出他微微发颤的指尖,花蕊嵌着细如星芒的珍珠,几缕金丝流苏坠着同色琉璃叶片与珍珠,轻轻一动,便晃出细碎的、如梦似幻的光,像把整个春日的云樱盛景,都凝在这方寸间。
“往日见你簪花,这是在凡界看见的。”慕梓熙递簪的手微微发紧,耳尖发烫,声音轻得像飘落的樱瓣,“若、若你不嫌弃……”
白璃洛眼中泛起惊喜,指尖触到琉璃的清凉,花瓣纹路细腻得如同真樱脉络。她取下旧步摇,将琉璃簪斜插云鬓,粉琉璃与发间青丝相衬,流苏轻晃,惊落几缕鬓边碎发。
“好看吗?”白璃洛笑着转身,晚阳将她眉眼染得格外温柔。
慕梓熙望着那抹流动的粉光,耳尖红得要滴血,慌乱别开眼又忍不住偷瞄,喉间滚出极轻的“嗯”,像被春风揉碎的音节,藏着少年人最纯粹的心动 。
夜色将灵境浸成墨玉,唯有藏书阁檐角的琉璃灯盏,在风中摇晃出细碎的光晕。慕梓熙贴着冰凉的石墙疾行,玄衣掠过攀附廊柱的紫藤,抖落几片残花,像极了他此刻悬在喉间的心跳。第三层暗格里,兵防图被灵力结界裹成幽蓝的茧,光晕流转间,似有无数星辰在其中沉浮。
他屏息摸出淬着魔气的玉牌,指尖触到结界的刹那,蓝光骤然收缩,如受惊的夜蝶。他将假的兵防图放在那重新起了结界,就在卷轴向掌心滑落的瞬间,回廊突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混着衣袂扫过书卷的窸窣。慕梓熙猛地转身,腰间玉佩撞在案角,清脆声响惊得琉璃灯剧烈摇晃,光影在墙上投出他苍白颤抖的轮廓。
转角处,白璃洛抱着《神界异闻录》款步而来。月白襦裙沾着夜露,发间琉璃簪泛着柔和的粉光,将她的眉眼映得宛如浸在晨雾里的桃花。慕梓熙僵在原地,衣襟下的兵防图烫得他心口发疼,袍角扫落的旧册“哗啦”坠地,惊起一阵细尘。
“是你呀!”白璃洛弯下腰时,琉璃簪的流苏垂落,轻轻擦过慕梓熙手背,带着春日溪水般的凉意,“我寻《云樱志》到这儿,你……也爱深夜读古籍?”她歪着头轻笑,眼尾的梨涡盛满星光,全然没注意到慕梓熙攥紧卷轴的指节已泛青,更未察觉他眼底翻涌的惊惶。
慕梓熙喉间滚动,挤出的笑意比月光更凉薄:“嗯,想着……祈岁典后,补习些法力。”他不敢看那双澄澈的眼睛,侧身时,袖中未藏好的兵防图边缘露出一角,却被白璃洛弯腰捡书的动作恰好遮掩。“你……慢读,我、我去取另一卷。”话音未落,他已转身疾行,玄衣带起的风掀动书架上的旧册,纸张翻飞如惊飞的寒鸦。
白璃洛望着他匆匆消失的背影,指尖摩挲着手中泛黄的书页,轻笑出声:“平日里沉稳的慕梓熙,今晚倒像被惊着的小鹿。”她晃了晃怀里的书,又往阁内深处走去,琉璃簪随着步伐轻颤,将满室的月光都搅成了温柔的涟漪。
当慕梓熙跌跌撞撞回到竹舍,夜色已深。他扯开衣襟,兵防图上的灵力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魔尊鎏金面具下的眼神。案头空荡荡的,那支承载着温柔的琉璃簪,此刻正别在白璃洛发间——方才相遇时,她转身离去的背影里,粉琉璃簪的流苏在光影中摇晃,晃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愧疚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瘫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桌面,仿佛还能触到白日里她接过簪子时,指尖残留的温度。白璃洛毫无防备的笑意、谈及簪子时眼睛里的星光,此刻都化作锋利的刀刃,一下又一下剜着他的心。他知道,自己正在背叛这份难得的真诚,正在将她的信任踩碎在这场阴谋里。
“对不起…我本就是魔界中人,本就不该对你生了情!”他对着空荡的房间低声呢喃,声音里满是苦涩与无奈。窗外,云樱林在夜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似在应和他的愧疚,又像是为这段注定破碎的情谊而哀悼。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与兵防图的冷光交织,勾勒出一个委屈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