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旁人乱动我的东西,包括东西自己。”
原来她怒意极度炽盛的时候也是会笑的。
薛棹说这话的时候分明是含笑的,又与平日的笑大相径庭,透着淬骨的森寒。仿佛猛兽乍然亮出利爪,要将猎物按在爪下。
他应当感到恐惧的,宿星峤想,他从未见过薛棹此番模样,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对待,又会如何收场。
恐惧偏偏迟来了一步,使得亢奋捷足先登。
怔愣的间隙,宿星峤依稀抓住了薛棹口中的字眼。
她居然说……他是她的东西。
何其有幸,能成为薛棹的东西。
独属于薛棹的东西很少,葳蕤坡的屋子里也只有被褥衣裳之类的日常用物。她爱青况山的草木,却从不攀折;爱青泥镇的烟火,却不过分沉溺。她却对此满不在乎,毕竟广阔天地都是她的,又何必紧盯着一花一木呢。
她就是浩然清风,而今,风却要将他所有。
——怎能让人不动容。
直言不讳的偏爱令宿星峤起了战栗,在不为人知的衣衫掩盖下,每一粒都在欢欣雀跃。
对着薛棹因愤怒而紧抿的薄唇,他带着一副以身饲狼的血肉之躯,义无反顾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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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一吻毕,你抹去嘴角的晶莹,看着因气息不足而胸膛起伏的宿星峤。
他还没有从亲吻中回过神,眸光涣散,衣襟还未合拢。
那道伤痕在日光的照射下,流动着出瑰丽的红,被莹白肌肤衬得格外狰狞,他却浑然不知痛。
你无法探知他的内心。无法理解前些日子还因为咬肩膀而呼痛的人,竟会亲手给自己划下一刀。
相较于心疼他的伤口,关心日后是否会留下疤痕,你更气愤于他擅自破坏了你费心保护的事物。
宿星峤这只软乎乎的毛兔子,理应是任你搓圆捏扁的,又怎能自伤呢?
这于你而言,是不可原谅的忤逆。
“过来。”你沉声道。
宿星峤弓起手掌,从甲板上爬起来。俯下身,用贝齿叼起玉露膏,缓缓地膝行到你身前。
他的伤口经此动作又崩裂了,血珠受到牵引,聚成一滴,凝成宝石。
你用食中二指蘸曲白色的膏体,动作不复方才的温柔,更像是把他当做物件似的随意对待,就连指甲无意戳进血肉,翻动了伤口也不甚在意。
宿星峤闭着眼睛任你上药,身姿因你不拘小节的动作而颤抖,贝齿轻咬朱唇,脸颊生出了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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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怕疼,但更怕小棹对他不睬不理,将他抛之脑后。
自上船以来,小棹的心思就从他身上移走了,不是在那个掌船的女人身上,就是在那个口出恶言的男人身上,再就是那遥不可及的鹿城。
她的心房猛然多了许多东西,占据了本属于他的位置。
宿星峤不明白,一座青况山,一把三水剑,还不够多么?他只是想要小棹满眼满心都是他,他有什么错?
柳氏的剔骨刀逼近眼前的那一刻,他心中没有恐惧,更多的是喜悦。
他若死了,墓碑之上,是不是刻着“薛棹之夫”呢?小棹会记得他一辈子吗?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小棹还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他,随后又要去处理柳氏的事、李江石的事、鹿城的事。与花花世界比起来,他对薛棹的吸引力又能有几何?
他生性柔弱不擅争抢,只能出此下策。但他内心深知,此举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毕竟,又有谁能阻挡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剑指世界呢?
宿星峤蜷在铺盖上睡着了,眼角的泪痕已经被风干,像两道绳索紧绷着他的心。
他的怀里抱着三水剑鞘,还是他求来的,薛棹带着剑去了船头。
剑修的剑,无异于剑修的性命。他要了她半条命陪着他,也算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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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下清心丸后,柳氏悠悠转醒。李江石将他放在膝上,用湿布为他润唇。
你抬手一挥,绳索自动缠绕上小臂,将实情娓娓道来。
柳氏此前杀意外泄,身上冒出的丝缕黑气乃是祟气。祟气唯有在入刹的魂魄身上才会出现,而柳氏尚在阳间,应当是与有过接触,沾染了祟气。
“你近些年可曾去过坟冢?”你盘问道。
柳氏扶着脑袋,缓慢道:“我数年来衣食住行都在船上,没有去过……”
“不,”李江石打断他,“年初的时候我们去了月娘庙祈福。”
“鹿城的月娘庙就是建在月娘的坟墓上。”
想起上船时攀谈所闻,李江石曾说过月娘庙香火旺盛,据说祈福后会使伉俪情深,让你和你的童养夫都去试试。
你一时疑从心起,掏出罗盘对着二人,你发现指针只有对着柳氏才会有反应。若是李江石与柳氏都去了月娘庙祈福,那为何只有柳氏身上有祟气呢?
莫非……你心中浮现了大胆的猜测。
掀起船帘大步流星地跨进船舱,你将罗盘对着宿星峤的方向。指针当即跳动着,只是没有之前柳氏那般剧烈。
在你尚未察觉的时候,宿星峤居然沾染了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