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风高浪急,船舱内却是全然不同光景,在船帘的遮挡下,宛如密不透光的阴冷洞窟。
两侧舱壁挂的的渔具随着船只而摇晃,零星滚落在地,宿星峤内抓住嵌的缆绳,背靠着舱壁,手背捂上唇瓣,压抑住作呕的欲望。
他曲起手掌抚着身下所坐的铺盖,自昨夜醒来后他几乎没有离开过,独自守护着这一方小小的巢穴。
巢穴中残留着小棹和他交缠的气息,足以护佑他免受黑暗与恐惧的侵蚀。
忽然,天边雷声大作,狂风掀起船帘的一角,幽光透了进来。
柳氏逆光走来,垂下的右臂衣袖在风中如青蛇乱舞。
天边轰隆炸响,闪电自云中刹那浮现,映亮了他左手握持的剔骨刀,以及眼中几欲溢出的疯狂。他无神而空洞的双目似乎没有把宿星峤放在眼里,却笔直地朝他的方向走来。
一步一步,俨然要将其逼入绝境。
宿星峤举目四望,背后就是舱壁退无可退,再退就只能是去船头找小棹。船头的出口已然被柳氏截断,别无选择,只能去船尾。
此时若是高声呼喊,小棹会听到吗?
四肢因恐惧而绵软,宿星峤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耳朵附上舱壁,搜寻着船舱外的动静。
只有雨声,珠落玉盘的绵密雨声,大到足以掩盖船舱内发生的一切,也给了柳氏天时地利。
夺的一声,尖刀猝不及防钉入眼前的舱壁,宿星峤往后躲闪,跌倒在地,被柳氏踩住了宽大的袍袖,仿佛跌入蛛网的蝴蝶,唯有翕动羽翼作无力挣扎。
“贱人,你跑不掉的。”
柳氏举刀欲落,锋利的刀尖离宿星峤的眼球越来越近。
他目眦欲裂的模样,浑然不见为人浣衣煮粥时的驯顺,隐隐有黑气如游丝般自他周身冒出,双目也被血色侵染。
这、这是……
宿星峤脑中千头万绪乱作一团,想到柳氏的模样似乎在某本书中看过,又想到自己若是葬送性命,小棹会不会在葬礼上给他一个名分。
电光石火间,银亮的绳索飞进舱内,捆缚着柳氏的肢体,令其当即软倒,近在咫尺的剔骨刀也滑落在地。
薛棹一手持罗盘,一手握住绳索的另一端,狂风使得舱门大敞,天光勾勒出少年挺拔身形,宛如天神般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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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行之前,本想径直走出烂柯馆,姚青孺却让你留步,悄悄递给你一个锦囊,其中装着罗盘、绳索与丸药,道是届时自会派上用场。
师傅给的东西自然不会差,于是你日日将罗盘戴在身上,都没有发现异样。
就在你以为它只是空有其表的护身符之时,它却起效了。
踏上乌篷船的时候,你就感受到衣衽里的震颤,原来是罗盘的指针在旋转。
你借故与李江石攀谈,以此试探她,排除了怀疑。此后多番接触下来,每每靠近柳氏的时候罗盘就会有异,也让你确定了是柳氏。
你预感今夜柳氏会有所动作,特地去了舱外等待时机,在柳氏祟气外露的时刻,即将伤到宿星峤之前拦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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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李江石在外操持,船有惊无险地过了险滩,已到了风平浪静处。你交给她一枚清心丸,让她待一个时辰后再唤你解开绳索,转而去哄受惊的玉兔。
出乎意料的是,宿星峤没有半分被蒙蔽的怨怼,而是乖乖地任由你擦药。
你托着他的手掌,心中感叹:当真是冰肌玉骨的兔子,磕着碰着都会在肌肤上留下青紫,宛如玉器的瑕疵。
你抹玉露膏的动作也不由得放慢了些,多了些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怜惜。
“还有哪里磕到了?”你柔声问。
宿星峤牵着你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你按甫一按上去,他就重重蹙起了眉头。
拉开衣物,就见一道横贯胸前的刀伤,往外汩汩冒着着鲜血,看上去格外骇人。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你,卷翘的睫毛沾了泪,在无声地呼痛。
你肃起了脸色。
“师兄,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我讨厌旁人乱动我的东西,包括东西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