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难

    天刚蒙蒙亮,沈绫蔓就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从床榻上爬起来,生怕惊动睡在旁边的母亲。昨夜她几乎没合眼,伯翰留下的玉佩像块烙铁似的贴在心口,烫得她辗转难眠。

    油灯点亮后,沈绫蔓从床底下取出一个小包袱,里面是她这些年偷偷攒下的铜钱和几件值钱的首饰——都是沈家大火那夜,她仓皇逃命时顺手抓来的。她数了数,加上昨日小满带回来的银子,勉强够买三副母亲的药。

    "静心茶楼..."沈绫蔓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方未绣完的蝴蝶帕子。今日午时,伯柔会在那里等她。她该去吗?

    "蔓儿..."

    母亲虚弱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沈绫蔓差点打翻油灯。她慌忙转身,看见母亲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

    "娘亲,您怎么醒了?天色还早,再睡会儿吧。"沈绫蔓赶紧上前搀扶。

    沈母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你要去见他们?"

    沈绫蔓心头一跳,强笑道:"娘亲说什么呢,我只是早起做绣活..."

    "别骗我!"沈母剧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我听见你昨夜翻来覆去,看见你收拾细软...你要去见伯家兄妹是不是?"

    沈绫蔓知道瞒不过去,只得点头:"伯柔说...她知道沈家大火的内情。"

    "糊涂!"沈母突然提高声音,又警觉地压低,"你怎么知道这不是陷阱?伯翰如今在刑部任职,若他与当年的事有关,此番就是想把沈家余党一网打尽!"

    沈绫蔓如遭雷击,手中的帕子飘落在地:"娘亲是说...伯翰参与了对沈家的..."

    "我不知道。"沈母痛苦地闭上眼睛,"但大火前一个月,你父亲曾说过,朝中有人对'千丝万缕'针法起了贪念。而伯翰...那时刚调入兵部。"

    沈绫蔓浑身发冷。她想起伯翰昨日说的话——"现在不是翻案的时候"。那不像忠告,倒像是...警告?

    "娘亲,我该怎么办?"她声音发颤,像个迷路的孩子。

    沈母紧紧攥住女儿的手:"别去。带着小满离开苏州,走得越远越好。沈家已经没了,我只剩下你们俩..."

    沈绫蔓看着母亲枯瘦如柴的手指,那曾经能绣出绝世绣品的巧手,如今只剩下皮包骨头。她应该听话的,应该带着弟弟远走高飞,可是...

    "三十八口人..."沈绫蔓哽咽道,"娘亲,三十八口人啊,就这么不明不白地..."

    沈母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喷在沈绫蔓的袖子上。沈绫蔓慌了神,连忙扶母亲躺下,倒水拿药,手忙脚乱。

    "小满!小满!"她呼唤弟弟,却无人应答。这才想起,小满天没亮就去城东给母亲抓药了。

    待母亲稍稍平静,沈绫蔓才注意到,地上那方蝴蝶帕子沾了母亲咳出的血,在白绸上晕开一片刺目的红。她弯腰去捡,手指触到帕子的瞬间,突然想起父亲临终时的话:"千丝万缕,一线生机..."

    "娘亲,"她突然问道,"'千丝万缕'针法到底有什么特别?为什么有人为了它..."

    沈母闭上眼睛,声音几不可闻:"那不是普通的刺绣技法...你父亲说过,它能绣出..."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沈绫蔓警觉地抬头,看见小满跌跌撞撞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阿姐!不好了!"小满上气不接下气,"巷口有、有陌生人打听我们家!"

    沈绫蔓心头一紧,一把拉过弟弟:"你被跟踪了?"

    小满摇摇头,又点点头:"我、我不知道...我从药铺出来就觉得有人跟着,绕了好几条巷子才甩掉..."

    沈绫蔓当机立断:"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去哪?"小满惊慌地问。

    "先出城再说。"沈绫蔓迅速打包细软,把绣线和银针塞进袖中,又取出床底的秘册贴身藏好。

    沈母挣扎着坐起来:"蔓儿,来不及了...你们俩走,别管我..."

    "不行!"沈绫蔓斩钉截铁,"一家人死也要死在一起!"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是粗暴的敲门声。

    "开门!官府查案!"

    沈绫蔓和小满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这绝不是普通的官差——官府查案不会这么鬼鬼祟祟地跟踪一个孩子。

    "后窗。"沈绫蔓压低声音,示意小满扶母亲起来。

    小满刚要动作,门板突然被一脚踹开,三个黑衣大汉闯了进来。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疤脸汉子,腰间配着官刀,却穿着便服。

    "沈家余孽,果然在这里。"疤脸狞笑道,目光在沈绫蔓和小满之间来回扫视,"上头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沈绫蔓挡在母亲和弟弟面前,手指悄悄摸向袖中的银针:"大人认错人了,我们只是普通百姓..."

    "少装蒜!"疤脸一把掀翻桌子,"沈家大小姐沈绫蔓,带着沈家秘技潜逃五年,真当我们找不到你?"

    沈绫蔓心头剧震。这些人不仅知道她的身份,还知道"千丝万缕"的事!是伯翰告的密?还是...

    "阿姐..."小满在她身后瑟瑟发抖。

    疤脸一挥手,两个手下上前就要抓人。沈绫蔓猛地从袖中抽出银针,对准最前面那人的眼睛刺去!

    "啊!"那人捂着眼睛惨叫后退。沈绫蔓趁机拉起小满:"跑!"

    三人跌跌撞撞地冲向后面。沈家的茅屋虽破,却有个后门通向后山。沈绫蔓推着母亲和弟弟往外冲,身后传来疤脸的怒骂和脚步声。

    "分开跑!"一出后门,沈绫蔓就推了小满一把,"你带娘亲往东,我往西引开他们!"

    "不行!"小满死死抓住她的袖子,"阿姐,我不能..."

    "听话!"沈绫蔓厉声喝道,从怀中掏出秘册塞给小满,"保护好这个,沈家的希望都在里面了!"

    小满还要争辩,追兵的声音已经逼近。沈绫蔓狠心推开弟弟,转身往相反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沈家秘技在我这里!有本事来拿啊!"

    这一招果然奏效,追兵全部朝她这边涌来。沈绫蔓拼命奔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耳边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自己的喘息。

    她熟悉这片后山的每一条小路,很快就把追兵甩开一段距离。正当她以为安全时,前方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是那个疤脸!他抄近路堵住了她的去路。

    "跑啊,继续跑啊!"疤脸狞笑着逼近,"把沈家秘技交出来,给你个痛快。"

    沈绫蔓步步后退,后背抵上了一棵大树。无路可逃了。

    "什么秘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她强作镇定,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绣花剪。

    疤脸抽出官刀:"少装糊涂!伯大人说了,'千丝万缕'就在你身上!"

    伯大人?伯翰?!

    沈绫蔓如坠冰窟。母亲说得没错,伯翰果然与沈家灭门有关!而现在,他派人来赶尽杀绝...

    "伯翰这个畜生!"她咬牙切齿,眼中燃起仇恨的火焰,"沈家待他如亲人,他竟..."

    疤脸不耐烦地挥刀砍来:"废话少说,交出来!"

    沈绫蔓侧身躲过,手中的绣花剪狠狠刺向疤脸的手腕。疤脸吃痛,官刀落地,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一拳打在沈绫蔓腹部。

    沈绫蔓痛呼一声,蜷缩在地。疤脸趁机揪住她的头发,恶狠狠地说:"最后问一次,秘技在哪?"

    "呸!"沈绫蔓一口血沫吐在他脸上。

    疤脸大怒,抽出匕首就要刺下。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羽箭破空而来,正中他的肩膀!

    "啊!"疤脸惨叫一声,松开沈绫蔓,踉跄后退。

    沈绫蔓抬头看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是伯翰!他手持长弓,身后跟着几个官差打扮的人。

    "拿下!"伯翰厉声喝道。

    官差们一拥而上,将疤脸按倒在地。沈绫蔓却更加惊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逃跑。伯翰快步走来,伸手要扶她:"绫蔓,你没事吧?"

    "别碰我!"沈绫蔓尖叫着后退,"你这个凶手!"

    伯翰脸色一变:"你误会了..."

    "误会?"沈绫蔓冷笑,指着被押走的疤脸,"你的人亲口说了,'伯大人'派他们来杀我!"

    伯翰眉头紧锁:"那不是我的人。有人冒充我的名义..."

    "够了!"沈绫蔓打断他,"我娘说得对,你们伯家没一个好东西!"

    伯翰突然抓住她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听着,我没时间解释。但你必须立刻去静心茶楼,伯柔在那里等你。你弟弟..."

    "小满?"沈绫蔓浑身一僵,"小满怎么了?"

    伯翰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被抓走了。不是我们干的,但伯柔知道是谁。"

    沈绫蔓如遭雷击,眼前一阵发黑。小满被抓了?她明明让他带着母亲...

    "我娘呢?"她颤抖着问。

    "安全。"伯翰简短地说,"我的人已经护送她到安全的地方。现在,你必须马上去茶楼,否则你弟弟..."

    沈绫蔓不等他说完,拔腿就往山下跑。伯翰在身后喊了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小满,她的小满,沈家最后的血脉...

    山路崎岖,沈绫蔓跌跌撞撞地跑着,树枝划破了她的衣裙,石块磨破了她的脚底,但她感觉不到疼痛。五年前那场大火后,小满就是她活下去的全部理由。如果小满有什么不测...

    "沈家三十八口人..."母亲的话在耳边回响。

    现在,可能要变成三十九口了。

    沈绫蔓咬破嘴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她不能失去小满,绝不能。即使要与魔鬼做交易,即使要踏入伯柔兄妹设下的陷阱...

    静心茶楼的招牌已经遥遥在望。沈绫蔓停下脚步,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和泪水,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然后,她挺直腰杆,迈步走向那个可能决定她和弟弟命运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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