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变索命

    再不多想,她正好身形,结了一个手印,念起了净宅咒。

    先来常用的招,再一层一层往上料理。

    净宅咒刚启唇,鼠群便如沸水泼雪炸开嘶鸣。

    有效了!渠离索性闭目掐诀,任廿一遍咒文裹着金神光咒层层叠涌。

    屋梁忽地“咯吱”震颤,惊得檐角铜铃乱撞。

    祝渊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补了一句:“屋子塌掉,就全出来了。”

    虽然话不中听,但说的没错。

    这些老鼠不能放出来。

    她瞪了他一眼,手上却诚实地将净天地咒转为束灵诀,足尖点地旋身,绣着补丁的裙裾故意扫过祝渊膝前,将他逼退一步。

    腥风撞开阁门刹那,袖中褪色的避尘符无风自燃,映得她眉眼如同寒星。

    她只浅浅地交换呼吸,提气朗声先骂了一通,再道:“管事的出来说话,不然我引雷来劈!”

    群鼠忽如潮水退却,暗处传来窸窣人语,似有百爪挠心。

    渠离被腥气冲得胃中翻涌,连退五步出才堪堪立定。

    正此时,月光忽被暗云遮去半边,但见黑黢黢的门洞子里钻出个九尺高的身影,暗蓝袍角被夜风卷得簌簌作响。

    待那物全然现了身形,才瞧清原是只白脸灰毛鼠王套着人衣裳。

    那鼠脸生得尖嘴长须,夜风掠过时颊边绒毛倒伏如秋日芦苇荡。

    “耗子精穿你的衣服。”祝渊在后头不痛不痒地来了一句。

    定睛细看那鼠王身上青灰道袍,可不正是自己早上晾在竹竿上的旧衣?!

    虽说早被打过无数布丁,可这般被糟践实在令她火冒三丈,仿佛真有千百鼠爪顺着中衣爬过四肢百骸。

    “孽畜安敢放肆!”她并指如剑直指鼠首,袖中符纸无风自动。

    那鼠精却扑通跪在青石板上,鼠尾在袍下拱出个突兀的弧度,黏腻嗓音像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小灵仰慕仙门久矣,求师父开恩收录……”

    话未说完便被渠离冷笑截断。

    “当本姑娘是初出茅庐的雏儿?”渠离翻腕结出莲花印,五指尖金芒暴涨如网,“收!”

    那鼠王却猛地弓背尖啸,周身妖气如毒雾炸开。

    渠离只觉咒力撞上铁壁,反噬之力直冲丹田。

    更要命的是,失控的灵力像脱缰野马在她经脉里乱冲,身体瞬间又鼓胀如球,妖风一卷,她双脚忽然离地,像个被狂风扯歪的巨型纸鸢,直直朝房梁撞去!

    灵力又要漏!渠离眼前发黑,捂也捂不住,手根本够不到丹田!

    慌乱中瞥见下方——鼠群竟如黑色潮水般汹涌扑向站在原地、看似吓呆的祝渊。

    “糟了!” 渠离脑中梆子声直响。

    她可不能再让这祖宗在自己眼皮底下出事!

    管不了自己正飘着,她五指虚空一抓,一道半透明的灵力索“嗖”地缠住祝渊的腰,猛地将他从鼠潮上方拽离地面!

    “?!”祝渊猝不及防,像个巨大的、无措的人偶被提溜到半空,与飘摇的渠离几乎撞个满怀。

    其实,入方已经在保护着祝渊了,可她这样一拉,反而空门大开,给了鼠精反攻的机会。

    凶鼠们围上来,疯狂嘶叫打转着,有几只甚至冲破了入方的结界,抓住了祝渊的袍角。

    鼠王绿豆眼中凶光毕露,立刻趁势追击。

    它猛地叼起一只同类,鼠口喷出暗绿色的妖火,将那倒霉老鼠点燃,化作一颗吱哇乱叫的“火鼠流星”,狠狠朝半空中的渠离砸去!

    渠离胡乱扒拉着想避开,可人在空中无处借力,下意识并指一点,一道赤红灵光激射而出,精准命中那颗“火鼠流星”。

    火鼠凌空爆开,火星四溅!可是抵挡不住越来越多的火鼠从地面投上来,她十个手指都用上了,点都点不过来,双脚拼命扑棱着,像是溺水的人。

    入方无地设结界,也帮着对付老鼠,可是还是漏了几只,好死不死,有一只正巧打中了祝渊的脚!

    “放我下去!”祝渊刚甩掉抓着袍角的老鼠,又要应付起火,又气又怒地朝渠离下令。

    “大人莫慌!”入方反应奇快,闪电般探出爪子,不是去拍火,而是“刺啦”一声直接撕掉了祝渊那截燃烧的裤脚和鞋面。

    燃烧的破布带着火苗朝下坠落,可是火势还在蔓延。

    渠离在半空看不分明,再加上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祝渊,那一瞬间还以为他的脚都被打掉了。

    这个账可不要又算到她头上!

    于是她再次强行催动体内的灵力,那根灵力绳索猛地一收、一甩,硬生生将正往下掉的祝渊又“嗖”地一下提回了自己身边。

    祝渊刚扑灭脚边的火,又被头晕眼花得拽上半空。

    “你要不要看下你在干什么?”他大声喊,看着她胀得像一个球,随时就要在空中爆炸了。

    鼠王见状,攻势更猛,像发射连珠“火鼠炮”般朝空中二人砸去。

    空中顿时乱成一锅粥。

    渠离像充满气的皮球左摇右晃,还要不断发射“离火咒”拦截火鼠。

    祝渊被她用灵力索拴着,像个人形沙包在空中被甩来甩去,躲避着爆炸的鼠尸和火星。

    入方在他肩头急得吱哇乱叫,爪子乱挥,时不时撕掉被火星燎着的衣角:“大人!左边!裤腿!右边!袖口!。”

    祝渊被火烧到了,只得朝渠离喊:“你就不能松手吗?”

    “不行……”渠离说道。

    这话其实不是对他说,而是她自己撑不住了,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鼓胀欲裂。

    这身灵力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用不行,用也不行!

    眼看鼠王又点燃最后几只硕鼠准备齐射,她下定了决心。

    “都——给——我——死——!” 她不再压制体内狂暴的灵力,转而将最后所有力量,连同自己下坠的冲劲,化作一道洪水般的灵压,从高空朝着鼠王和残余鼠群狠狠砸落!

    金光混合着无形的冲击涟漪般扩散开来!

    鼠王连同它的“火鼠炮队”瞬间被压趴在地,黑雾溃散!

    渠离挣扎着站起来,以指风挟住那物,反手叩开腰间木葫芦,葫芦一震,转眼就将妖魂囫囵吞入。

    尘埃落定。

    守藏阁外,连一根鼠毛都没见到,只有祝渊袍角的碎布。

    力竭的她重重摔在地上。

    四野忽归于岑寂,唯有葫芦口青烟袅袅。

    她最后的模糊视线里,是一个踉跄着站稳的身影。

    白晃晃的月光下,只照着一个多余的祝渊了。

    他还这么能蹦跶,应该能算自己的功劳一件。

    念及此,她眼前一黑,虚脱地彻底晕了过去。

    祝渊站在原地,光着一只脚,另一只脚上的布鞋也沾满黑灰,袍角、袖口被入方撕得参差不齐,露出的脚腕上还沾着几点火星燎出的红痕。

    从未有过的狼狈,像针一样扎进他天神的高傲里。

    他是谁?是曾令诸天震颤的存在!

    如今竟被一群凡间鼠辈逼得如此失控,更要命的是,这份失控还是被眼前这个……这个把他当风筝放的女子全程主导的!

    他不是没有打过败仗,但是从来没有人敢玩弄他。

    “入方!”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金石摩擦般的冷硬,“找出法力!立刻!现在!!”

    “遵命,大人!”入方绿豆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凶光,它等着这个命令太久了。

    小小的身影“嗖”地从祝渊肩头蹿出,落在昏迷的渠离身边。

    “嘿嘿,大人您瞧好了!”入方两只小爪子泛起诡异的灰光,隔空扣在渠离的肩膀上,一股蛮横的力量瞬间拉起了她的身体。

    渠离周身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双手耷拉着,躯干开始不自然地扭曲、折叠,像一匹被无形巨手蹂躏的素绢,就要被拧成了团。

    她的眉头痛苦地蹙起,发出无意识的、破碎的呜咽。

    祝渊就站在一步之外,冷眼旁观。

    几息之后,他清楚地看到她周身的光一下子暗去,不知哪儿的骨骼猛地发出“咔嚓”一声,像是什么真的断了,他忽然出声:“停,换一种。”

    入方失望地收回爪子,甩了甩尾巴,语气带着邀功似的残忍:“小的这般‘拧’都榨不出来!您那灵力当初提出来时,不过米粒大小一点金光,就怕她藏得刁钻。真要上手仔仔细细地搜查才行。可她若醒了……这女贼这么凶残……搞不好把气撒在您身上。”

    “依小的看,”入方细长的尾巴危险地指向渠离脆弱的脖颈,绿豆眼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不如杀了吧!死得透透的,才好翻个底朝天!”

    “杀了吧”三个字,像一个咒语,从耳朵直扎进心头。

    祝渊眼底寒光一闪,袖中手攥得更紧,杀了她,他就能取回主导权。

    他抬脚,一步一步走向蜷缩在地、因被拧过而显得更加脆弱苍白的渠离。

    月光勾勒出她侧脸轮廓,这个时候的模样中带着一种脆弱的乖巧。

    他从未如此近地、如此仔细地看过她——或者说,他从未允许自己看过。

    之前,她只是个容器,承载着他遗失之物的器具,哪怕叫得再欢再聒噪,也无关紧要。

    而现在,他很清楚,即便沦为凡人,他指掌间的力量,也足以在瞬息间,将眼前这脆弱的人,轻轻松松地捏碎。

    特别是在此刻,恼意如沸的此刻。

    他蹲下来伸出手,缓缓探向她单薄的肩头——

    地上的人猛地一颤,长睫掀开,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他身上。

    他心上没来由地一抖,以为她看见了自己的下场,就要反击了。

    缺见那双总是盛满狡黠、怒火或嫌弃的眸子,此刻浸润在茫然的水雾中,惊惶地大睁着。

    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铺天盖地的鼠潮一般,她沙哑而急促地脱口而出:“滚开……挡着我杀老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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