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熹微的晨光穿透薄雾,温柔地洒落在四阿哥府邸的庭院里。露珠在碧绿的叶尖上滚动,折射出细碎的虹彩,本该是宁静祥和的景象,却被一种无形的紧绷感笼罩着。
高晞月早已梳洗完毕。她今日特意选了一身湖蓝色织锦镶边旗袍,颜色清雅,既不过分招摇,又隐隐透出贵气。发髻是精巧的小两把头,簪着一支点翠嵌珍珠蜻蜓簪,流苏随着她轻微的呼吸轻轻晃动,映衬着眉间那点鲜红欲滴的朱砂,更显得肌肤胜雪,眸光流转间自有一股沉静从容的气度。
岁岁的光团在她梳妆时就不安分地飘来飘去,此刻更是像个小小的探照灯,紧紧贴在晞月的鬓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警惕:“新月,小心点,我总觉得今天不会太平。那个青樱……昨晚散出来的气息很不对劲,阴冷得很,虽然被压制了,但怨气冲天。”
晞月对着西洋水银镜,仔细描画着眉毛,动作一丝不乱,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我知道。她精心设计的‘青梅竹马’被当众戳穿,沦为侍妾,连个格格都没捞到,这口气她怎么可能咽得下去?等着看吧,敬茶就是第一关。”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眉间的印记,“有你在,我不怕她的那些小动作。这印记……似乎也有些微妙的感应?”
“嗯!”岁岁的光团亮了亮,“我能感觉到它像一层薄薄的防护,虽然微弱,但很纯粹,对那种阴暗的力量有天然的排斥。放心,我会盯紧的,任何异常能量波动都逃不过我的感知。”
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侍女茉心轻步进来:“格格,时辰快到了,福晋那边传话,请格格和青樱侍妾一同去正院敬茶。”
“知道了。”晞月站起身,理了理衣襟袖口,那份从容仿佛要去赴一场寻常的聚会。
当晞月踏入正院花厅时,青樱已经先一步到了。她穿着一身略显素淡的藕荷色旗装,试图营造出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但眼底深处翻涌的怨毒和刻意挺直的脊背,泄露了她的不甘。
看到晞月进来,青樱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狠狠地剜了过来。那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嫉妒、怨恨,还有一种仿佛要将晞月生吞活剥的恶意。
岁岁在晞月耳边低呼:“嘶——好强的负面情绪!新月,她在用眼神攻击你!小心,她在试图引动你体内的气血,让你失态!”
晞月却仿佛完全没接收到那恶毒的视线。她步履从容,姿态优雅地走到自己的位置站定,甚至连眼风都没给青樱一个。那份彻彻底底的无视,比任何反唇相讥都更具杀伤力。青樱精心准备的怨毒凝视,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不仅没有撼动对方分毫,反而让她自己胸口憋闷,气血翻涌,脸瞬间涨得通红,手指死死掐进了掌心。
“稳住,格格!”阿箬在她身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地提醒,“小不忍则乱大谋!”
就在这时,福晋富察琅嬅在贴身侍女素练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从内室走了出来。她身着象征嫡福晋尊贵的正红色常服,头戴赤金点翠钿子,妆容精致,笑容温婉得体,一派主母风范。她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厅内瞬间凝固的空气,或者,她察觉了,却选择无视。
“给福晋请安。”晞月和青樱同时屈膝行礼,动作倒是标准,声音却听不出多少恭敬。
富察琅嬅在主位坐下,目光在两人脸上缓缓扫过,尤其在晞月那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她面上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两位妹妹不必多礼,快起来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要和睦相处,尽心侍奉王爷才是。”
她抬手示意:“素练,奉茶。”
敬茶仪式开始。青樱率先上前,从素练端着的托盘里捧起一盏茶,恭恭敬敬地跪下:“福晋请用茶。”她低眉顺眼,声音带着刻意的柔顺,试图挽回昨晚失去的印象分。
富察琅嬅接过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温和道:“青樱妹妹有心了。阿箬,扶你主子起来。”
轮到晞月。她同样姿态优雅地跪下,捧起茶盏,声音清越悦耳:“福晋请用茶。”她的目光坦然,不卑不亢。
富察琅嬅接过茶盏时,指尖似乎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晞月的手背。晞月感觉到对方指尖带着一丝凉意。与此同时,岁岁急促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新月!有东西!很细微的能量波动从福晋身上散发出来,试图侵入你的身体!不过被你的挡住了大部分!是那个青樱!她在借助福晋的身体作为媒介!”
晞月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富察琅嬅喝了茶,放下茶盏,脸上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些许,但那笑意并未达眼底:“晞月妹妹果然好颜色,难怪王爷如此喜爱。快起来吧。”
敬茶礼毕,富察琅嬅的目光在晞月和青樱身上转了一圈,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亲厚感:“两位妹妹初入府邸,本福晋也没什么好东西,这两只镯子,是本福晋成婚时皇上亲赐的嫁妆,乃是安南进贡的珍品,翡翠珠缠丝赤金莲花镯。今日便赠予两位妹妹,寓意姐妹同心,和睦美满。希望你们能时时佩戴,莫要辜负了皇恩与本福晋的一片心意。”
素练端着铺着红绒布的托盘上前,托盘上赫然是两只一模一样、流光溢彩的赤金缠丝莲花镯,镯身镶嵌着翠色欲滴的翡翠珠,工艺繁复,价值不菲。
青樱眼中立刻闪过一丝贪婪和得意,仿佛得到了某种认可和补偿,连忙谢恩:“谢福晋厚爱!奴婢定当时时佩戴,铭记福晋恩典!”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任由素练将其中一只镯子戴在了她的手腕上,还特意晃了晃,挑衅似的瞥了晞月一眼。
晞月却没有立刻去接。她的目光落在另一只镯子上,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岁岁的声音带着肯定:“镯子有问题!我扫描到了!里面有暗格,藏着东西!能量反应很微弱,但性质阴寒,长期接触对身体,尤其是生育系统绝对有害!”
“晞月妹妹?”富察琅嬅见晞月不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可是这镯子不合心意?”
“福晋言重了。”晞月终于开口,声音清脆,打破了花厅里微妙的寂静。她非但没有去接镯子,反而缓缓地、优雅地坐回了刚才的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主位上的富察琅嬅。
富察琅嬅和素练的脸色同时一变。青樱也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晞月。
“晞月,你这是何意?”富察琅嬅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和……心虚。
“福晋莫急,”晞月嫣然一笑,那笑容明媚如春花,却让富察琅嬅心头一跳。只见晞月抬手,轻轻拔下了发髻上那支点翠嵌珍珠蜻蜓簪。阳光下,簪子闪烁着冷冽的光泽。
岁岁兴奋地在她肩头蹦跳了一下:“来了来了!新月要放大招了!”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晞月用簪子尖细的尾部,精准地探入那只赤金莲花镯镯身一处极其隐蔽的接缝处。她动作娴熟,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手指灵巧地一撬一拨——
“咔哒”一声极轻微的脆响。
镯子侧面,一个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暗格被撬开了!里面赫然藏着一小撮深褐色的、散发着奇异冷香的粉末!
花厅内瞬间死寂!落针可闻!
富察琅嬅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瞳孔骤缩,身体猛地绷紧,放在扶手上的手死死攥住了锦缎,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素练更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托盘差点脱手掉落,脸色惨白如纸。
青樱也惊呆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只一模一样的镯子,又看看晞月手中那只被撬开的,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福晋,”晞月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她拈起一小撮粉末,放在鼻尖下轻轻嗅了嗅,随即露出一个了然又带着浓浓讽刺的笑容,“这就是您所说的‘姐妹同心’、‘和睦美满’的礼物吗?零陵香……好手段啊。放进手镯的暗格里,让我们日日贴身佩戴,这心思,可真是缜密得让人……心寒呢。”
她抬起眼,那双漂亮的杏眼此刻锐利如刀,直直刺向主位上摇摇欲坠的富察琅嬅:“富察夫人(指富察琅嬅的母亲)真是爱女心切,为了确保福晋您的地位稳固,连这种宫廷禁药都敢让素练偷偷放进去。是想着让我们这些侧室侍妾,永远生不出孩子,威胁不到您嫡福晋的地位吗?”
“你……你血口喷人!”富察琅嬅的声音带着颤抖,强自镇定,“本福晋根本不知道这镯子里有什么暗格!更不知道什么零陵香!定是有人栽赃陷害!”她看向晞月的眼神充满了惊骇和怨毒,冷汗已经浸透了她的里衣。
“栽赃陷害?”晞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站起身,缓步走到放着茶具的桌案旁,拿起青樱刚才敬给福晋、福晋喝过一口的那盏残茶。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晞月将镯子暗格里的零陵香粉末,悉数倒了进去!
“高佳晞月!你想干什么!”富察琅嬅终于失态,尖叫起来。
“干什么?”晞月端着那杯混合了零陵香的茶水,一步步走向富察琅嬅,脸上的笑容冰冷而危险,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福晋既然说不知道,那不如亲自尝尝这‘好东西’的滋味?也好证明您的清白?”
“你放肆!”素练尖叫着扑上来想要阻拦。
“茉心!”晞月一声清喝。
早就蓄势待发的茉心立刻上前,动作迅捷如豹,一把抓住素练的胳膊,反手就是一个极其响亮的耳光!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花厅里回荡。素练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瞬间红肿起来,嘴角渗出血丝,捂着脸惊恐地看着茉心,又看向晞月,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怨毒。
“一个奴婢,也敢对主子动手动脚?”晞月看都没看素练,目光依旧锁在面无人色的富察琅嬅身上,“福晋,您的奴才,该好好管教了。”
富察琅嬅看着步步逼近的晞月,看着她手中那杯致命的茶水,吓得魂飞魄散,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你……你敢!我是嫡福晋!我额娘是富察夫人!我阿玛是……”
“富察·马齐大人,位高权重,我知道。”晞月打断她,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可福晋您猜,如果我现在就把这镯子、这杯茶,还有您额娘指使素练下药的证据,一并呈到王爷和皇上面前……您猜,皇上会怎么看富察家?会怎么看您这位刚刚大婚三天,就迫不及待用禁药戕害妾室、企图绝嗣的嫡福晋?王爷会不会震怒?富察家百年清誉,会不会毁于一旦?马齐大人会不会因此受到申斥甚至贬官?”
每一个问题,都像重锤狠狠砸在富察琅嬅的心上。她浑身抖如筛糠,冷汗淋漓,精心修饰的妆容早已花掉,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她看着眼前这个美得惊人却手段狠厉的侧福晋,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她终于明白,这个高佳晞月,绝非她想象中以色侍人、可以随意拿捏的绣花枕头!
“侧福晋……你……你究竟想怎样?”富察琅嬅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最后一丝强撑的尊严也荡然无存。
“不想怎样。”晞月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只是想告诉福晋一声,我高佳晞月,不是被吓大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晞月眼神一厉,一手闪电般捏住富察琅嬅的下巴迫使她张嘴,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将那杯混合了零陵香的茶水,狠狠地灌了进去!
“唔……咕咚……咳咳咳……”富察琅嬅拼命挣扎,茶水呛入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福晋!”素练和几个吓呆的侍女这才反应过来,尖叫着扑上去。
晞月已经松开了手,将空茶杯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她拿出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仿佛刚才碰了什么脏东西。
“福晋好好‘享受’这份厚礼吧。”晞月的声音冰冷无波,“希望您能记住今天的教训。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若安分,大家相安无事。你若再敢动这些龌龊心思……”她微微俯身,凑近还在痛苦咳嗽、满眼怨毒的富察琅嬅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道:“下一次灌下去的,就不会只是零陵香了。”
说完,晞月直起身,看也不看一片狼藉、哭喊声一片的正院,对茉心淡淡吩咐:“我们走。”
她转身,月白色的旗袍下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刚刚被她搅得天翻地覆的花厅。阳光洒在她挺直的背影上,带着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身后福晋凄厉的声音传来"去,去府外找阿玛,让他给我找个郎中来!"
岁岁的光团紧紧跟随着她,兴奋地闪烁着:“帅!太帅了新月!你这波操作满分!震慑力拉满!不过……那零陵香剂量不大,福晋喝下去估计就是难受几天,影响不了根本,但也够她喝一壶了!”
晞月步履轻快,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真实的、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小惩大诫罢了。让她知道疼,才会长记性。富察家……暂时还不能撕破脸。”她摸了摸手腕,那里空空如也,“那镯子,我可不敢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