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摇宫。
大殿内,烛火通明。
殿中一男子被捆着,几个宫人死死将他压在地上。
红帐外挂着的玉穗,红帐内人影交叠,随着帐中二人的动作牵动,玉穗撞在一起,发出几声脆响。
随着帐内的娇吟声戛然而止,女子猛地拉开红账,冲了出来。
女人衣衫凌乱,发髻松散,手腕上的掐痕在烛火映衬下清晰可见。
谢檀缓了口气,却在看到地上人后彻底崩溃。
她走到男人面前,缓缓蹲下,谢檀伸出手,轻轻拂去男人脸上的被血黏住的头发,男人脸上一道贯穿全脸的伤痕,眼睛被生生挖了出来。
凭着男人鼻尖上的小痣,谢檀还是认出来了。
男人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只能发出唔唔声。
确认那人是她心中所想,谢檀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谢闻。”谢檀捧着他的脸,颤声轻唤。
回应谢檀的只有滑到掌中的一颗染血的泪珠。
“不知这份礼,母亲喜不喜欢?”身后男声传来。
谢檀转头,季明哲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谢檀恨他,不肯施舍他一个眼神。
季明哲也不恼,仿佛没见到面前满地荒唐一般,笑着说:“刚抓到他时,他满口污言秽语,我怕母亲听到会恼,特意命人割了他的舌头。”
“畜牲。”谢檀狠狠骂道。
皇帝薨世,季明哲新帝继位后,为报当年谢檀杀母之仇,谢氏全族二十口,从奴婢到看门狗活口全无,谢檀以死相求,季明哲才应允放谢闻一条生路。
谢檀委身,太后做了谢妃,奇耻大辱。现下她才发觉她还是过于天真,天真到以为自己退一步季明哲就会放过他们。
“弑父篡权,罔夺无辜性命,大逆不道,不顾伦理纲常,”谢檀转身,她眼神怨毒声嘶力竭痛骂道,“杀父篡权,不孝无德,罪子当遭天谴。”
“我是,”季明哲轻轻抬起谢檀下巴,强逼着她与他对视,逼问道:“母亲不也是吗?与兄长私通无伦的到底是谁?”
“母亲,你当时又可曾想过父亲?”
谢檀刚嫁给老皇帝时,老皇帝在外已有妾室,大梁律法,无妻不可纳妾,妻无犯七出之罪,不可休妻。
皇子犯法,应与庶民同罪。在她嫁与老皇帝不出三月,怀孕的妾便被抬进门,自此后,谢檀这个正妻有名无实,时常挨打受骂。
她也曾告上公堂请和离,却因那人是皇子,上告后从无结果。
律法道德压不住强权,律法形同废纸,无公平可言。
强权不遵从,自己也不会遵从。
自此后,老皇帝如何,她便如何。
她亲手设计杀了欺负她的妾后,与老皇帝彻底决裂。
妾死后留下一子,如今登基为母报仇。
谢檀后悔了,为什么当年没有斩草除根。
谢檀忽然觉得自己好累,她不想解释,也无心再解释。
谢檀早已心如死灰,她几乎恳求问:“你要怎样才肯放过他?”
“不急,”季明哲笑着将地上的谢檀抱起,放在榻上。
季明哲问她:“母亲觉得,要怎样死才算痛快?”
谢檀不答。
“罢了,来人。”季明哲唤道。
宫人们个个手中端着托盘,恭敬跪在地上。
“母亲既不想选,那便由孩儿做选择吧,”季明哲看她眼神狠毒,他在众多托盘里拿起一杯酒,“母亲喝了,他就能活。”
“若食言,必得天惩,死无葬身之地。”谢檀咒道。
季明哲点头应下。
谢檀眼神坚定,拿起酒,毫不犹豫一口饮下。
终归是她欠谢闻的,现在该还了。
宫人递到季明哲手中一柄弓,季明哲搭上箭,箭矢破风,穿心而过,下一刻,本跪在地上的谢闻直直倒在了地上。
女人崩溃的叫声在殿内响起,谢檀跌跌撞撞跑到谢闻身旁。
她将地上的谢闻扶起,血汩汩在伤处涌出来,谢檀双手颤抖试图用手堵住溢出的血,仿佛这样人就会复生一般。
季明哲轻蔑一笑,居高临下看着她。
季明哲正欲离开时,谢檀说:“你想知道你母亲临死前,对我说了什么吗?”
季明哲停步,蹲下身。
因毒药发作,谢檀说的话含糊不清。
谢檀做了个手势,示意季明哲凑近。
在人凑近那刻,谢檀眼疾手快拔下头上的发钗。
发钗插进季明哲脖颈处。
季明哲身后的宫人们回头见到这般景象,手中托盘纷纷坠地。一个宫女率先发出凄厉的尖叫,随即如同瘟疫蔓延般,惊恐的叫声此起彼伏,瞬间传遍了整殿宇。
“你既然这么想你娘,就下去陪她吧。”
谢檀下死手,发簪上的宝石几乎嵌进肉里,可她始终死死不放。
“天不惩你,我自来惩。”她声音平静,仿若不是在杀人,“下去了要是遇到你娘,记得告诉她,再见到我,我会再杀她一次。”
待谢檀松手时,季明哲已毫无生气。
她怀里死死抱着谢闻,嘴里喃喃重复:“对不起。”
嘴里鲜血汩汩涌出,谢檀身上余下的只剩疼痛。
谢檀后悔了,她这一生若做的选择皆为错,现在后悔亦是晚。
再后来,太阳升起,一切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