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眠有些可恶,偏要在这时出神。
他想起几日前,隔着电话,明琅说起乔沅。
原来她来过许多次瑞士,其中一次,是他离开的第三年。
那年的暴雪被拍进了许多电影里,苏黎世航班停运,乔沅在国内阿婆重病,她请求开航空公司的明琅帮忙安排航班回国。没人能左右大自然,最后她赶上了出殡。
这件事情,谢时眠没有听过,他没有接到过她哪怕一个电话。
当他说起瑞士时,她宁静的听着,也什么都没有说,让他以为,她从未到过那片土地。
他原本只打算商业联姻、互惠互利,那是一种很熟悉、很简便的运作模式。
对象是乔沅的话,就复杂了。
“谢时眠?”
乔沅小心的叫他。
谢时眠回了回神,他不知道如何下笔,他抬眸看着她,看见她紧张忐忑的样子,于是他将之交给她:“想要我怎么写?”
光线柔和,露台的树影投至墙壁,摇摇晃晃。
谢时眠按乔沅说的,下了笔。
既然她想要。
……
这夜如梦一般,乔沅被阳光照醒,第一时间去看床头字据,确认还在,又再次翻看,找认为最妥当的地方保存。
谢时眠工作繁忙,清晨即去机场,走时安排乔沅继续住在大平层里,乔沅没起过这么早的,迷迷糊糊的跟到了车前,关车门前,谢时眠问她:“我爸问,定这周日去乔家行吗?”
乔沅应好。
谢时眠系着表带:“你去睡吧,晚点我再问你一遍。”
乔沅上楼睡觉,醒来时终于确认不是做梦。
她找谢时眠时,绝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她坐在餐桌前,喝着家政热好的红豆羹,脚下踩的不是地板,而是云朵。
就这样发了很久呆。
乔沅脑子开机,打开手机,发信息给陈嘉仪:“周日,您和父亲有空吗?”
陈嘉仪不惊讶,平淡应好:“好,我会安排。”
乔沅和她说时,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白天,乔沅去木艺店,买了一个木盒子,将字据装了起来。
木艺店在高奢商场里,楼下有女装和珠宝,乔沅在店员刷卡的时候,给造型师朋友发信息:有空吗?想约你买些重要场合穿的衣服。
主打的是一个虽然消化不了,但是执行力满分。
乔沅逛商场逛到了夕阳西下,买的东西令朋友咋舌,悄悄问她是否与乔家和好、兑现了股份分红之类的。
朋友曾在她大姐投资的服装品牌公司工作,对她和乔家的关系有所耳闻,朋友始终认为她会回乔家。
乔沅无奈道:“领了稿酬而已,我写了这么多年,买这几件衣服不夸张吧。”
朋友抓了抓头发,倒也是。“也不是说为了钱和好之类的,”朋友说,“人生那么长,总会发生一些事情,将你们短暂的黏合起来。”
“什么事?”乔沅笑,“你好像在说编剧原理似的。”
朋友道:“艺术来源于生活,你以为呢。什么事啊?我想想,比如结婚咯,你爸妈不得出席吗。”
乔沅想了一想,觉得既不是很抗拒,也不是很期待,所以回答说:“顺其自然吧。”
朋友预测极有道理,次日乔沅便与陈嘉仪见面,是由车将她接到瑞安保险楼下,她在车里等,陈嘉仪拎着爱马仕下来,见了她先塞了一只同款的钱包给她。
“刚买的,给你,”陈嘉仪道,“中午在冯记吃饭,碰到谢霁,拉我去逛了逛。”
谢霁是谢时眠的姑姑,两个堂弟的母亲,“她知道你们的事,问我有没有定日子,我说还没有,她非要买了东西送你,你住哪里?”
问女儿住哪里,真不像母亲对女儿说的话,但在两人间很正常,乔沅报了地址,陈嘉仪:“老张,记一下,东西送过去。”
司机点头。陈嘉仪又道:“你这地方太远了,秘书晚点发几套房子密码给你,你选一套住。”
乔沅:“我的房子不远。”只是离CBD远,但离工作室并不远,上高速进剧组也方便。
陈嘉仪直言道:“你住在那里,给别人带来很大不便。”
乔沅不说话,陈嘉仪也没有再说,喋喋不休的戏码不是她的作风。
陈嘉仪是瑞安保险的执行总裁,丈夫乔陆正在公司担任董事,两人强强联合,把乔家其他人从权利位上赶走,牢牢把握了集团。
陈嘉仪的两个大女儿都出嫁多年,大女儿在时尚、影视行业投资很见成效,二女儿是个草包,但女婿还成,二人的婚事都是她们自己找的,陈嘉仪没有管过。
到了乔沅这里,她先是想安排进公司,后是积极的给其相看结婚对象,这种事,在另外两个女儿那里是不会有的。
陈嘉仪认为,自己对乔沅比对两个姐姐更好。
因为乔沅小时候吃过苦,她才会这样。
汽车平稳驾驶,开到一家私厨院子内,陈嘉仪带着乔沅,来的最晚,包厢里乔家几人都已经到了。
“上菜吧,”门口二女婿对经理低声道,“人来齐了。”
乔家人每月都聚上一两次,名目很多,海钓了一只大鱼、打麻将挣得高兴、开出漂亮翡翠等,都可以叫大家一起聚一聚。
今天的理由是,乔纱的儿子开口叫妈妈了。
乔家从乔老太太往上数两辈,都是海城本地的,一家人说海城话,语速又快,噼里啪啦,时不时发出大笑声。小宝宝有自己的座椅,保育阿姨在旁边给他喂食物,那小眼睛滴溜溜的,乔沅见了,朝他弯了弯嘴唇。
其实大家在说请哪个钢琴老师的话,陈嘉仪道:“今天人这么齐,还要和大家说说乔沅的事。”
“什么圆,哪里的老师?”乔琪尚未反应过来。
陈嘉仪道:“和谢家说好了,周天会在我们家正式见面,到时候都提前一天回家。”
众人一愣。
小宝宝的主角光环瞬移到乔沅头上,乔沅捏着筷子,点点头。
乔琪率先说:“好事啊,家里好久没有喜事了,热闹热闹。”
她丈夫也笑:“蛮好蛮好。”
乔琪:“沅沅是人小鬼大的哦。”
“谢家老二以前在学校帅的出名,他跟我一届的,你们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追他,有个叫Anna的女孩子家里头要移民她死活不走嘞,她就讲说她虽然追不到谢时眠,但多看一眼是一眼,谁走她都不走。”
“真的假的?”
“还能有假哦,但是没人追到,他喜欢自己追的,他有一年追一个女孩子势头那叫一个大。”
“乔琪,”陈嘉仪道,“吃个饭那么多话。”
乔琪:“就背后说说嘛,乔沅要嫁给人家了,不得了解了解。”
她眼睛朝着乔沅看。
乔沅知道乔琪这个人,很坏说不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种程度吧。
她也想知道,道:“大姐你说说。”
乔琪:“送游艇,送游艇哦!”
“……”
“还上了新闻你知道伐,后来就很快去了瑞士,我们还以为要在瑞士结婚的哦,居然回来了,估计分了。”
“……”乔沅努力做表情管理。
她不可以说,她那时候太小了,那样显得谢时眠很奇怪。
“看不出来,”二姐夫道,“谢时眠身上还有这样的事。”
追一个女孩子,闹得满城风雨,他觉得这种公子哥作风,挺有意思的。
不过说给乔沅来听,就不太好了。
二姐夫说其他的:“对了乔琪,你家lucas的法语家教能否推荐给我们,lucas在少儿夏令营的奖杯我们看到了,很厉害。”
乔琪听了很高兴:“好啊……”
乔沅悄悄松一口气。
一顿饭吃了两三小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乔沅知道,她是因为家庭的原因和谢时眠要结合,所以这阵子和乔家会有来往,她知道这点,而今天这种程度便能完成,她觉得很不错。
离开餐厅的时候,大家各自有车,乔沅自己打车,陈嘉仪对她的做法不赞成,这一列豪车里打着双闪的比亚迪确实很“特别”。
乔沅说:“我约了工作上的人见面,不怎么顺路。”
陈嘉仪道:“送你是司机的工作,不存在顺路与否。”
乔沅对此种对话感到熟悉,并有预感——陈嘉仪:“取消网约车。”
她就知道。
乔沅不想坐上这辆车,因为坐上以后,她就会被送到陈嘉仪希望她住的房子里。但她对剑拔弩张的争执场面过敏,她不想那样。于是她支付费用后取消网约车,坐上乔家的车。
乔沅确实要见一趟同事,同事将新修改好的剧本存在u盘中,出于保密原因没有线上传输,而是和她当面递交。
拿到u盘后,乔沅回车里,由车将她送到了一处高级小区中。
乔沅道谢,她没有进去,目送车辆离开后,在楼栋管家疑惑的目光里,径直向外走去了。
梧桐潇潇,夜色微凉,有些花在夜里盛开,她踩着石板路,低头算着石板的数量,猜测路尽头是单数、还是双数。
自得其乐。
电话忽响起来,屏幕上是谢时眠的名字。
“在做什么?”谢时眠问她,声音清晰稳定,是在室内说话的质感。
“嗯……在散步,”乔沅回答,她抬头看看月亮,“月亮弯弯的。”
谢时眠到落地窗前去,隔着江,月亮悬挂在几栋高大的写字楼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