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着聊着,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乔沅抬起头,她已经到了自己住处了。
啊,一个多小时吗,这个电话已经打了一个多小时?
聊了什么来着……她问他工作累不累,两个人讨论起老板、下属哪种角色压力更大,由此说到各自工作里遇到过的人,有的人还真是奇奇怪怪。
但这种事能说那么久吗?如果是写成台词的话,会被师姐痛骂的。
“到家了?”谢时眠听见她开锁、推门的声音。
乔沅灵光一闪——哦!
因她没有声音,谢时眠叫:“沅沅?”
“嗯……刚想到角色行为动机。”
谢时眠轻轻“嗯?”了一声,表示愿闻其详。
单字带着气音,很性感。
乔沅压了压嘴角,还是忍不住觉得很开心,因为这通电话,是陪她回家的。
“没什么没什么,你回家没有?不要一直加班哦。”
谢时眠确实是加了班,否则空不出后续这个月的时间来自由调配。
“所以还是老板辛苦,”他笑笑说。
乔沅躺进沙发里,抱枕枕着脖子,小声道:“谁让你自己剥削你自己。”
谢时眠:“没办法,我还要继续剥削自己。周日的事和你妈妈说好了吗?”
“嗯……今晚和他们一起吃晚餐了,”乔沅道,“乔琪还说你。”
助理敲门进来,要拿东西给他签,谢时眠夹着电话,比了个手势:“说我什么?”
“很受欢迎,数不清的女孩子喜欢。”
“这你还需要听她说?”
乔沅哼他:“有人变自恋了。”
“客观事实而已,”谢时眠签了个字,还给助理,“安排司机——这里不就有一个例子吗?”
这里一共三个人,助理肯定不算人。
乔沅懵了懵,反应过来:“喂——!”
谢时眠靠着椅背,轻笑起来。
助理默默的走开。
好大一个瓜啊……
助理维持着隐形人,一直到秘书间,才现形、吱哇乱叫,旁边的同事说他加班加疯了。
助理:“你!不!懂!”
“不早了,你早点睡,”这头,谢时眠整了整桌面,西服闲搭在腕间,叮嘱乔沅,“别熬夜写稿了,白天写。”
“好,”乔沅点头,“那……我们周天见。”
谢时眠颔首:“嗯。”
谢时眠挂了电话,左耳的蓝牙耳机灯灭,他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
原应该径直从专属电梯下停车场,但他穿过走廊,也进了秘书间里。
秘书间里的人纷纷问好:“谢总。”
“老板。”
“……”
几名关键下属都在,谢时眠不走他们不会走。
“辛苦了,”谢时眠面色温和,“都没吃吧?不急着回家的话,我想请大家去隔壁金旖吃个便餐。”
金旖是家空中旋转餐厅,完成大项目、报表上数字很漂亮时他们才会去那里聚餐。
但最近好像没有这样的事?
大家都表示不急着回家,同谢时眠一起去了金旖。
这个时间点不早不晚,金旖里人不多,他们直接坐了大厅,身后是三角钢琴架,琴上带自动演奏系统,在弹莫扎他K545,音调优美。
这样的餐厅人均价格不会低于8K,加上酒的话便更没有上限了。
谢时眠把西服交给服务员,选了酒,让大家自己加菜。
“谢总大气,”下属某拍马屁,“我还要再给谢总打工一百年。”
谢时眠唔了一声:“这可是你说的。”
下属某:“字字属实!”
“下周开始,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我会经常不在公司,到时候你也要像现在说的这样努力。”
“嗯?”几人奇怪,“谢总要去瑞士公司吗?”
谢时眠:“在国内,私事。”
说私事,大家便不好追问。
谢时眠想了一想,却又说:“也是公事。”
下属不解。
谢时眠:“我预计在本月结婚,到时候要请你们提前拟好公告,关注股价影响,我不在的时候,由谂宁来替我处理日常工作。”
大家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毕竟谢时眠从没说过自己有女朋友,而且平时的工作那么饱和,几乎以公司为家了。
不过,老板的私事也没必要和他们说,谢时眠这种家庭,婚事一定经过了慎重考虑,门当户对的,会很平稳。
难怪今晚要吃这顿饭,成功人士也是真能藏……
“恭喜谢总了,”助理率先起来敬酒,其他人纷纷跟上。
谢时眠呆了大约半小时,乘车离开,留下几位精英人士,原形毕露的吃瓜。
助理身份最高,对他们道:“我见过谢总夫人了!”
一番热闹至深夜。
—
已经确定好,周日,谢时眠父亲谢鸣、伯父谢照会到乔家登门拜访,双方家庭正式见面。
他们约在早晨,是找先生看过的吉时,乔沅在这前一天晚上,住回乔家。
乔家的房子很大,白色尖顶的房子影影绰绰的,亮着灯,一湾浅水流淌,干净整洁,这座城市的喧闹都隔绝在外。
乔沅忍不住回想,这里以前就是这样吗?
但初来时惶惑不安,那些印象都像老电影,加了晃动、灰调的滤镜,没有原貌。
她一来,乔家便给她请了家庭教师、为她转去私立名校,那些课程远超她的学习进度,那所私校里没有班级制度,学生要自己选课,没有固定的群组,她没能交上要好的朋友同学。
离开学校,回到这间豪华别墅中,其他人也不会为了她特意改变习惯,海城话夹着英文更符合他们的表达习惯,饭桌上讨论金价的涨跌、度假去尼斯还是槟城,哪个高尔夫球场的草更好,哪个年份的酒更香醇,这是他们的日常。
即便是中产出身的普通人,来到这里,也会局促,何况是小乔沅。
最初的那两年,一切都很让人不安。
电话响起,造型师朋友打来问候她,逛街时她对朋友提了今天的安排,对方记住了。
“怎么样,紧张吗?”
“紧张,”乔沅诚实的说,“晚上都没有吃下什么东西,现在还有点饿。”
朋友噗嗤一笑:“第一次看你这么在意,平时那么淡定。”
又感慨:“你真是总能干出让我大跌眼镜的事,闪婚,啧啧。”
乔沅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也不是闪婚,认识很多很多年了。”
“很多年是多少年?”
多少年?要从她来乔家以前算……乔沅一怔。
“小乔?”
十一年前,从小山村去县城上学的路上,大巴车翻下山崖,极度的寒冷于饥饿中,探照灯的光晃照进她的世界里。
输血血液不够,援救队逐一问血型,还是那个人,给她输了血。
他陪着她二十四小时没有合眼了,下巴长了胡茬,刀锋一样的轮廓,他揉了她的脸一把,因为她弱弱的一句“谢谢叔叔”,他回:喂,谁是叔叔,叫哥哥。
后来,因为医疗费用,那时的“父亲”说出她不是亲生的真相,剧情如多米诺牌翻滚,快进到了阿婆把压在床垫下的所有钞票都塞进她的手里,到她第一次站在乔家的大门前,另一个女孩哭哭啼啼被送往美利坚。
但如果,她推开窗,向东侧看去——
一片翠绿的林,亮起了灯的白顶房屋。
那里的模样,她全都记得。
“十一年,”乔沅说,“十一年零六个月十八天。”
朋友怔了怔,记得这么清楚,连零头都……
“恭喜你沅沅,”她温柔而低声地说,“那么幸运,中头彩。”
……
后来乔沅再想起这次,每一个画面都非常清晰,尽管这场会面里,很多的谈话其实属于你来我往的利益磋商,真的很无聊。
但她用心记住了。
这日早晨,谢家准时抵达,管家、司机从后备箱搬下礼品,与乔家的佣工做交接。
乔父迎客,领他们进来,乔沅跟在父母身后,落后一步,眨眼间,与谢时眠对上视线。
他穿着考究,显出贵气,年龄阅历给他带来了醇厚的气质,有种隔着云端的疏离。
他与每个人握手,包括她,松开时,她手心里多了一样东西——巧克力。
他带了巧克力给她,吃了甜食她会没那么紧张。
这天她不是主角,说话最多的是长辈们。
平常人家谈婚论嫁,房车彩礼来回掰头,豪门之间利益更不止于此,谢家登门,欲敲定的既是婚事,也是商事。
谢家主张两家各赠5%股权登记至乔沅名下,但不做单独赠与说明,而是成为夫妻共同财产,以做利益融合。
5%不是小数目,两家将休戚相关,因为人对自己钱袋子里的东西会格外珍惜,两家将从婚姻、利益上结成了牢不可破的同盟。
这个体量的股份转让执行起来没有那么简单,乔家表现得很是犹豫。
谢时眠加入了对话,像他这样年轻的掌权者,总是更加直接、更加简洁。
他建议瑞安直接从市场以及中小股东那里回购一些股份,他可以提供现金流支持。
诚意十足,乔陆正完全没有办法再行拒绝,否则显得他们立场古怪。但转让股份,还是不可能一口答应。
于是陈嘉仪主动换了话题,聊婚期、婚礼事宜,这些商事将等待公司内专门人士另行评估后再谈。
……
午饭后,送谢家离开,日光正烈,照的黑色汽车漆面油亮。
长辈客气热情的道别,乔沅和谢时眠在旁边小声说话。
陈嘉仪分了神,慢慢转头看乔沅,她白色的裙子在灿烂阳光下散开,并不盛美华丽,但恍然间,让人看见了下一个季节才会盛开的栀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