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bandon

    “顾行昭,你亲事昨日已定,下月出阁。”

    书房内香炉冒着腾腾烟火,顾行昭站在案前,眼都懒得抬一下,专注地扣着指缝间晌午摘桃时留下的污渍。

    “哦。”

    头发灰白的顾父瞪了眼她,手里捋着枯草般的胡子,没好气道:“虽说这李家底子薄,但常明他二十七便能起家,是个能成事的。咱家也与他有生意往来,他娶你,不亏。”

    “哦。”

    她把指甲缝里的桃皮刮进茶盏,神情淡漠。

    顾父眉头紧皱,手卡在胡须打结处不上不下,声音瞬间拔高:“哦什么哦?你十七了,张家、马家同龄姑娘前年便出嫁了!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呢?成日胡言乱语、搅合账房,你像话吗?”

    顾行昭张了张嘴,本想反驳,最终只是懒懒答了句:“OK。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哦开什么哦开!”顾父拍案而起,怒气冲顶,“你给我收起这些混账念头!好好跟你孟姨娘学学,何为女子的规矩!”

    他话音刚落,他身后执扇的女子便顺势倚上他肩,声音柔得仿佛要化掉:“家主大人,您别难为妾身了,若心哪敢教行昭呀。”

    最后“呀”轻柔婉转,仿佛那蜿蜒的河水,九曲十八个弯。

    顾行昭抬起衣袖,遮住了自己差点绷不住的笑意,仿着孟姨娘摆出一副羞涩姿态:“父亲,您不必担心啦!孟姨娘如何处事,家中上下皆知。我自早已学会~”

    顾父脸顿时涨得通红,抄起茶盏便往她脸上泼去,声音震耳欲聋:“我养你十七年不如养条狗!狗见主人都知道摇尾巴,你倒好,句句带刺,鬼话连篇!滚!”

    顾行昭借着衣袖拂去脸上水珠,走至门边,步子不急不缓。

    打开房门,她回眸一笑,微微躬身:

    “As you wish, A-hole.”

    话音落下,她淡然迈出门槛。

    屋内怒骂声一波盖一波,“诶吼不诶吼”、“滚出顾家!”混着茶盏砸地的碎响,木梁间齐声合唱。

    “哎呦,真是烦死了。”顾行昭合上门,从耳朵里取下绸缎包裹着的棉花团。

    转角处,一名丫鬟早已候着,熟门熟路递上小方盒。

    “杏花,跟工坊说下,这耳塞还得改进。这次软是软了,但隔音不行,还老滑出来。我爹一吼,就蹦出来了。”

    杏花低头应着,神色不变:“小姐,这耳塞商团说卖不出去,也就您一直在坚持改进。至于家主……他声如洪钟,代表他气旺体健,实乃顾家之福。”

    “……Cool。”顾行昭摆摆手,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闷声往自己小院走去。

    杏花早已习惯了顾行昭的用词,厚着脸凑了上来:“小姐,这可不是'酷'不'酷'的问题。别人家可不像咱顾家这么宽容。您这些年疯言……虽说大家都会习惯,可过于出挑总归不好。”

    “我哪儿出挑了?”顾行昭扭头,“我不是挺安分的?都摆烂摆成这样了。”

    “……摆、摆烂也不成的呀小姐!”

    顾行昭脚步一顿,抬头望向自己住了十几年的砖瓦宅院。

    “摆烂怎就不成了?”

    对她来说,除了摆,别无选择。

    前世她研究生毕业,找不到工作、租不起房。面试遭拒,被一辆外卖电瓶车送至大周。

    好消息是她胎穿至商贾之家,不愁吃穿。

    坏消息是她家里上有三姐下有两妹,哥哥弟弟也有六个。

    这么大的家,她身为庶出,完全不受待见。

    别的穿越者有读心术、系统、随身空间,再不济有现代智慧加身。

    科学种田,经商垄断;理科生搞科普、搞医疗,艺术生跳芭蕾、画素描……HR不待见的文科生都能写话本出圈。

    偏偏她不行。

    因为她学的……是英语。

    在地平说盛行的大周,她这英专生唯一的技能是反封建。

    所以她四岁烧裹脚布,五岁弹弓打兄弟,十岁用绣花针给爹扎针灸。

    一日摆,终身摆。

    眼一闭一睁,便到了大喜的日子。

    轿子外炮仗连天,锣鼓喧嚣,仿佛要把顾行昭耳膜震穿。就算塞了改良后的“耳塞”,也无济于事。

    迎亲的喜娘笑容满面地将她从轿中扶出。她头上罩着大红帷帘,看不清前方,只能透过下摆瞥见地面。脚步一歪,就踢翻了红漆木碗。

    “哎哟,吉利吉利!”

    火盆烟气弥漫,顾行昭按照礼制迷糊踏过,步入大殿。

    刚一进去,手便被人牵住了。那人双手白净瘦长,力道不轻不重,像是习惯掌控又不想失礼。

    隔着头帘,传来的声音低沉且富有磁性:“别怕。”

    她心跳加速,点头应了声“好”,意识到对面也看不到她的神情,用手捏了捏以作回应。

    礼官清亮的嗓音在殿中响起:“今良辰吉日,商贾李家长子李常明,与顾家三女行昭,行成婚之礼——”

    原来夫君叫李常明。

    ……李常明?

    这名字咋这么耳熟?

    她正试图在脑海中搜索时,礼官的轻声提醒将她思绪拉回。

    她机械地完成了第一拜。但刚一转身面向父母,身后宾客的窃窃私语便穿进了耳朵里。

    “啧,这李公子真是一表人材。”

    ——哦?不错。

    “他人称玉面公子。上回京城诗会后,好几位官家小姐都求着家里向他提亲呢!”

    “是啊,就连长公主都对他情有独钟。”

    ——哦?不、错。

    “这顾家算是攀上高枝了。不知这顾氏是何等容貌,叫他如此倾心。”

    ——哦?

    顾行昭狠狠攥紧了拳头。

    几句议论仿佛一盆冷水,浇灭了她心中跨过火盆后燃起的小火苗。

    什么样的男人,能让贵女排队追、长公主哭着爱?

    渣男!一定渣男!

    如今男频这么写都要被读者追着骂,怎么可能……

    “夫妻对拜!”

    她边在心中吐槽,边按照礼制俯身作揖,对着未来夫君轻轻一拜。

    就在那一瞬,脑海中如惊雷炸响,一段段文字奔涌而至——

    【“李公子,今日可留宿?”张婉娘眼尾泛红,玉肩微露,媚意横生。】

    【“不了。”李常明披衣起身,系扣缓慢,“明日迎亲,后天还要见公主谈生意。”】

    ……

    【“哥哥。”怀中美人轻咳一声,摇着帕子,“妹妹昨日与你彻夜未眠,今夜可还来我院子?”】

    【李常明春风满面:“那是自然。”】

    ……

    【李常明一身白衣,眼神黯淡。】

    【“行昭……是我对不住你……若是你我早些互通心意……”】

    【孟若心将手搭于他肩,拿着蒲扇:“李郎,莫哭了。世上美人如此之多,您不必为柜中一花瓶摆件……”】

    文字逐渐变得模糊,但顾行昭彻底清醒了过来。

    此时,她坐于洞房床榻正中,盖头未掀,屋中红烛轻晃。

    喜娘不知何时已退下,留她一人等着那“万人迷男主”归来。

    “呵。”

    她冷笑一声。

    所谓"无CP大男主爽文",不过是男作者的意淫产物:男主每笔生意必得美人,对反派更是"男杀女收"。

    而她这个原配,只是他吞并顾家产业的垫脚石,婚后三年便"病逝"。

    前世她信了无良推文“四十章之后就会好”的鬼话,冲动全订。可读完全本,她不仅受了一肚子气,还把自己赔进来了。

    “娘子,久等了。”

    房门大开,一股酒气涌入房间。

    磁性的声音此时也变得油腻,顾行昭压抑着心中的反感,努力洗脑自己。

    ——小说是小说,他若是穿越者,与他讲一夫一妻、现代文明、男女平等一定是能……

    思索间,酒气已近在咫尺。男人呼吸声粗重,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

    “红云帐里掩佳人,不识君颜却动心。”

    【“欲揭云鬓须借问,肯否从今共此生?”】

    记忆中的小说文字,与眼前男子的话语一字不差地重叠。

    下一瞬,秤杆挑起盖头,红纱滑落。

    顾行昭抬眼,看见那张“温润如玉”的脸正对着她含笑凝视。

    错不了,这就是小说情节。眼前这位,就是那李“偿命”。

    她面无表情地伸手,端起桌旁尚未动过的合卺酒杯。

    “娘子,花前月下,听我情意未——”

    “嘭!”

    瓷杯狠狠砸在他额角,酒渍飞溅。

    “无赖!你可真是勤快,脚踩十船都不累!”

    李常明捂着额头踉跄后退:“娘子……你……这是在说甚?”

    顾行昭猛然起身,走向柜旁拎起花瓶。

    “张婉娘,认识吧?”

    李常明先是一愣,随即连忙摆手。

    “不、不认得!”

    顾行昭冷哼:“你娘不叫张婉娘?如此急着否认,是有情人同名吗?”

    “等等你别——”

    花瓶脱手,轰然砸下,陶片炸裂,李常明应声而倒。

    顾行昭拍了拍手,气喘吁吁:“喜欢花瓶?那便跟你的花瓶过洞房花烛夜吧。”

    李常明倒在一地碎片中,顾行昭胸口那股延迟多年的闷气终于消散

    可这畅快只持续了一瞬,她突然反应了过来——

    大婚夜把新郎砸个半死,这小说怕不是从爽文变复仇文了?

    她打了一个寒战,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若是要走甜文路线,那就等李常明醒来表明这是误会。

    若是虐文,便继续和他大吵大闹。

    若是带球跑……

    带什么球!去他的球!

    想到这里,她脸色一凛,麻溜开始收拾残局,动作一气呵成。

    把碎片踹到柜底,将人拖至床上后,她冲到柜前翻找衣物,三两下套上。

    正当她往怀里塞玉佩当跑路盘缠——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响起,门外传来小厮的声音。

    “少夫人,出事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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