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萧见微正趴在地上完善她的《苟活指南》
毛笔在宣纸上歪歪斜斜记录着——
第33条:少说话,多傻笑。
第34条:遇事不决装头晕。
第35条:必要时刻装拉稀。
……
一个月前,刘冉还是个23岁的现代兽医学徒。
她亲手送出去的奶牛猫“黑猫警长”被领养人虐杀。气急败坏下,便直接找上门理论。
争执间,对方恼羞成怒,竟一把将她推下楼梯。她下意识拽住对方,两人一同滚落。
再睁眼时,她已魂穿到了昭国,成了吏部尚书府上不受宠的庶女,萧见微。
原主今年18岁,样貌平平,生母早逝,在府中毫无倚仗。为了不被欺负,她硬生生把自己养成了个泼辣蛮横的性子,动辄大吵大闹,闹得阖府上下都厌烦她。
而萧见微之所以昏迷,正是因为和主母的长子萧章大吵一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芯子已经换成了刘冉。
刘冉很清楚,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既不会权谋算计,也没有金手指。她只想低调苟住,想办法回到原来的世界。
于是,这一个月里,她彻底收敛了原主的张扬,整日安安静静,像个透明人。府里众人都默认她摔坏了脑子,但也都松了口气。毕竟,比起那个三天两头闹事的萧见微,现在这个沉默寡言的“傻子”可省心多了。
唯一关心她的,只有贴身丫鬟春桃。
至于回家……刘冉试过很多方法,甚至每天偷偷找楼梯往下跳,以为这样就能穿回去。可惜,除了摔得浑身酸痛,半点用都没有。
“要是一直都回不去该怎么办?难道要‘装傻’一辈子吗?”萧见微托着腮,心里发闷,“不对啊,我也没装傻子啊,难道我这智商,在古代人眼里已经算傻子了???”
正想着——
忽听“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人暴力踹开。抬头就见一个黑衣人踉跄闯入,左臂下夹着个小小身影,右手长刀滴着血。
“我什么都没看见!”求饶的话刚挤到嗓子眼,那柄染血的长刀已经抵上她咽喉。
刀锋寒气激得她颈间汗毛倒竖,借着烛光,她看清黑衣人面罩上方那双充血的眼睛,像极了被逼入绝境的野兽。
就在这生死一瞬,黑衣人却轰然倒地。长刀“哐当”砸在地上,那个被挟持的小身影也随之滚落。
萧见微双腿发软,却缩着脖子鬼使神差地上前,猛的一脚将刀踢远。
“死了?”她哆嗦着探向黑衣人颈侧,触手一片黏腻。掀开夜行衣才惊觉,这人腰腹处早已被捅成了筛子,只是黑衣掩住了血迹。能撑到现在,全凭一口气吊着。
转头看向地上的男孩,约莫五六岁年纪,圆脸带着婴儿肥,睫毛密长,像极了她现代养的马尔济斯犬“崽崽”睡着的模样。
只是这孩子锦衣华服上沾满血污,小脸惨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萧见微的手刚碰到男孩的后背,就感到一阵黏腻湿滑。她颤抖着翻过孩子的身体,只见一道狰狞的伤口从右肩斜贯至腰际,皮肉外翻处隐约可见森森白骨,鲜血仍在汩汩涌出,将她的浅粉衣袖浸透成暗红色。
“糟了!”这孩子的出血量明显已经接近临界点。
可自己只是个连绝育手术都做得手忙脚乱的兽医学徒,现在要救人命?
萧见微柳眉紧蹙,一咬牙:“兽医也是医!”
没有消毒水也没有白酒,她只能将针尖在烛焰上反复灼烧,争分夺秒的缝合。至于会不会感染就看他的造化了。
当最后一针打完结,萧见微几乎虚脱,而那道歪歪扭扭的缝合线像条丑陋的蜈蚣。
“对不住啊崽崽,姐姐技术有限。”她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用撕成条的里衣轻轻包扎,“先凑合活吧,反正在后背也看不见…”
话音刚落,房门再次被人暴力踹开。萧夜带着一身寒气立在门口,官靴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你们萧家是不是和门有仇?”萧见微差点脱口骂出一句现代脏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三殿下!”萧夜脸色骤变,反手将门死死关上,几步冲上前,探了探李宸渊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紧绷的肩膀才稍稍松懈。
可当他看到男孩背后歪歪扭扭的缝合线,以及萧见微满手的血时,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都变了调:“你缝的?”
寻常闺阁女子见到这般血腥场面,要么当场昏厥,要么尖叫着喊人,可萧见微不仅没慌,甚至还能冷静地处理伤口?
萧夜盯着她,忽然发觉,这个自己从未正眼瞧过的庶女,似乎和记忆里那个骄纵蛮横的丫头截然不同。
“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萧见微避开他的问题反问道。
“他是祁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本该送往北境为质,却在途中遇刺……”话一出口,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对一个庶女透露了如此隐秘之事,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萧见微立刻会意,神色平静地起誓保证:“父亲放心,我什么都没听见。”
萧夜盯着她,心中惊疑更甚,她何时变得这般沉稳?可眼下救人要紧,他压下疑惑,迅速派人去请府医。
不多时,大夫匆匆赶来,检查完伤口后,神色凝重地松了口气:“幸好伤口处理及时,否则再晚一步,这孩子怕是……”
他摇摇头,又皱眉端详那歪歪扭扭的缝合线,欲言又止,最终只道:“老朽开些止血生肌的药,待皇子醒来,务必静养。”
萧夜连连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萧见微身上,“此事,不得外传。”
“哦。”萧见微头也不抬,伸手替李宸渊掖了掖被角。
萧夜被她这副态度噎住,“你哦什么哦?难道你就不好奇?”
她抬眸一脸无辜:“父亲不是让我别声张吗?”
萧夜竟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可转念一想,此事她已牵涉其中,若不明说,反倒容易节外生枝。他深吸一口气:“罢了,你且听好。他是祁贵妃之子。”
萧夜声音压得极低,“祁贵妃之父祁林曾于我有恩,可惜早逝。祁家势微,贵妃性子柔弱,在宫中无依无靠。偏她诞下三皇子时,皇贵妃尚未有孕,加之三皇子天资聪颖,深得圣心,自然招人嫉恨。原本该是皇后的二皇子前往北獠为质,可圣旨忽改,竟点名要三皇子去。北獠苦寒,七岁稚子如何熬得住?祁贵妃无力抗衡,只得应下。可后来她从庄贵妃口中得知,此事背后是皇后与皇贵妃联手。皇后不舍二皇子当质,也忌惮三皇子聪慧,皇贵妃则恨祁贵妃抢先诞下皇子。”
萧夜声音渐冷,“祁贵妃万般无奈,便求我暗中保护三皇子,我便寻了个替身,想等十年质子期满再让三殿下回宫。可没想到侍卫带殿下离开的途中竟忽然遇刺……”他说完,转头却见萧见微正死死用手指堵着耳朵,一副“我什么都没听见”的模样。
萧夜额角一跳,一把拽下她的手,咬牙道:“我刚才说的话,你都没听见?”
“没有啊。”萧见微眨了眨眼,摇头,“宫里的事,知道得越少活得越久。万一哪天被牵连,脑袋搬家了怎么办?”
萧夜被她这副怂样气笑了:“你是萧家的人,若真出了事,你以为你能独善其身?”
萧见微叹了口气:“行吧行吧,那劳烦父亲再说一遍。”
听完萧夜的叙述,她看向床榻上昏迷的李宸渊,心中不由一软。这孩子才七岁,却已经成了权力倾轧的牺牲品。
她皱眉道:“可若将他留在萧府,岂不是引火烧身?”
萧夜冷笑一声:“此事若真是皇后和皇贵妃所为,就算他们知道人在我这儿,也不敢贸然行动留下罪证。弑杀皇子,是诛九族的大罪。弑杀质子,若引起两国纷争,更是罪中之罪。”萧夜眼底忽闪过一丝傲然,“更何况,你父亲我好歹也是皇上的心腹。”
“父亲,”萧见微忍不住咂舌,“您胆子可真够肥的,一个皇后一个皇贵妃,您这是同时得罪了两尊大佛啊!换我肯定躲得远远的。”
萧夜却意味深长地笑了:“不是为父胆大,而是……”他忽然压低声音,凑近她耳边,“或许,皇上从头到尾都知道。”
“什么!?”
萧夜慢悠悠直起身,眼中带着几分深意:“但只要不摆到明面上,皇上就不会插手。毕竟——”他唇角微勾,“咱们这位天子,最喜欢的便是‘养蛊’。”
“停停停!”萧见微头皮发麻,连忙摆手,“父亲,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您可别再说了!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安置这孩子吧。”
萧夜却忽然起身,拍了拍衣袖:“暂且安置在你屋里。等他醒了,再从长计议。”
“可他要是半夜嘎了怎么办?”
“嗯?”萧夜已经跨过门槛,唇角勾起戏谑:“那你就给他陪葬。”随后拂袖而去。
次日辰时,主母王静姝、萧夜与府医一同踏入萧见微的闺房,准备查看李宸渊的状况。谁知一推门,映入眼帘的却是萧见微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只手还大大咧咧地塞在裤腰里,睡得正香。
“嘶~”王静姝倒吸一口凉气,立刻抬手遮眼,“这、这成何体统!”
萧夜和府医同时僵住,默契地转身退出房门,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折寿。
“把她叫醒。”萧夜扶额。
王静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推了推萧见微的肩膀:“醒醒!你这像什么样子!”
萧见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嗯?天亮了?”
另一边,府医正仔细为李宸渊诊脉。
虽然少年仍未苏醒,但气息已平稳许多,苍白的脸色也稍见血色。伤口被照料得极好,显然昨夜有人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而那个“功臣”,此刻正顶着一头鸡窝似的乱发,茫然地坐在地上。
“三皇子性命无碍了。”府医捋须感叹,“失血至此竟能挺过来,实属罕见。”
他提笔写下药方,叮嘱道:“此药需按时服用,无论醒与不醒,能喂多少是多少,务必精心调养。”
“是,一定照办。”萧夜与王静姝连连应声,随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仍坐在地上揉眼睛的萧见微。
“你们看我干嘛?”萧见微的哈欠打到一半,突然警觉。
萧夜轻咳一声,正色道:“既然你照顾得如此周到,喂药的差事便也交予你了。这个月月例翻倍。”
“等等,我还没答——” 不等她抗议,夫妻二人已疾步离去,背影甚至透着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