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棠公主和乔知语到达尔军营第一眼见到柳鸣鸾的时候，两人都很惊讶。柳鸣鸾要是不开口讲话，乔知语都没认为她是个女人。穿着半新不旧的兵服，也没个正紧发髻，高大的个头，宽肩厚背，哪里有个女人样？永棠公主说得对，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即便如此瞧不上柳鸣鸾，乔知语对她也喜欢不起来，因为她发现安郡王到军中后和一群将领寒暄完，还单独和柳鸣鸾说了几句话。

    “这女人，难不成有什么特别之处？”乔知语暗自思忖，但脸上不露声色，依旧维持着大家闺秀高冷骄矜的微笑。

    永棠公主对柳鸣鸾的印象和乔知语不大一样，没见到之前已经听说是个像男子一样的人，高大雄健，面如黑炭。实际见到真人之后，觉得也没那么黑，确实高大，虽然肩宽背厚，但腰身精瘦，完全不是膘肥体壮的形象。仔细端详一下长相，脸型端正大气，不是瓜子脸，是那种方中带圆的稳重脸型，下颌骨比较有存在感，细长细长的丹凤眼，眼尾飞得特别高，看人时眼神又亮又定，自带一股子清冷疏离的劲儿，还有点不怒自威。鼻头比较有肉但不钝，嘴唇厚度刚好，嘴角自然，不笑也显得从容淡定。

    永棠公主毕竟练过几天骑射，所以看到柳鸣鸾这种身手矫健、长相还不错的女子，竟然觉得印象挺好，当下就悄悄对安郡王说，去雍国的时候，要把柳鸣鸾带上。

    而柳鸣鸾呢，她对这两位京城的贵族女子，就一个印象：“金子太多啦！金子太太太亮眼啦！亮的没法看清楚也没心思看清楚两位仙子长啥样！”

    柳鸣鸾当然知道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金子，也听过金铤、金锞子，但是，并没有亲眼见到过真正的金子、金铤、金锞子。她从军之后有点军饷也是阿爹领了，在军中本来也没什么需要花钱的地方，就算花钱也都是铜板，甚至有时候还得以物换物，碎银子见过不少，但是银锞子很少见到。平时能见到点金色的东西，大多都是鎏金，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是鎏金的那种鎏金。

    那豪华的厌翟车就已经让柳鸣鸾咋舌了，这两位天仙下车后，金簪、金钗、金钿、金步摇、金项圈……这也太好看了吧？这身份戴的怕都是纯金哟，是不是也很重啊？

    柳鸣鸾心都疼了一下：这俩美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尤其其中一个更是需要冷月扶着，是戴了太多金饰累的吗？如果是我戴的话，比这更重的金子戴了都不会累的，再重还能比盔甲重？

    生平第一次，柳鸣鸾心里立军功排到了第二，金子排到了第一。

    当然很快大家就知道了，里面更奢华的那位是永棠公主，另一位是京城秘书监乔显宣之女乔知语。永棠公主不愿意住到城里，非要和江都尉一样都住在军营官舍了，说是到时候出发去雍国也方便。这样一来，柳鸣鸾和问雁彻底从官舍小院里搬了出来，毕竟公主和乔小姐也有贴身随从要住。正好，柳鸣鸾也不大愿意经常看到永棠公主和乔小姐，永棠公主还行，乔小姐每次都用打量的眼神看柳鸣鸾，让她浑身不舒服。

    达尔城里的柳家院子自阿娘去世后，阿爹带着柳鸣鸾常住军营后就很少回去了，离开前给了邻居张婶一家两惯钱，让他们帮忙时不时洒扫一下。现在这情形，军营也没有更多的地方给柳鸣鸾和问雁这俩大姑娘住了，干脆，直接回城里去。柳鸣鸾想，反正马上也要年关了，趁这次回去把家里收拾一下，以后阿爹也可以时不时的回去住，毕竟这么多年了，丧妻之痛应该也淡了些。

    柳鸣鸾带上行李和家当，和问雁一起，赶上一辆小马车，回了达尔城里。

    见柳鸣鸾开门，邻居家出来一个中年妇女，惊讶的说：“是柳家丫头吗？天哪，这有好几年没见了吧？长的这么这么这么高啦？”

    “是，我是鸣鸾。是张婶吧？”

    “是呀是呀。”

    张婶哎呀哎呀的跟着柳鸣鸾感叹了半天才离开。柳鸣鸾打开门进去，这小院还是以前那样，前面一排三间房，主屋搭配左右两个卧房，院子的一角是单独盖的一间柴房兼厨房，整体还是很干净，看来邻居真的时不时帮忙打扫。

    柳鸣鸾和问雁都是手脚利索的人，两人一顿收拾，很快就安顿了下来。阿娘留下的一面铜镜也从军营中带回来了，印象中阿娘非常宝贝这面铜镜，总是说这面镜子很贵重。

    铜镜中映出柳鸣鸾的脸，真的一点儿女儿样都没有，想象一下今天见到的京城美人，柳鸣鸾不禁摸摸自己的脸颊：“唉，铜镜呀铜镜，我今天见到好多好多的金子，那么闪那么亮呢！”

    问雁听到这话，赶紧凑过来说：“是呀，小姐，你不知道，我真的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的金子呢。”

    柳鸣鸾说：“要不是这次公主来，我们其实，应该是，一辈子也没机会见到公主的，公主一来……唉，就好像天天吃小葱豆腐的，连猪羊肉也没过度一下，就直接吃上鲍参翅肚了，哎呀，受不了受不了。”

    问雁也赶紧说：“是呀，受不了受不了，肚子受不了，眼睛也受不了。”

    “心也受不了啊。”

    “对，对，对，心也受不了。”

    两人嘻嘻哈哈的一阵捂眼睛、捂肚子、捂胸口，终于累了。

    柳鸣鸾想到乔小姐打量自己的眼神，看了看自己和问雁的衣裳，自己换的日常衣裳，半新不旧的，问雁的衣服就更别提了，没比自己的衣服新到哪儿去。

    “问雁，我们明儿出去买身新衣服穿吧，马上都过年了。”

    问雁撇撇嘴：“大小姐，女儿家的衣服那有现成的买呀，都是买完布回来自己在家中裁剪、缝制。”

    “是吗？”柳鸣鸾愣了一下。

    “是呀，你现在身上的衣服不是我缝的？针线活是可是我们女子的必备手艺。你天天不关注这些，自然不知道。”

    “哎哟哟，还真不知道。那我们明儿去扯点儿漂亮的布料，多扯点儿，咱俩多做几身。”

    “做一身就够啦，你对女红真是一点儿都不知道，女儿家一身冬天的衣服，用现成的布料做，紧赶慢赶，就连我这样的熟手，也得七八天呢。”

    “哎呀”柳鸣鸾赶紧给问雁捏捏肩膀捏捏胳膊：“那就辛苦问雁姐姐啦，给咱俩都做一身呗，明儿去选布料，姐姐您尽管选，多选点儿，可以做春天的衣服啦，夏天的衣服啦，秋天的衣服啦，这次回城，我爹给我钱啦，管够。”

    第二天，柳鸣鸾带着问雁去了城里最大布店选了不少时新的料子，回家之后问雁二话不说，直接开干。

    隔日，柳鸣鸾去军营里点卯训练，因为担心问雁一个人在家做女红冷，申请每晚都要回城里的家。上面早就跟队正打过招呼了，队正二话没说答应了，柳鸣鸾说要带点炭回家他也答应了。想着问雁一个人做女红时间紧，估计也顾不上吃饭，所以柳鸣鸾干脆每天骑马来回，从军营里带点吃的回去给问雁，可把问雁感动坏了。

    “唉，这居家过日子呀，就图心安，我每天在家里缝缝补补，操持操持家里，你和老爷回来了，我把饭菜给你们准备好。”

    “哟，看出来了，想嫁人了。”

    看柳鸣鸾一脸奸笑，问雁害羞的扭过头去：“不理你了，耽误我缝衣服。”

    除夕很快就到了。安郡王说，永棠公主希望今年的除夕希望大家一起在军营里好好热闹一下，让都打扮的精神点儿。

    柳鸣鸾穿着问雁新给她做的一身蓟粉镶菊蕾色的新衣，头上带着当初柳昀中送的那支钺形鹿角发簪，脸上也淡淡的涂了点胭脂。

    进门的时候，在座的众人不禁惊讶了一下，甚至柳联都惊了。

    各位纷纷感叹，女大十八变啊，原来柳姑娘打扮打扮一下也是很清秀的。听到这样的称赞，柳鸣鸾甚觉不好意思，赶紧坐到自己的阿爹旁边。

    柳联看着自家姑娘，眼里都是欣赏：“不错，姑娘家这样打扮，不错。”

    宴会上大家吃吃喝喝，开开心心，柳鸣鸾不去在意其他人，但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乔小姐的眼神时不时的扫过来。

    正吃着，秉钦悄悄过来说：“柳姑娘，这是送你的。”

    柳鸣鸾接过一看，是一支又大又粗的毛笔，脸上挤出一个苦苦的笑，心里则想起江都尉刚回军营的时候，专门问了自己一句：柳姑娘，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有温习功课？

    秉钦见柳鸣鸾脸上哭笑不得的表情，忍不住笑着低声说：“那日刚回来就想给你的，没想到当天你就回达尔城里了，接连几日也没遇到你。趁着今天在这儿，赶紧给你送来，算是新春礼物吧。”

    柳鸣鸾说：“谢谢秉钦大哥了，我一定好好珍惜，绝不舍得用。”

    秉钦当然听出了柳鸣鸾故意说的画外音：“不用舍不得，江都尉见我给你准备了这支笔，说了，以后不要只送一支，要送就送一桶。”

    柳鸣鸾眼睛都瞪大了，一时都不知如何回答。

    秉钦瞧她这急了的表情，轻松的说了一句：“柳姑娘今天温婉娴静，就连头上的这支发簪都显得非常别致，可不要失了态唷。”

    说完秉钦洒脱利索的回江都尉那边去了。

    江都尉隔得那么远，看着柳鸣鸾一脸吃瘪的表情，心里也不禁乐了一下。今晚秉钦送什么，会说什么，柳鸣鸾会怎么回应，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唯一在他意料之外的是，原来稍稍修饰后的柳鸣鸾其实也挺清秀。

    秉钦一脸笑意的回到江都尉身边，两人低声说笑了几句。乔知语都看在眼里，忍不住对永棠公主说：“安郡王此刻好像特别开心。”

    永棠公主当然也注意到了，不过她觉得柳鸣鸾好像和秉钦更聊得来。想来也是，江都尉毕竟是郡王，柳鸣鸾怎么可能和郡王能扯上关联，就算是做妾都是高攀不上的，那个冷月当初胡说八道真是乱点鸳鸯谱。要是和秉钦嘛，倒还般配。安郡王现在还住在公主府，等来日成了亲，另住郡王府，秉钦作为安郡王的贴身侍从，到时候自然就是典军，也算是有官职的，柳鸣鸾给他做妾，倒是能够上。

    永棠公主笑笑，算是安慰乔知语：“嗯，是开心，不过我觉得安郡王的开心，是因为秉钦很开心。”说完拿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瞅了瞅乔知语。

    乔知语听了这话，看了看江都尉和秉钦，又看了看柳鸣鸾，心下了然：“是，公主说的对，是我自讨没趣。”

    柳鸣鸾这回可没注意到永棠公主和乔小姐瞅来瞅去说了什么，她的心思都在手里的这支笔上，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心里不停叫苦，江都尉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可忙了，都没啥时间看书识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