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赐？”

    “是，大长公主之前就听说了你在战场上救了安郡王的事，这回永棠公主回来之后也对大长公主说了一些你为了她被云氏掳走的事情，所以大长公主给了你一些赏赐，这需要你自己前去长公主府领取谢恩。”

    “好好好。”一听到赏赐，柳鸣鸾的眼前就闪现出了永棠公主赏赐的金簪，这回是大长公主给赏赐，肯定也不差，都是金子，都是钱啊：“好好好，我现在赶紧回去梳洗更衣。”

    柳鸣鸾转身急急要走，突然想起来，自己这次回京总共就一身女装，还穿着进了大牢，现在这身衣服污秽不堪，浆洗再晒干……今天肯定是来不及了。

    秉钦很无语的上下打量了一下柳鸣鸾，想起公主府和京城著名工坊云容阁有合作，他家也能承接急件，便说：“那你先随我走，去个地方。”

    就这样，秉钦出面，在云荣阁给柳鸣鸾定了身女装，只是柳鸣鸾身形高挑，京城贵族女子几乎没有这样的身高，所以衣服得现缝现赶。

    “大人，实在是没有这样的尺寸，确实需要根据这位姑娘的身形条件来量体裁衣。”一看是秉钦，云容阁的瞿老板亲自出来接待。

    “需要多久？”

    “唉，后日午时可否？”

    秉钦略思忖了一下，说：“尽量在后日卯时完工。”

    “好的，小人一定按时完成，让姑娘在后日卯时穿上成衣。”

    两日之后，公主府后院。

    柳鸣鸾穿了一身新衣，从西角门进了公主府。

    这身新衣真是，柳鸣鸾自己所有衣服之中，最好的最贵的最华丽的也不如这件！摸上去，质地轻柔，上面的纹路、刺绣都精良的不得了，柳鸣鸾敢说，这身衣服虽然算不上是集全天下最珍稀的材料、最顶级的工艺于一身，但肯定是柳鸣鸾穿过的衣服中最珍稀的材料、最顶级的。

    就这身衣服就够让柳鸣鸾感叹的，但是进了公主府之后，精心雕琢过的庭院更让柳鸣鸾连连惊叹，有别于当初在雍国看到的宫廷的金碧辉煌，大长公主府华丽雅致。曲折的回廊一侧以珍贵的金丝楠木为骨，雕梁画栋，精刻着祥云瑞兽、花鸟鱼虫，廊柱皆以朱漆为底，描以金线，华彩夺目。另一侧每一扇镂空瓦窗都嵌着云母片，透光而隐秘，在阳光下闪烁着温润内敛的光泽。

    “到底是公主府啊”柳鸣鸾在心里惊叹，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彰显着公主府的尊崇与无与伦比的精致，是权力与财富堆砌出的极致优雅之处。

    “怎么这么多人？”领了大长公主的赏赐之后柳鸣鸾正要走，听到外院那边传来阵阵喝彩之声。

    仆妇解释说，今天公主府举办诗社活动，邀请目前朝中一些新秀到府中外院的揽秀轩吟诗作赋，里面有去年的状元、探花，甚至安郡王今天都会以“与会者”的身份写诗。

    柳鸣鸾对写诗可没多大兴趣，毕竟自己认识的字确实不是很多。还因为穿了身新衣来公主府领公主的赏赐，会见到大长公主本人，昨儿夜里紧张了一宿。谁想，今儿连长公主的面都没见到，小偏门进来，还要行跪拜大礼才能领赏赐，领完谢了公主的恩典就让走人了。

    “这皇家人的规矩和要求可真多。都不用见公主本人，还要穿新衣进公主府。”柳鸣鸾感慨了一下。

    仆妇见柳鸣鸾一副见识不多的样子，说：“你要实在好奇，可以从花墙那边悄悄看一看，普通人家确实是没什么机会见到长公主的。”

    好奇之心当然有了，何况里面还有状元郎、探花郎。

    柳鸣鸾跑到花墙边上，透过镂空的窗户看过去，窗外是一泓碧水清池，池边堆叠着玲珑剔透的奇石，形态各异，巧夺天工。池中植有睡莲，红白相间，锦鲤悠然摆尾，搅碎一池倒映的蓝天白云与楼阁飞檐。临水而建的水榭亭台大概就是揽秀轩，四面挽着轻如烟雾的云罗纱幔，微风拂过，如梦似幻。廊檐下悬挂着琉璃风铃，风过时发出清越悠扬的声响，更添几分空灵雅致。

    “哪个是状元郎啊？哪个是探花郎啊！”柳鸣鸾问。

    仆妇在身后说：“我也不知道，没见过。”

    “听说探花郎才貌双全呢。”柳鸣鸾又道。

    仆妇笑了笑，听说府上要来状元和探花的时候，府中的年轻婢女们也是这样议论的。

    这时，揽秀轩那边一个年轻男子起身站到了亭中间。

    这个年轻男子转过身来柳鸣鸾看到他脸的那一刹那，心好像被击穿了一下。

    一张极其瘦削的窄长脸，颧骨微凸，下颌线锋利如刀，脸色苍白，脸上几乎没肉，大眼睛，眼型像桃花，眼尾微微上扬。但眼窝深陷，眼下有点青黑，眼神扫过时候，让人觉得他的眼里仿佛含着一汪泪。唇色偏淡，和揽秀轩里众人说话时面露笑意，但是这笑也带着克制。

    感觉这个人很面熟，好像很久之前自己就看过这个人一样，甚至这人脸转过来的时候，柳鸣鸾还有一种恍如隔世、终于想见的感觉。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好像又不是情动，不是男女之间那种怦怦心跳。

    “这个亭中间的人，是谁？”柳鸣鸾忍不住问。

    仆妇也凑上来，端详了一下说：“有点面生，没见过。”

    “这是校书郎蒋落尘。”秉钦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柳鸣鸾一看秉钦来了，想到刚才那番才貌双全的言论肯定被秉钦听到了，有点不好意思。

    “怎么，你想认识这个人？他可不是探花郎。”

    “不不不，嘿嘿，就是好奇，觉得这个人面善，连名字都觉得好听。蒋落尘，一听就觉得像是很有才学，文曲星落到民间的感觉。”

    秉钦笑笑，这个蒋落尘名字起得好，实际上是前年的进士，而且都快三十了才中的进士，虽说也算人中龙凤，但说是文曲星属实有点夸张。

    柳鸣鸾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偷窥，好歹一个女儿家家的，偷窥外男总归不好听。

    见秉钦有要送柳鸣鸾的意思，仆妇行了礼之后就走开了。

    秉钦和柳鸣鸾一起离开公主府，走到街口，秉钦问：“这次郡王回来，恐怕短时间不会再去达尔了，所以你可能要一个人回去。”

    柳鸣鸾倒是轻松一笑：“本来就是一个人来的，还怕一个人回去？”说完，柳鸣鸾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新衣服，自己都没穿过这么好料子的衣服，对秉钦说：“谢谢！”

    说完又补上一句：“还有扳指的事，原来你还帮过我这个，也……谢谢。”

    秉钦接听了想解释说这是安郡王安排的，但是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说，就笑笑答道：客气。

    柳鸣鸾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临进京之前的那些传闻，便回头看了看秉钦，秉钦自然还站在原地看向她。

    秉钦的眼神坦荡自然，轻松洒脱，柳鸣鸾自问回头这一眼，自己内心也毫无波动，看来，双方都无意。

    想到这，柳鸣鸾顿觉轻松，冲秉钦挑了个眉：“走了，后会有期。”抱着怀中的一大包赏赐之物，潇洒离去。

    望着柳鸣鸾的背影离开，秉钦轻轻颔首：“后会有期。”

    这时，家佛突然冒出来在一旁说：“怎么，舍不得？”

    秉钦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家佛晃了一下手中的令牌：“公务，怎么妨碍你了？”

    秉钦轻笑：“怎么可能？”

    家佛拖腔拉调的说：“有就是有……”

    秉钦：“没有就是没有。只是从没接触过柳姑娘这样的女子，而且，我和柳姑娘应该算是，战事情谊，在战场上结下的过命情谊、生死情谊，所以她有困难我自然会帮她，不同于一般的男女情感。”

    顿了顿，秉钦又补充道：“若她确实有意，我自然会向郡王和长公主争取带她回京。不过，她并没有，这点我还是能感知得到的。反倒是你们这些人，瞎揣测。”

    柳鸣鸾临离开京城前去官学找了一下柳昀中，毕竟公示被举报、自己坐大牢这个事他还不知道。

    以前不知道自己身世的时候，阿爹阿娘在自己心中排第一。现在呢，柳风拂和阿爹排第一，大伯一家三口和问雁都排第二。所以她一定要把自己心里的怀疑和分析告诉堂哥柳昀中。

    “你的意思是，怀疑阿桐举报的？”柳昀中听完柳鸣鸾讲述整个过程和简短的分析后诧异的问。

    “知道我此次回来给问雁办理放良的就你我和他夫妻二人，当时那个学徒小青蒿可不在眼前。孙诚腿脚不方便，他要是出去做这个事情，起码好半天不在医馆坐诊，那岂不是一下就容易被发现了？”

    柳昀中沉思一下，谨慎的说：“想来，确实只有阿桐知道此事，且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

    “所以我觉得是她，知人知面不知心，两年前我从柳家医馆带走问雁，当时她们俩都是柳家的婢女。现在呢，问雁放良成功脱了贱籍不说，还嫁给了有官阶的夫婿，虽然是为妾，但是丘录事也承诺了不会再娶妻纳妾。”

    “是，这样的话，只要问雁生的是儿子，长大后还能承袭武官官职。而阿桐呢，现在仍旧是贱籍，且夫婿虽然是在我柳家医馆坐诊，却是个瘸子。若孙诚不是个瘸子，只怕还不愿意娶她。”柳昀中跟着一起分析：“她就算举报成功，与她又有何益？损人不利己。”

    “倒是感谢她这次举报，让我们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以后，柳家的事可得防着她点。”

    “感谢鸣鸾妹妹告知，这事到底还没有实证。不过，以后我会多留心。”

    “嗯，今日晚些我就要回达尔了，你在京城多留心点。”柳鸣鸾其实还留了个银锞子给阿桐，明着说是感谢她在柳家医馆的操持，实际上是为了稳住这个丫头，谁知道她以后还会不会做点别的事情来伤害柳家。当然这些就没必要跟柳昀中说了。

    “对了，大哥，校书郎是什么官职？职位高不高？”柳鸣鸾问。

    “校书郎？”柳昀中当然知道这个职位，只是没想到柳鸣鸾会问，略微思考了一下便给柳鸣鸾解释：“校书郎在我朝算是正九品，也是进士及第后最常见的初授官职，主要负责校对典籍、整理图书，算是清流美职。你问这个干嘛？”

    “哦，前些日子去长公主府上谢恩的时候听到过这个官职，所以问一下。”其实柳鸣鸾想问的是，有没有听说过“蒋落尘”这个人，但又觉得柳昀中考了三四年才考过童试，虽然现在是廪膳生，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考中举人，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考中进士，所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不过，说着无心听者有意，何况柳鸣鸾并不是“无心”之说。柳昀中知道柳鸣鸾不是那种闲谈八卦之人，她既然问了这个官职，柳昀中便在心中默默记下了。

    告别柳昀中后，柳鸣鸾便孤身一人策马回了达尔，那些上好的布料她一并带回达尔，自己一半，问雁一半。

    问雁五月初六的婚宴，柳鸣鸾紧赶慢赶的没赶上，但是三日后，问雁五月初九的回门礼是回了柳家在达尔城里的院子的，问雁进门的时候，只见柳鸣鸾已经和柳联坐在主屋等她了。

    “小姐，你……你飞回来啦？”

    随着那份放良执照一起回来的，还有秉钦的一份手书，说明了柳鸣鸾因误会不能及时回来，给她的军假建议放到七月。现在才初九，柳鸣鸾已经坐在家中了，问雁真是又惊又喜。

    “那是，为了给你带礼物呀，公主府的赏赐，可贵重了。”

    “小姐，还有什么礼物能比你亲自去办的放良执照更贵重吗？问雁这辈子都报答不了你的这份恩情。”问雁说完就要跪下行礼。

    “哎呦，使不得使不得，你现在是良籍，哪能随便给我行礼？就算说我们是你半个娘家人，那我也只能算是你的小妹。”

    这句“小妹”可喊不出口，问雁喊了那么久的小姐，现在柳鸣鸾给她解了贱籍，她巴不得喊柳鸣鸾恩人呢。

    “我可不能叫你小妹，我一辈子都要叫你小姐，小姐！”问雁又哭又笑的说。

    “好好好，你是新娘子，你最大，你说叫啥就叫啥。”

    “好，小姐。”

    丘录事在边上和柳联两人简单行了礼，丘录事比问雁年纪大好多，没比柳联年轻几岁。

    柳联说：“丘录事啊，以后我就叫你临白吧。你年纪一把了，叫别的也不合适。”

    “行行，好好，我也这样想的，柳校尉，柳大哥，咱干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