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妆娘(三)

    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陆棠就起身干活了,她到朔城已经有十余日了,像陆棠这样的流民,是没有机会靠近前线的,一是为了防止敌国细作潜入,二是流民们几乎没有作战能力,是以被分配在大军后方做苦役,帮着修复被毁坏的城池、田地,现下陆棠正与另外几个流民一同去往城边的清河提水。

    “也不知道这仗什么时候才能打完。”,脸色黑红的张大娘愤慨。

    一旁的李大娘无奈回应:“我看难,前几日前线不是刚刚打了败仗,大幽这次怕不会善罢甘休,听说他们还有了什么鬼一样的军队,难杀的很嘞。”

    “再这样下去,你我怕也得随着大军死在这朔城。”

    “那能如何?离了大军也是死路一条,外头那还有活计可做?我家一年前就被战乱给毁了,在这至少每日能得一口吃食。”

    “唉,不说了,不说了,越说越闹心呢。”

    陆棠自来了朔城就整日心神不宁,她时常感到头疼,心口亦会重重地钝痛,有时做事精神恍惚,身子十分疲软,这下将将到了清河边,她的心口又开始紧紧的了,张大娘看她扯着衣领,上前询问:“小陆,你又难受了?没事吧?”

    陆棠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抖:“大娘,没事。”

    “这都十多日了,你这水土不服的毛病咋还没克服?”

    陆棠尴尬的笑了笑:“许是我适应力差些,你放心,我没事的。”

    “没事就好。”

    像陆棠这样被收入军中的流民是无法得到医士救治的,前线战况紧张,军中资源匮乏,像军医这样的重要人力,得先紧着前线的将士,在后方的流民真生了病只能听天由命,因此殒命的人不在少数,众人早就不觉得稀奇了,战乱不断,能活下来便是幸事。

    一行人打了水,提着桶回到大军后方干活,将近傍晚,军长来后方调人,说是军中来了一位重要人物,后厨人手不够,要选几个无事的人上前去帮忙,陆棠刚刚忙完手里的活计,就被叫走了。

    在后厨忙活了几个时辰,待事都差不多了了,管事的人每人多分发了一个野菜肉团子作犒劳,随后嘱众人离去。陆棠揣着野菜肉团子一个人往回走,影子被月光拉扯的忽长忽短,行到一棵大树下,她想坐下来歇歇脚,刚刚过去,还未及坐下,她的后颈便触碰到了一抹冰凉。

    “别动!”

    陆棠屏住了呼吸,不敢反抗,任由歹人扯着她往旁边的树林走,在大军的地盘,敢出来挟持人的怕只能是走投无路的敌国细作,可挟持她这样连兵都不是的流民,应是自己误打误撞碰上了,思及此,陆棠知道大军就算想抓这人,也很难顾及她的小命,是以她开口:“这位大侠,有话好好说。”

    “闭嘴!”,那人沉沉地说了一句。

    “这位大侠,我只是一个在此讨生计的流民,你挟持我威胁不到任何人,不如你放了我,我保证什么都不说,你看行吗?”

    陆棠边走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那人越发不耐烦,呼吸急促,脚步也明显比一开始虚浮,由此,陆棠断定他受了重伤,心下盘算着可借此人的伤势为自己搏一线生机,待又往前走了几步,那人握手的刀忽顿了一瞬,就是现在!陆棠将早就握在手里的胡椒粉往后撒在了歹人的脸上,他迷了眼睛,一时卸了力,陆棠趁机推开他,赶忙往大军驻扎的方向跑,才跑出几步,就撞上了一个结结实实的胸怀。

    陆棠往后退了几步,揉了揉脸,借着月光看清来人后定在了原地。

    苏昼看清眼前的女子后,眸中闪过一丝震惊:“你竟追到此地?”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陆棠本就对苏昼存有怨气,如今这话说的更是好生没有道理,她咬了咬牙,语气冷淡:“苏大人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小人在此全赖大人!”

    苏昼冷笑:“也对,你想要我的命亦在情理之中。”

    苏昼行事的确过分,可陆棠并无本事取他性命。

    “大人言重了,小人当日左不过想挣些银子过活,不知何处得罪了大人,大人竟然生生将我赶出上京城,还迫使小人成了流民,小人对您有怨实属正常。”

    此番话让苏昼心中生出疑虑,未及再问,青玉便来报:“大人,细作已抓住,该如何处置?”

    苏昼瞥了他一眼:“带回去,交给临羡审理。”

    “是。”

    青玉说完转头才发现暗夜中的陆棠,他惊讶之余大声喊道:“你怎会在此?不是让你走了?”

    苏昼上前按下青玉正欲拔刀的手,冷言道:“我知你来意,不管你今日带了多少旧部,在此地,你杀不了我。”

    “咚——咚——咚——”

    幽沉的钟鸣自远方传来,青玉登时警觉:“大人,是大幽的鬼钟!”

    钟声一声一声的撞进陆棠的胸腔,一股恶寒瞬间爬上她的四肢,她头皮发麻,心跳声一声比一声跳得更重,胸口似有巨石压榨,没一会儿,便天旋地转,晕倒在地。

    “时鸢!”

    时鸢——时鸢——

    陆棠在黑暗里走了许久,她找不到方向,只是耳畔一直有人在喊“时鸢”,可时鸢是谁?猛地一瞬,她忽然惊醒,毫无血色的脸上沁了一层薄汗。

    她躺在一座营帐的床榻上,周围环境整洁,设施摆放整齐,还燃了宁心静气的安神香。

    少顷,一名医女打扮的小娘子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姑娘醒了?先把药喝了吧,苏大人有公务在身,待处理完自会来见你。”

    陆棠心中生出许多疑问,她缓缓开口:“我想请问……”

    小医女语气温和地打断了她:“姑娘要问的事,还是待苏大人回来,亲自问他吧!我叫晏禾,是苏府的医女,您有事便唤我。”

    说完便将手中的药碗交到了陆棠手中,转身离开了。

    苏昼与江临羡细细盘查了被抓住的那名敌国细作,回到营帐时,晏乔已等了他许久。

    他冷声道:“她身体如何了?”

    晏乔闻声低下了头,不知该如何禀报。

    苏昼见晏乔不答话,蹙了蹙眉,转向他:“怎么?不好?”

    晏乔这才开口:“大人带回来的那女子中毒了,且时日不短。”

    “中毒?”

    “是,此毒非比寻常,正是大人一直苦苦寻找的尸鬼毒。”

    “你说什么?”

    苏昼登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双眸中凝满震惊与不可置信。

    “你此言当真?”

    晏乔语气坚定:“绝不会错,属下奉大人之命暗查尸鬼毒多年,此毒诡秘异常,中毒之人会被毒液侵蚀筋脉,最终伤及心腔大脑,受控于大幽巫术,宛若尸鬼!也正是如此,大幽的那些鬼军在战场上才如此不怕死,他们早就没有了自己的意识!”

    说完,晏乔“噗通”跪倒在地:“大人,属下暗查此毒多年,从未见过身中此毒还能如常人一般活着的人,恳请大人留下那女子,若能寻得破解之法,便可解我大齐之危!”

    苏昼思忖了片刻,顿了顿:“你说此毒伤人心脑?”

    “是,不仅伤人心脑,还毁人容貌,前线那些鬼军形若鬼魅,皆是因为此毒。”

    “她中毒多久了?”

    “保守估计,至少……三年。”

    三年?苏昼的心沉了沉,他与她五年未见,每一日,他都在等她来杀他,一个多月前,他终于在苏府见到了她,但他知道,不能在上京城动手,便让青玉赶走了她。昨日再次见到她时,他内心期盼的解脱似乎终于要来了,可一切都和想象中不一样,青玉总说她不认识自己,他也误以为那只不过是她寻的假身份、假说辞,可如今看来,一切都不对。

    “好生为她医治,我会想办法留下她。”

    “是,大人。”

    二人谈话结束,苏昼的心仿佛被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他有些失神的走向陆棠所在的营帐。

    陆棠在营帐里躺了整整一日,大部分时间昏昏沉沉,待醒了又无所事事,现下她刚起身喝下今日的第三碗药。

    苏昼踏入营帐时,见她苍白的脸,心下紧了紧。

    陆棠本以为今日他不会来了,看到苏昼进来有些意外,起身向他见礼:“多谢苏大人救小人性命。”

    苏昼并未答话,陆棠又小心翼翼的开口:“苏大人?”

    苏昼仍未说话,只是看着陆棠,眼里的情绪让人看不明白。

    陆棠觉得心里毛毛的:“苏大人,小人想……”

    “你是谁?”,苏昼募地冷声开口。

    “我?”

    “嗯。”

    “小人名叫陆棠,家在永州,几年前永州发生疫病,我全家都死了,上京城柳树街的屋子是我母亲出嫁前置办的产业,她临死前给了我,让我到上京城谋生,可惜,被您毁了。”

    说完,陆棠白了苏昼一眼。

    少顷,苏昼才开口:“那你为何在此?”

    “小人当日被您赶走,走投无路时遇到了江将军,他见我可怜才将我收入大军做苦役。”

    “行军苦楚,你不后悔?”

    “现下又不是什么太平盛世,除了上京城,大齐哪还有安生之地,再苦,人也得先活着,不是吗?”

    “你怨我吗?”

    “何止是怨,小人十分恨你。”

    十分恨你,短短四个字还是让苏昼的呼吸停了一瞬,他悄悄攥紧了手指,顿了顿重新开口:“苏某在此向你道歉,是在下认错人了。”

    陆棠闻言颇感意外,这冷漠无情、手段毒辣的苏大学士竟然会跟她道歉。

    “苏大人是将我认作了时鸢?”

    苏昼讶然:“你……”

    “小人晕倒前,听到大人喊这名字了。”

    苏昼无奈的冷笑了一声,二人相顾无言。

    陆棠并不关心谁惹了苏昼,如今误会一场,她只想要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既是误会一场,大人能否将小人的银子、门籍和房契还我?”

    “不行。”

    不行?这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陆棠暗暗咬了咬牙。

    “为何?”

    “我当日便让青玉将那门籍毁了。”

    “毁了?”,陆棠气血上头,险些晕倒,这些勋贵行事果然歹毒。

    “不如这样,你留在我帐下做事,待我处理完这边的事,你同我一道回上京城,我将银子、门籍和房契,还有修缮你屋子的花销补还给你,可好?”

    此番话落在陆棠耳中,实在让人难以相信,苏昼见她犹疑,取下腰间的一块玉佩递给她,陆棠接过后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此玉通体透润,成色极佳,圆润的玉体上刻有海棠花的图纹,雕工精湛。

    “此玉价值不菲,是我苏府的信物,与你做抵押,我再修书一封,证明此玉是我赠与你,若我不允诺,你或可将其当了,或可拿着它去敲登闻鼓告我。”

    苏昼此人虽面冷心狠,但行事的确周到妥帖,陆棠在心里细细盘算后,觉得或是一个转机,最终应了苏昼。

    往后的几日,陆棠一直待在苏昼的营帐下,除了做一些洒扫的活计,什么都不用干,比在大军后方挑水劈柴轻松了很多。此外,苏昼还让苏府的医士晏乔和他的妹妹晏禾看顾陆棠,汤药针灸,日日不落,几日下来,陆棠的身体好了许多,渐渐的和苏府的一众人也熟络了起来,本来苦楚的日子,反倒还比从前好上几分,陆棠觉得自己前些日子的霉运一扫而光,心中暗暗期盼着能早日回家。

    而不远处的大幽暗流涌动,鬼钟被敲响的次数也愈发频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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