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加喻一觉睡到中午，坐在床上迷茫了几分钟。

    第一次住这么大的房间，摁开窗帘，京城阳光灿烂得刺眼，蓝天白云，绿化如草团。俯瞰这一片知名城区景致，多少人在勤恳地工作和生活。

    打开手机，有江炽发来的消息：【你还好吗？】

    曾加喻：【别担心，无事】

    昨晚来不及，今天逛一圈，这豪华平层面积不小，光是主卧的衣帽间就比她曾经的卧室大。施衍云在书房开会，曾加喻洗脸刷牙后对镜护肤，镜中出现他的身影。

    施衍云耳朵上戴着耳机，解释一句他已mute，问：“早午餐想吃什么？”

    “面条。”

    “好吧。”

    屋里只他们二人。曾加喻好奇有钱人的生活，阿姨做饭？点外卖？别人送？

    却见施衍云撸起袖子，走向厨房。宏亮的声音传来：“吃鸡蛋吗？打个蛋补充营养。”

    “吃。”

    被关怀，被照顾，坐等吃饭，这样的感觉有些生疏。懒得出门时她会一个人蜗居在家啃泡面，比如今年过年，有的时候她对物质要求极低。

    曾加喻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喝一杯温开水排毒。偶尔瞥一眼施衍云不慌不忙的身影，唔，这人似乎是个隐藏的大厨。

    施衍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眼神与她相撞，把碗放到桌子上。她听见他对着耳机说出一串流利的英文，示意她趁热吃，人利落往书房去了。

    一碗简单的面，色、香还不错，顶上撒着葱花放了一块煎蛋。

    肚子又在“咕咕”叫。曾加喻拿起筷子挑一口，味道不错，比自己煮得好吃。

    吃完一碗面后她在原地发呆，施衍云终于开完会，看一眼空空如也的碗表示满意。

    “你厨艺怎么那么好？”曾加喻随口问道。

    “每个留学生都是大厨。”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二点，施衍云说：“我们聊一聊。”

    ***

    两人于餐桌对坐，施衍云直截了当道：“曾加喻，我需要确认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以后是具有排他性的男女朋友关系。”

    “何必确认，你不是说我没得选。”曾加喻盯着桌子。

    桌子的木质纹理温润，如施衍云的外表，谦谦君子。

    “聪明如你，何不想一想，为什么你这么容易激怒我。因为——”施衍云靠在靠背，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疲惫，“喜欢。”

    多年以后，曾加喻和一群人在芬兰看极光，互相调侃大声用英语交流着人生的重要节点时，忆起施衍云此刻此处卸下防备说“因为喜欢”的样子。当时的她有没有为之动容，已经分辨不清。

    如果说人生如戏，施衍云的演技太逼真。

    曾加喻没有回答。

    “接下来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迟早会知道。”施衍云取下眼镜，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是的，我有未婚妻，确切来说是准未婚妻。这是我母亲很早之前和她旧友的戏言，因我在施家实际颇有难处，母亲希望我有助力。后来发生了很多事，你知道，大家族总是复杂，现在我和准未婚妻的关系越来越扑朔迷离，搞不好最后竹篮打水。”

    曾加喻坐得挺直，如一柄未出鞘的刀，干净，也锋利。

    “所以，当你订婚的时候，就是我们关系结束的时候？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是。”施衍云说，“我不希望影响到我的家庭。”

    他沉默望着她，双眼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在曾加喻思索得失时，施衍云轻轻地放上筹码。

    “如果我没猜错，你接近……”艰难吐出接近两个字，好像曾加喻带有目的性对他来说多痛苦似的，“接近我，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原因。”

    “曾佳秀。”

    ***

    窗帘敞开，阳光像探头探脑的耳目，试图偷听人类的秘密。

    施衍云端着杯红茶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一个牛皮纸袋。他穿深灰衬衫，袖子挽了一半，神情比方才平静许多。

    轻推那纸袋，语气像陈述财务报表：“这是我能给你的答案。”

    曾加喻低头扫了一眼，慢慢打开。

    转账记录、邮件、私下见面的照片，薄薄的两页调查报告。

    同自己查到的无异，曾佳秀与施衍楼疑似不正当关系，后在过马路时遭遇车祸。那是一场在十字路口的连环车祸，由司机疲劳驾驶导致，造成一死五伤，肇事者当场死亡。经调查，确定为意外。

    “只有这些？”她抬眼。

    都是曾加喻早就知道的东西，其他证据无非证明姐姐与施衍楼超出寻常的关系，这能推理出。

    如果只有这些，不免叫人失望。

    施衍云笑了，那个笑没什么温度，带点贵族式的怜悯。他固执看着她的眼睛，没有接话。

    他在表达对她怀着别的目的接近他的不满。

    曾加喻想了想，起身调整一个姿势，贴在施衍云身边。室内干爽凉快，他身上自带高温，初一接触，她忍不住摩了摩。

    只见施衍云喉结滚动，立即展臂将她拢进怀里。

    一方面，施衍云觉得自己是疯了。另一方面，他又感慨于曾加喻的聪慧。

    要将家族秘辛拱手送上吗？

    他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口气，“曾加喻，我想要你知道，你要查你姐姐的车祸，要查施家，你需要我。”

    曾加喻点头，脸上是严肃的认可：“是的。”

    施衍云双手托住她两腮，缓缓印上双唇。他叼住她下唇，不得章法地舔咬。曾加喻环住他的脖子，两人腻歪了半刻。再分开时，对方的喘气声都变成了催情符。

    似乎确认了对方已经盖章属于自己，施衍云解开一粒扣子，说：“你姐姐和我三哥之间，有些不寻常的联系。”

    他说这话时停顿一秒，像是等她发问。

    “你是说他们在谈恋爱？”曾加喻比施衍云着急，丢下一颗小石子。

    “谈恋爱”三个字，与他们上午斡旋的排他性男女朋友关系相对应，生出几分鲜明的讽刺。对于施衍楼和曾佳秀来说，最可能的关系是包养。

    “你话说得漂亮，既模糊又暧昧。但我想，基于我们上午的关系，这场谈话不应该以这样的节奏进行。”

    施衍云垂下眼睑，抿了一口茶。

    他将茶杯搁下，指尖在杯壁上转一圈，旋开一个封存已久的谜语。声音也低了下来：“你姐姐……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简单。她是我三哥施衍楼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