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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1)

    宣和十六年,冬。

    京都平康坊。

    萧瑟的冬意卷起了英国公府的门帷,街上冷得连野猫野狗都不见一只。

    清苑内房,丫鬟婆子十几号人寂静无声地站在门外,躬身等着里面的主子出来。

    似是恭敬,又似是威压。

    纪宁卿坐在妆镜前,缓缓梳着长发。

    柳眉间看不到任何情绪,她屏气片刻,放下了木梳。

    “阿元还未回来?”

    “回夫人,还未。”

    阿元是纪宁卿八岁就带在身边的人,昨日被派出去查点事情,但一夜未归。

    阿元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纪宁卿仰头,疲惫地闭上双眼。

    身旁的小丫头看着窗外的重重人影,紧张又着急,尝试着开口道,“夫人,外面……”

    纪宁卿没有动,一直等到小丫头站定,她才重新睁开眼。

    摄人心魄的杏眼里一片平静,宛如一潭死水。

    “我等世子,”

    纪宁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冷静开口,“你出去告诉谁都行:没等到结果,我不会去灵堂。”

    小丫头拧着帕子,原地纠结了一会儿,然后咚咚跑出去了。

    纪宁卿疲惫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透过妆镜看着门外,目光深远。

    半盏茶后,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廊下大步而来。

    “啪”一声,他推开了门,冷风跟着他一起灌进了屋内,搅动了肃静。

    他大步跨来,不由分说地将纪宁卿从踏上扯起,纪宁卿如同一片羽毛一样被他左右拉扯。

    直到对上了男人愤怒又暗含嘲讽的双眼。

    “现在还要闹什么?你还要等什么结果?”

    “你答应过我,救父亲出狱。”

    纪宁卿咬住后槽牙,盯着眼前的男人,苍白疲惫的俏脸因为愤怒变成了不自然的绯红,“我可以帮婆婆挡煞,我甚至可以为她躺进棺材里。但我必须要看到我父亲出狱,我必须要知道他没事。乔棠,这是我俩说好的。”

    男人拧着纪宁卿的手腕,不自觉加大了力度,但她却一声不吭,吼完刚刚那句话后就一直双目赤红地盯着他。

    纪宁卿竟是也会露出这样如同困兽般的绝望表情?

    男人怔愣时,心底又莫名升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情,他莫名有些烦躁。

    乔棠松开纪宁卿的手腕,震袖,“岳父的犯的事儿不是简单几日就能处理完的,这几日我与父亲几番斡旋你也不是没有看见,岳父也换到了大理寺中稍好的牢房等待结果,这还不行?”

    语罢,他似是觉得有些不够,又补充道,“铨选舞弊,这等滔天之罪,你觉得光凭我一个英国公府就能把岳父弄出来?纪宁卿,你在后院呆傻了吧!”

    纪宁卿站在原地,眼底的绯红尽退,单薄的身子套着一袭白裙,像是下一秒就会消失。

    她看着乔棠,面无表情,如同一个人偶,轻扯嘴角,“是啊,嫁你三年,我周旋于偌大国公府中,掌家治下,你从未支援关心分毫便罢了,甚至都未曾给我一个世子妃应有的脸面,三年了,我们成亲三年,除了一月前你来我院中说给婆婆挡煞的事儿,你什么时候往我院中走过?我就是呆傻了,我才信了你能帮纪家的鬼话。”

    纪宁卿平静极了,她连表情都懒得挤出来,“你们一家人,选准了眼下我纪家蒙难,无法反抗,压着我去给婆婆挡煞。穿着死人的衣服,画着死人的妆容,唤来了全府的人,来看我被你们羞辱。”

    乔棠张了张嘴,像是找了会儿自己的声音后,才说道,“挡煞这事儿柳方士也说过,世家大族经常发生。你和母亲八字都贵,只有你能帮她。这些年,你也看到了母亲一直病榻缠身,眼下有机会让母亲好起来,就权当是尽一份孝心。”

    说到最后竟像是哄着她般。

    纪宁卿嗤笑一声,压住心底升起的恶心,“乔棠,你要尽孝,怎么不是你去躺棺材呢?把你的孝心外包给了我?我若是八字真贵,我还能被你压着去躺棺材?”

    乔棠无视了纪宁卿的阴阳怪气,说得铿锵有力,“仪式结束后,我可以安排你和岳父见面。”

    纪宁卿抿唇片刻,最终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躺到了榻上早已准备好的草席上。

    他给的条件,纪宁卿无法拒绝。

    乔棠也赶紧朝外面摆手,几个婆子鱼贯而入,迅速将纪宁卿用草席包好,抬了出去。

    抬尸——入棺——哭灵——

    柳方士在前院把这些流程都主持完毕后,转身对着满院的国公府众人说道:“上香!”

    大院里,黑压压一片穿着白袍的人,参加着这场荒诞的“奠仪”。

    只见国公爷和乔棠父子二人先行,拿着三炷香,掀开白幔就进了内堂。

    外面的人被挡着视线,但也差不多能看见父子二人先是鞠躬又是插香。

    二房和三房的人对视着,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压下了舌底的话。

    纪宁卿躺在棺椁里,面无表情地盯着房梁上的白幔,听着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恍惚间竟是觉得眼皮十分沉重。

    她拧眉,想要掐自己一下,却发现根本无法抬起手来。

    乔棠的声音突然在棺椁旁响起,“纪宁卿,这辈子我确实负了你,但……总之来世,若能补偿,我定好好补偿给你。”

    纪宁卿瞪大双眼,想要出声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

    她以为这场奠仪只是国公府趁机拿捏她,打压她,好为之后抢夺嫁妆做的铺垫。

    却没想到这场荒诞的仪式,是为她专门设下的死局!

    腹部被被利器贯穿的瞬间,纪宁卿只觉得自己恍惚中好像看到了阿元的身影在夜色中奔袭。

    她跳跃在屋顶之中,身姿灵巧矫健,如一片落叶停在了同在平康坊的一户人家屋顶。

    屋里是一户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娘子貌美,小儿机灵,郎君……竟是乔棠!?

    乔棠果然在平康坊养了外室!

    可她快死了,她没有时间、没有机会揭开这个男人恶鬼一样的真面目了……

    意识朦胧之际,她似乎听到了耳边有神灵的呓语。

    断断续续,朦胧不清,但“一月之期”却是十分清晰。

    纪宁卿难受极了,她觉得浑身都好像是被一块大石头压住一般,难以转身,连呼吸都变得十分困难。

    她想要大喊,想要推开身上的石头,想要撑起身来,但怎么使劲儿都好像是枉然……

    猛的,纪宁卿大喝一声,她睁开了眼,浑身的力气重新回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坐直身体,纪宁卿还有些发懵。

    她摸着自己光洁的腹部,看着熟悉的床幔,拧紧了秀眉。

    她……回魂了?

    为什么会在床上?

    她不是还躺在棺材里?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一般,一个熟悉的身影拉开了床幔,笑盈盈地看着她,“夫人,您醒了?瞧脸色已经是大好了,看来昨晚给您多盖一床棉花被是个好主意,眼下刚入冬,可得紧着点身子,一点点不对劲咱们就早点想办法断了,不然隆冬还要受罪……”

    阿元边给纪宁卿披毛毯,边收拾着床铺,和无数个平常的日子一样。

    连她的絮叨都这样亲切和熟悉。

    纪宁卿轻轻握住了阿元忙活的手。

    阿元不解地转头看她,“夫人?”

    “现在是什么时候?”纪宁卿缓缓开口,但也依旧被自己哑掉的嗓子吓了一跳。

    “刚辰时呢,天都没怎么亮。”

    “不……我是说,眼下是宣和多少年。”

    阿元顿了一下,虽然疑惑,但也依旧回答道,“十六年,刚入冬。”

    纪宁卿愣在了原地,她想起了利器贯穿腹部后,那段恍惚时间里,她听到的和看到的。

    “一月之期……”她喃喃,然后看向阿元,“今天是十月初四?”

    “是的。”阿元关切,“夫人,您……还好吧?”

    纪宁卿瞬间抓紧了阿元的手,“阿元……我……”

    不,不能说!纪宁卿突然吞回了要说的话。

    阿元知道得越多,对她来说就越危险。上一世让她去单独调查乔棠的事情已经错了,这一回不能再错。

    “阿元,我有些饿了,你去帮我理一下早膳。”

    “好。”

    阿元走后,纪宁卿靠在床头,理着万千思绪。

    若“一月之期”是神明给的宽限,那她的时间确实剩得不多了。

    她记得上一世正好是十月初四,乔棠第一回踏进她的院子,找她来谈给婆婆挡煞的事情。

    而恰好也是那天下午,纪宁卿收到了父亲入狱的消息。

    “铨选舞弊……”

    纪宁卿喃喃。

    宣和十六年的冬,确实比以往更冷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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