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越来越近的喜乐,喜轿也出现在了长街的尽头,缓缓前来。
围观的百姓越聚越多,他们不敢靠近,却又想看一下他们这唯一的长公主出嫁的盛况,因而聚集在了长街两侧。
淅淅簌簌的讨论。
“沁阳公主的仪驾到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声喊了一嗓,众人皆扭头望去。
沁阳公主为人和善,据说她总会出现在皇城的未央大道上,暗中出来游玩,每次她的身边也不会跟着一群侍从,她向来都只带着两个婢女,鲜少声势浩大的出行。
有幸见过公主的人,见到这轿撵,才感知到那般和善之人,却也拥有着泼天的权势与富贵。
这婚礼当日,按照公主出嫁,该当是有皇后乘坐着九龙轿撵亲自陪同,皇太子骑马相随的。
可偏偏这位是长公主,是皇帝陛下的亲姐姐,先皇帝皇后早已离去,皇帝陛下也还未到成婚的年纪,故而这送礼,送行皆无人可行。
随着队伍越走越近,大家也都发现了这行队伍的特别之处。
公主的喜轿之后,并非没有送嫁的轿撵,反而是一驾规格更高的轿撵。
五爪金龙似是在轿撵的上翻腾队伍,三十二人抬轿,让轿撵稳步向前。
不必多想。放眼整个大邺,能用的上这般轿撵的,也只有太皇太后了。
而这会儿再看,跟前公主喜轿前的,那三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正是阮家的三位公子,阮太尉的那三位孙子。
这三位公子,虽然年轻,却也早已在沙场上建功立业,况且,他们的母亲是荆和大公主。
作为如今陛下的亲姑姑,当年荆和大公主为帮先皇帝守基业,将自己的积蓄和资产算是掏了个空。
除此之外,还有他们的父亲,威远大将军,三年前的战乱,威远大将军更是在南境拼光队伍,献上性命守住了南境的国门。
他们前来为公主送礼,比之皇太子,也差还不上许多。
喜轿之中,洛微光盘算着,如今已经走了许久,掐算着时间,应当是快到了。
洛微光将马车的车窗浅浅的推来一个缝隙,顺着缝隙入目的摩肩接踵的人群。
只是一撇,她就像是被触到针尖一般将手迅速收回,胸口中一颗不安分的心跳的愈发的快,也不知道时这喜轿漏风还是她心中所想,后脖颈此时也感到凉凉的。
越来越近,她便越来越心焦。
自从那日一见,她便再也没有见到王叔了,如今想起,他似乎从未跟自己说过要娶自己。
这场婚事,她见到的只有那份盖着大邺国玺之印的诏书。
之前因为被兴奋冲昏的头脑,此时却突然见清晰起来。
王叔从未说过娶自己。
王叔也从未与自己亲近。
...
长街旁
“沁阳公主的喜轿时,是自己来的。”
终于有人提出了这个不同的地方,大家这才看出,这场婚礼奇怪的地方,摄政王从未离开王府,无人迎亲。
“摄政王与长公主的婚礼,许是与我们的有不同。”
“那纵然是再不同,新娘将至,新郎也总该出现了吧。”
“未见摄政王身影啊。”
“摄政王向来脾气差,我听闻这朝中百官无人不怕他的,就连皇帝,他也是敢训斥的,如此人物,让公主自己入府也不无可能。”
“如此,那沁阳公主也是苦主,这桩婚事,或许...”
身旁有人赶忙打断:“慎言,摄政王耳目遍布皇城,你可是小心因为嘴上失误而无端丢了性命!”
闻言,连忙将还没有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还不忘谨慎的看看身边,是不是真的有人暗中监视。
反观空桐家兄弟也就不能如同看热闹般如此淡然了,这眼看着喜轿来了,长兄却还不出现,那入门的仪式,该如何。
他们只知道这迎亲的仪式时省去了,可这入门的仪式却并未说也要一并舍了啊。
“蓄川,你去寻一番。”
空桐涵被点名,嗯的一声应下。
知道他们不敢,也不知道他们怕什么,长兄只是严肃一些,又不会吃人。
默默的给了他们一个嫌弃的眼神,朝着府内而去。
未走两步就见到,一身红色锦袍的空桐笙迈着急切的步伐,朝着大门而来。
他很少穿艳色的衣物,大都是玄色或墨蓝色锦袍,今日乍然穿着一身正红倒衬得他显出几分少年英姿。
“长兄,喜轿将至。”空桐涵弓手道。
空桐笙从他身边匆忙而过,淡淡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留下空桐涵望着长兄的背影,心中默默道:长兄今日依旧是风度翩翩。
空桐笙的身影出现在门前的时候,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瞬间哑了。
他的面无表情地站着,看不出任何情绪。
喜轿稳稳停下。
洛微光攥紧了手中的玉如意。
“请摄政王亲迎。”喜婆主持着仪式。
随着送礼的三位公子让开。
空桐笙罕见的扯出一抹笑,大步而下,来到喜轿之前,伸出手,声音温柔:“请公主入府。”
洛微光未看见他的人,只见到了他的手。
他的手细长雪白,只是总是带着伤痕,今日倒是没有见到新伤。
洛微光长呼一口气,让自己静下来,缓缓伸出自己的右手,交到他的手中,站起身,迈步而出。
婚服制式本就繁琐,如今又是冬日,虽看不出臃肿,但穿在身上却是实打实的分量。
他的手温热,不像她,如寒冰一般,感受着丝丝暖意传入掌心,洛微光感受的是无尽的安心。
上一次,握住他的手,还是四年前,那时朝中形势并不安定,父皇彼时刚刚继位,因为皇祖父的骤然离世,父皇的二位皇叔起兵谋反,割据地盘,为了稳住形势,父皇不得不南征北战。
母后出生于武将之家,习得一身好武艺,那时父皇手下可用之将甚少,为了为父皇挣出更多的赢面,她和弟弟便被留在了皇城。
那一仗格外的凶险。
可是皇城也不见得太平,逆王率亲兵闯入皇城,欲将她和沐泽一同绑走用以威胁父皇。
她将沐泽藏于暗道,自己则将他们引开。
她那时不过才十一岁,没有绕出多远,便被抓住。
一路上,她计划着,若是他们用自己威胁父皇,她就一刀抹了脖子,绝不遂逆王所愿。
消息传至前线,空桐笙一人一马,未带多余兵卒踏着月色而来。
他趁逆党熟睡之际,从他们手中将自己夺回。
将自己裹在他的斗篷中,一路躲过逆党追杀。
那是他们的初次相遇,那是他尚且意气风发,不似这般深沉阴郁。
出神之际,却没有注意到脚下并未踩稳。
空桐笙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她的腰,将她稳稳的抱住。
“公主?”
透过珠玉面饰,洛微光看到了他。
她曾在梦中梦过很多次,若是他们成婚,会是什么场景。
如今,美梦成真,却还不若梦中真实。
“我没事儿。”洛微光缓过神来,努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不那么紧张。
随着他,朝府中而去。
许是看出了她这一身穿着的沉重的礼服有些不便,空桐笙稳稳的握住她的手。
阳光下,凤凰锦的婚服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一大一小两个背影,高大的王爷朝着公主微微侧身,为的是她能够扶的稳一些,娇小的公主,全身心的依靠着身侧的人儿。
若是不论这二人的身份,在外人看来,这或许还真是一对璧人。
太皇太后坐在轿撵之中,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由得觉得泪意涌上心头。
身边的芸嬷嬷体贴的递上帕子,她跟着太皇太后几十年,对于太皇太后的需求,一眼便能看出。
这现在,显然是想起已去的先皇陛下了。
“芸芸,你说若是明宸还在,看着自己的女儿嫁给了自己最欣赏的小兄弟,是否也会觉得欣慰。”太皇太后喃喃道。
芸嬷嬷摇摇头:“奴不知,但奴却知,这三年来,摄政王对于公主的事情事无巨细,事事知悉,只是碍于身份,不曾表现。”
这件事芸嬷嬷知道,太皇太后怎么能不知道,她用锦帕拭去眼角的泪珠:“所以我才同意这桩婚事的,囡囡的身份尴尬,佳婿难觅,空桐笙也算是合适。”
“虽不知空桐笙打算,但在这合适的人之中,他是最不会害囡囡的。”她说着自己所想,像是说给芸嬷嬷,也像是在说给自己。
正厅之中。
太皇太后与皇帝分坐在两侧。
正位设祭祀之品摆台。
礼官站于侧,操办着仪式。
“一拜天神地诋,拜,再拜,三拜~”
“二拜列祖列宗,拜,再拜,三拜~”
“三拜夫妻合礼,拜,再拜,三拜~”
按照着礼官的安排,洛微光认认真真的拜完每一次。
空桐笙则总是在她起身时小心的扶着她。
及至仪式结束,消失了许久的顾司隶才从侧边的小门进入到正厅。
对上空桐笙的眼神,给他闭眼示意,示意他所安排之事已然妥帖。
涂于邙山一行人也早就不见了踪影,空桐笙一直注意,在公主进门之时,还在角落中观礼的涂于邙山,这会儿已然消失。
事情果然按照他所预料的发展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