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波经费

    “我喜欢妳。”

    蜜糖色眼眸流转。橘棕发丝下闪过一抹银光,白衫随风飘扬。冰棒的糖水滴落。

    彷佛随口提了件小事,我大脑一片空白。

    那高傲的高永夏会有喜欢的人——我?

    今天不是愚人节。没有幽默细胞的他一定在开玩笑。

    我俩一直是同学,从幼稚园到高中都神奇地同班。我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已经在和公园里的阿伯们下围棋,怎么看也不像有共同话题。

    中学时期因暗恋社长我加入了西洋棋社,高永夏不知从哪得知跟我冷战好久。没隔几天换座位抽到我旁边不情不愿坐下,小心眼地用笔袋标出我们之间的北纬38度。

    橡皮擦越线会被扔到隔壁走道;课本一小角凸出会被抽走成为泡面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会被瞪加言语警告。

    “那么大的座位挤过来做什么?”

    中学严格要求男生头发不得触及颈脖、浏海也不能盖住眼睛。锐利的眉眼直勾勾盯着我,彷佛是头森林里凶猛的野狼。

    但怎么了?不小心碰到而已大惊小怪什么?童话故事说过小红帽终将战胜大野狼,我也不惯着他鼓起勇气回怼:“神经病,我都没说你趁我睡觉拿笔在手背上乱画。”

    “才不是乱画,我在选签名。”本来不屑跟我说话的高永夏一反常态解释起来:“之前被要签名,觉得普通地写没那么帅气才设计的。”

    “签名?你?”我满脸狐疑,这小子该不会乱签了什么契约吧?否则除了考卷、课本和包裹还要在哪里签字?

    “不会吧…”他沈下脸,胳膊超过亲手画订的界线向我伸来。大掌停在面前,他收回手一句“算了”原地趴下睡觉。

    手搭上他的肩想摇人起来,高永夏将头埋在臂膀里声音听上去沉闷:“西洋棋就那么有趣?”

    我回忆了一下这周的社团活动,扣掉社长前辈的脸只剩模糊的对局:“呜嗯…蛮好玩只是规则太多了有点麻烦。”

    他侧过脸露出一只眼:“围棋没什么规则,更自由更好玩。”

    “可是一盘都要下很久欸。”

    不考虑比赛的话西洋棋时长比围棋短上不少,对我而言消耗的精力也少。每次和高永夏对弈完都感觉要晕倒,得嗑好几块巧克力补充血糖。

    哪怕只露出一只眼也能从他眼底看出疑惑和无奈。

    “棋盘有九路也有十三路,都比一般的十九路小。想要的话十五路和十七路也不是没有。”

    “我知道啊…”我放开他拾起桌上的笔:“可我没什么天份嘛。”

    “有什么关系,妳又不当职业。”

    没得到回应,高永夏直起身子拍拍我的脑袋。

    “下得好没什么,下不好也没什么。只要喜欢就行。”

    哪怕变扭,蜜糖色眼眸偶尔会像现在这样流露一瞬的柔情,只是升上高中留长头发比较难发现。

    小学放学后我们常去爸爸旅游公司隔壁高永夏亲戚开的围棋会所玩。高永夏作为我的围棋领路人无疑最了解我。我喜欢第一手下在天元,哪怕后续被杀个片甲不留也立志把棋放在各种出乎意料的地方。

    高永夏有时皱紧眉头,偶尔仰天长叹,但也会“喔”地发出感叹思索我是否懵到一步好棋。

    “妳。”他指着突然进入白棋势力的黑子:“为什么下这?”

    我抓抓头:“那边有点空…感觉可以进去?”

    “原来如此。”高永夏沉思了一会,果断对孤棋展开封杀:“可惜了,以妳的实力无法善用这步。”

    虽然他嘴很臭可说得都是实话无法反驳,我自知没什么围棋天赋也懒得跟他计较。我俩放学总会下个几盘,原本偶尔能僵持一阵后来越输越快,会所后方玻璃柜里的奖杯奖状也逐渐增加。

    “哎呦!这是新的吧?”某位客人大叔指着放在最右边的透明水晶奖杯。

    “哈哈是啊!上周全国个人赛永夏夺冠呢!当初永夏说展示柜太空了不好看要帮忙,我寻思怎么帮忙呢结果原来是用他的奖杯填满呀哈哈!”

    说得那么大声想不听见也难,我撇嘴夹着石子轻敲棋罐边缘。上面挂了,下面快没救了,左右边都是孤棋…嗯?中间有机会连起来?

    自觉棋力差索性不藏着掖着就光明正大来,反正高永夏说过我的落子顺序一直很谜那就谜到底吧!

    果不其然一通操作后高永夏一脸茫然:“喂,不想下了就认输。”

    我拍上他撑在桌面的手肘:“胡说。你快点下。”

    他瞥一眼继续落子直到我的孤棋浮现棋型。许久未见他捻着下巴沉思我有些得意:“怎么样?厉害吧?”

    “…谁教的?”

    听见思考许久得出的答案?我很不满意。

    “就不能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吗?我哪来的老师啊?平时最常跟你下棋你又不是不知道。”

    “喔。”

    他轻松地靠了一手,三番两下解决我精心设计的局面。面对这样超出预期的盘面我直呼太狠了一点水也不放。

    随着高永夏下出最后的决胜手,他高傲地说:“想赢过我还早呢。”

    我气得扳手指骨头压得咔咔响才补充:“至少围棋不可能了。”

    即使皮囊还能看,嘴臭的家伙终究会吓跑女生。学校里无人不知和高永夏告白只有两种下场:吓哭或获得一句“妳谁”。所以才说这家伙不可能有喜欢的人,在我看来他不怎么在乎自己之外的人,更不可能喜欢我。

    喜欢一个女生会拉人家的马尾?会用铅笔把她的橡皮擦戳成筛子?会把不及格的考卷偷走送到对方父母手上?又不是小学生….

    告白前和我吵冰棒买葡萄还是苏打。我说夏天吃苏打清爽,他说葡萄不败经典非吃不可。我提议要不买两只各吃各的又不愿意,抢走钱包不让我掏钱硬是买了葡萄冰。

    高永夏将一半递给我后顺着开满绣球花的小路向下走去。平时喜欢穿衬衫外搭今天也不例外,白衫在微风中飘扬,他在蓝白紫相间的花丛小道上回过头。

    留长的橘棕色发丝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却也刚好吹开他厚重的浏海露出凌厉的眉眼。

    “我喜欢妳。”

    还是第一次从那蜜糖色的眼眸中看见对围棋之外的执着。

    甜腻的葡萄在口中漫延,这就是我对那年夏季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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