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对面家奴和薛世子的对话隐约飘进耳朵里,萧琴殷切的眸光又淡了下去,悄掩起落寞,泰然地调整心绪。

    她接过翠玉豆糕,塞到了萧琚手中,说道:“都察院御史家的锦柔姐姐,新近买了只会说话的鹦鹉。我听说姳珠你这二日在家闹不痛快,还想着邀你一块去逗逗鸟儿呢。既然哥哥白吃了你的豆糕,那不如等殿试监考完毕,明后日让他带我们去城外兜风,姳珠你看可好?”

    一边说,一边暗中拽扯萧琚的袍摆。

    萧琚敛回心神,颔首笑道:“当然乐意奉陪。对了,上月樱花盛开时,我听姳珠妹妹说过想学笛子,便买了一枚翡翠玉笛,正寻思何时送给你,我这就去拿来。”

    话毕,回身走去马车内,取来一枚精致漂亮的长条锦盒。

    沈姳珠打开锦盒,但见是一枚水头十足的淡绿色笛子,温润泛光的笛身,首尾还用镂金雕饰缠绕,美轮美奂,顿时爱不释手。

    若在前世,她被人捧在掌心拥护惯了,这等小礼小物她收得并不犹豫。可经了几年低嫁的婚姻,与那庄氏母女及族人的市侩交道,再又听过萧琚临危前的告白,她便犹豫起来:

    “萧琚哥哥这般精美之物,我怎可随便收下,只是一盒糕点而已,且拿去吃了就是,不必客气的。”

    萧琚纳闷地看向她,惊讶发现从来眼眸清澈的女子,竟变得含蓄有内容了。

    ——沈家三姑娘犹如掌上明珠,娇生惯养,眼底从未有过这般沉敛的忧愁啊。

    萧琚措辞道:“只是随手在路边铺子买的,何来精贵,你若不收,我这一日监考都该惦记着此事了。”

    前世的昌平侯府世子,温润雍雅,英姿矜贵,时有送礼给沈姳珠,怕她不要,便总借萧琴的名义,这次竟变得直白。

    沈姳珠稍稍沉默,忽然瞥到谢宗焕似睇过来一缕视线,他的眼眸分外明熠,叫人难以忽略。

    前世还是个大醋缸子,既不爱她,却没名没由总吃些不相干闲醋,在床笫之间吻着她的丰柔倍加汲取。而今她与他毫无半文钱关系,他便稀罕她的美貌或者钱资也无关。

    沈姳珠就笑盈盈地收下了,还特意微扬娇糯的嗓音:“没想到一盒糕点,换来一枚这样好看的玉笛。还得是萧琚哥哥出身高崇,眼光独秀,等闲旁人岂能挑中如此别致精贵之物呢,那姳珠便谢过萧琚哥哥的心意了。”

    萧琚温柔地抿唇,好笑道:“你喜欢最要紧。”

    继而修挺官袍拂转过去,将她挂着沈家令牌的马车帘子掀起,护她上了车厢。阖上帘子之前,还对她露了关怀地笑颜,并不遮掩对她的爱意宠溺。

    一番操作下来,全场午门考生自甘下风,无敢再轻易觊觎沈家贵女了。

    萧琴站在旁边打量这一幕,心里可真欣慰极了。三日前哥哥练箭时不慎,猛然跌落下马,醒来之后便沉默了两日。昨日见他独自出门,爹爹娘亲原本还担心,没想到竟是去给姳珠买礼物去了。

    可见那一跌呀,竟是将他跌得开窍起来。

    本来嘛,追求女子就应该大胆出击,总是过于谦谦君子,机会就被他人抢走了。

    从前大哥喜爱姳珠,问他,他还并不承认,生怕姳珠心有负担,只答说像妹妹一样照顾,若能得姳珠欢喜便觉得足矣。萧琴一厢情愿地撮合,干着急,累都累死了。

    萧琴便对大哥竖起大拇指,掩饰下自己心中的那份落寞,表扬道:“哥哥再接再励,且尽快将咱们姳珠娶回侯府做嫂嫂。你看这里全是俊男才子,再不抓紧就被抢走了,那我非揍扁你不可。”

    萧琚噙唇:“我知你急切,更顺从我内心,必极尽能力实现。”

    二人说笑着便从侧门先进了宫廷。

    谢宗焕眉宇轻蹙,望着两辆相向而驰的马车,暗中攥了攥手掌。那俊逸清卓的脸庞上,写着几分野心与酸意。

    想起重生前撞见的浴缸旁罩衣低垂一幕,他绝不会再让他两人之间有任何机会发生。

    前世分明夫妻旖旎缠绵,情意潺潺,沈姳珠起初根本无力惦记旁人。或者是他后来调任了西北,分居两地,才使她寂寞之下导致了那个结果。

    他今世要得到她,且要她绝不离他半分!

    希墨哀嚎:完了完了,公子眼看又做春光白日梦了,等会儿的殿试还怎的专心用神呐?

    怪只怪公子囊萤映雪勤奋治学,过于克制风月。就算把桃花庄全部女子加上,都比不上那沈家贵女的半分娇娆,生生地把他魂魄吞了去。

    但对比适才一个褚表兄、一个萧世子,公子拿什么底气去和人家争抢?

    就分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自不量力。

    希墨慢吞吞咕哝道:“就那枚玉笛,哪怕七品官半年的俸禄也未必买得起,还得匀出开销供主母买煤买炭,柴米油盐,同僚应酬……公子且专心考试吧。”

    谢宗焕知这侍从就爱说风凉丧气话,凤眼淡漠睇了一睇,不与他计较。

    这种眼神,莫名煞气,衬在公子琼枝玉树的姿容上,好不陌生。希墨打了个寒颤,更觉得公子已中情毒,迷失了自我。

    *

    难得出来一趟透透气,沈姳珠并不想太早回府,便命车夫将马车往东市驰去。

    记得这时候有一家茶点铺子颇为出名,尤其早茶的虾饺、烧麦,搭配奶香普洱,更是一绝,颇有广粤特色。只是她前世婚后忙碌,便逐渐忘了去吃,临时想起来便要尝尝。

    车厢里玉兰花泛出好闻的芬芳,琳琅连连啧叹不已:“适才见萧琚世子对三小姐好生体贴呵护,好像跟平日里相同,却又有些不同。莫非知道小姐在被夫人和姑夫人催促相亲,他终于变急切起来了?”

    果然是自己带出的奴婢,有时观察力还真不错。

    沈姳珠也有些许诧异,觉得萧琚今日的关照变得外露。而他本该含蓄而雅贵,让她既能感知到他的爱护,却又并不觉压力。

    但她想想,既然自己重生过来,行动举止总与原来有了变化,或许便也会牵动一些旁他的不同吧。

    比如前夫谢宗焕的表现。

    沈姳珠前世初见他,是在姑母府上的赏花宴,那时他风骨峭拔,清隽斐然,并不曾这般咄咄的侧目注视自己。

    其实昨夜她梳理情绪,也曾想过或许这一世便嫁给萧琚也挺好。萧琚高门贵胄,如瑶林琼树,是京中多少女子可望不可即的如意郎君;而沈家与昌平侯府亦知根知底,互相满意,侯府长辈更是极爱重她的。

    能在这样的家庭里生活一世,她应该能过得安逸,无忧无虑。

    但也就是这个“安逸”,让她打消了选择萧琚做夫婿的念头。一方面,她心中仍习惯将他视为哥哥或者表姐夫,另一方面,萧琴马上就要嫁入纪王府了,即便今世的萧琚不娶她姑母家的表姐郭郦涵,也仍然意味着昌平侯府萧家与纪王的关系牵扯相绊。

    那么谢宗焕日后若仍然助力恒王谋权,萧家就逃不开前世的结局。那时若沈姳珠成了萧琚的妻子,沈家、褚家的下场将无法预想。

    谢宗焕他可是个斩草除根机关算尽的狠人。

    这一世新生,沈姳珠极爱自己,她既珍惜自己的性命,也须寻个万全之策,让沈、褚、姑母郭家三边的亲族都能全身进退。

    她从食盒中取出一枚椰子盏,够到唇边咬了一口,说道:“萧琚哥哥虽好,我只习惯将他视作兄长,却无别的情意。天下男儿郎那么多,也不是非要在一个两个之间挑选。等到闲暇时,便让母亲也在府上设个宴,我自己相看如意郎君就是了,暂不必着急。”

    习惯可以改的嘛。

    琳琅默默腹诽:今晨午门广场之上有四百名贡士,其中人群里最龙章凤姿的那个,都被小姐出言奚落了,这还能找到更中意的吗?

    不过小姐历来喜欢自个拿主意,夫人若是得知小姐并不抗拒成婚,愿意主动择婿,肯定高兴万分。

    那么琳琅听小姐的就是了,想到此婢女又高兴起来。

    *

    卯时将至,午门的东西掖门打开,出来八名鸿胪寺的官员与四名太监,负责点名并引导贡士入场。

    各列队前方分别站着三名官宦,每人手中都举着本届殿试考生的名册。

    司礼监大总管李贵则亲自站在一旁监督着场面,腆着肚子捧一把拂尘,肃着脸色令人心惧。

    一时沸语声声的广场霎时变得安静肃穆,大家都收敛了动作,谨慎对待起来。

    进入保和殿考试,要搜身收物,会有专门的羽林卫负责此事。

    但听到第一列的太监唤道:“宋宣,祝云羡,谢宗焕……”

    李贵兀地转过脸庞来,看向了面前玉质金相,英姿峭然的年轻男郎——想起葛贵妃格外嘱咐过的话,大凡文举武举,逢遇谢氏子弟都需要顺便打探一嘴。恐有昔年至交之子前来考试,或将他照拂几分。

    贵妃娘娘身后乃是镇国将军府葛家,李贵看人做事,十分圆润。

    李贵便用手中拂尘拦了一下,打听道:“是你叫谢宗焕?你来自洛阳谢氏,这洛阳谢氏又是从哪凭空冒出来的啊,咱家就没听说过,可与河东谢氏有何关系?”

    谢宗焕眸子明亮,唇瓣含笑,谦谨地施了一礼:“回李内相,下官出自洛阳桃花庄谢氏,属于河东谢氏祖上的旁支迁徙而来,也算是能攀上些许亲族关系。”

    嘁,河东谢氏将才出身,当年乃是能与葛将军府攀交的挚友关系,区区一个破桃花庄,也想攀拉门第。

    李贵顿时不耐烦了,不过看看眼前贡士,年纪轻轻倒很会做人做事,一身清气亦难掩矜贵,晓得叫自己“李内相”。

    司礼监掌印位列秉笔太监之上,这声“内相”叫得他十分舒适,比别人叫他“贵公公”顺耳多了。

    李贵不由多瞅了谢宗焕一眼,清正有锐气。不错,看咱家心情,看他日后的造化了。

    挥挥手放行了,又去关注下一个姓谢的考生。

    希墨料不到,竟然到殿试进场了还要被截住打问一嘴。看来祖父老爷子辞世之前的叮嘱,真是有先见之明啊。

    不过公子历来洁身自好,襟怀坦荡,怎么适才竟听出些许奉承之意?

    曲意奉迎一个大内宦官?

    希墨望着公子气宇轩昂的身影,又觉得应该是自己想多了,便随同往保和殿方向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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