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

    翌日清晨,天蒙蒙亮。阮昭柔在翠儿服侍下起身。

    她一夜未曾合眼,神色疲惫,脸色苍白。

    静尘师太亲自过来,引着阮昭柔去了寺中一处偏僻的偏殿。

    偏殿内供奉着一尊慈眉善目的观音像,香案上青烟袅袅。

    阮昭柔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却并未叩拜,只是怔怔地望着那尊佛像。佛祖普度众生,可会垂怜于她这般身不由己、命如浮萍之人?

    ......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几人脚步声,紧接着,便是一声刻意拖长的通禀。

    “太子殿下到——”

    阮昭柔心头一紧,下意识从蒲团上站起身,转向殿门。

    一个身穿常服的男子缓步走了进来。他是那样年轻,面容俊朗,只看不清是什么神情。

    他步履从容,目光平静,进殿后第一眼并未看向阮昭柔,而是盯着那佛像看了一阵。

    随即,晨光薄雾间,阮昭柔听见了一声不明不白的哼笑。

    她只觉呼吸一滞,慌忙垂下眼帘屈膝行礼,“臣妇阮氏,见过殿下。殿下千岁金安。”

    萧景翊的脚步在她面前停下。

    她能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发顶。她头垂得更低,几乎不敢抬眼,也不敢起身。

    萧景翊第一眼看见阮昭柔,脑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她太瘦了。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怎么承担的起国运这样的重担呢?他盯着阮昭柔,忽然觉得钦天监的话是那样荒唐——陛下病重,难道因为她便能好起来吗?

    ......

    过了许久,萧景翊向旁边走了两步,视线从阮昭柔身上移开,平和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阮昭柔依言起身,却依旧没有抬头看他。

    又是一阵沉默。

    萧景翊不说话,阮昭柔也不敢贸然开口。她心中胡思乱想,想着太子殿下此刻心中竟然也是百般不情愿。毕竟哪个男子,愿意就这样接纳旁人的妻子呢?更何况是身份尊贵的太子,怎么会愿意背上夺臣妻的名声?

    殿内一阵风过,吹拂绣满佛经的巾幔。阮昭柔眼前有些模糊,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臣妇不敢污殿下清名”之类的场面话,不料萧景翊却先她一步开了口。

    萧景翊微微昂起下巴,视线颇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那次宫宴上,我见过你。你跟在宁安侯身边,为他披了件衣裳——我当时看宁安侯神色,好像很不耐烦。想来你在侯府的日子,也不算好过。”

    阮昭柔喉咙一哽。

    她万万没想到萧景翊会说出这句话。

    萧景翊踱了几步,阮昭柔听见他声音略带嘲讽,“宫里出了这样的旨意,你心中也一定委屈。说到底,钦天监那些官员说的,我一个字也不信——可是父皇信,母后信,我便也没办法。”

    阮昭柔闻言,身子微微一僵。她侧过脸。

    片缕阳光照在萧景翊半边脸颊上。他沉默片刻,启唇道:“东宫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可也一定不会委屈了你。事已至此,你我皆是无可奈何。”

    阮昭柔听得出来,他说这番话是为了宽慰自己。可阮昭柔想不到太子殿下竟然会是这样的态度。

    ——她心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波动。

    或许是萧景翊的态度实在算不上冷冽,阮昭柔迟疑间,也生出了那么两三分大胆来。她转向萧景翊,静默片刻,忽然问道:“殿下......宁安侯对妾有救命之恩,妾今生都不会忘却。尽管这样,您也愿意让妾入东宫吗?”

    她这话实在有些放肆。

    ——宫里的女人,心中怎么能有除却君上之外的人呢?

    萧景翊听了却没有什么大的反应,他好像也听进去了,只是压根没把这当一回事。他瞥了阮昭柔一眼,道:“你本就是他的妻子,也不是自愿背弃他。宫里只要你的人入东宫,至于你心在何处,我不愿去管。”

    阮昭柔无言。

    半晌,她行礼,声音很低,但好歹没那么警惕和紧张。

    “多谢殿下。”

    萧景翊环视殿中,随即转身,朝着门外而去。走到门口时候,他驻足,头也没回道了一句:“陛下病情耽误不得,两日后有车辇接你入宫。东宫内由太子妃管束,你若缺什么,同她开口便是。”

    *

    两日时光,转瞬即过。

    静安寺的日子清苦平淡,晨钟暮鼓,青灯古佛。

    这两日,阮昭柔未再见过静尘师太,也无人再来打扰——她倒当真像个寻常清修尼姑。

    明日便是她离开静安寺,前往东宫的日子。

    夜已深了,窗外月色被遮蔽,只有几点疏星点缀天幕。

    厢房内,一盏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晕勉强驱散些许黑暗。

    阮昭柔坐在窗边的旧木桌旁,手边是一杯早已凉透的清茶,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出神。

    翠儿端着一个托盘,轻手轻脚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夫人,这是……宫里派人送来的衣裳,请您过目,明日入宫时要穿着。”

    阮昭柔的视线从窗外收回,淡淡扫过那套衣裳,目光毫无波澜。她伸出指尖,抚摸过衣料,“宫里送来的,自然是好的。”

    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只是,心中却不免想——这般精心准备,无非是想让她体面地进宫。她就像一件被精心打扮的礼物,即将被送入另一座囚笼。

    她想起太子殿下,他说东宫不会委屈她,能否当真?她又能奢望什么呢?

    翠儿见她神色黯然,开口劝慰:“夫人,您别多想了。太子殿下呢那日对您……也算是温和。或许,往后的日子,并不会那般艰难。”

    阮昭柔扯了扯嘴角。她放下茶盏,声音有些疲惫,“时辰不早了,安置吧。”

    翠儿应了声,伺候她宽衣。

    夜越发深沉。窗外风声鹤唳,树影摇曳,如同鬼魅。阮昭柔辗转反侧,夜不成寐——她喘不过气来。到底是对未知前路的恐惧,还是对过往种种的不甘心?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在她迷迷糊糊,意识将沉未沉之际——

    “啊——!”

    一声惊恐尖叫骤然自身侧不远处的地铺上传来!那是翠儿的声音!

    阮昭柔被惊醒,猛地睁开双眼,尚不及起身,便觉眼前寒光一闪!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来人的模样,只觉颈间一凉,冰冷触感已紧紧贴上了她的喉咙!那是一柄锋利的匕首!刀锋上传来森然寒意。

    阮昭柔想要呼救,喉咙却被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闷哼。

    紧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在她耳畔阴恻恻地响起:“宫里的贵人要你的命,你可怨不得我!”

    宫里的贵人?

    阮昭柔瞳孔骤然收缩。是什么人?竟如此容不下她,要害她的性命?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回转,却快不过刺客手中下压的力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从地铺上扑了过来!

    “夫人——!”

    是翠儿!她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撞向那黑衣刺客的手臂。刺客显然没料到一旁还有个丫鬟敢如此拼命,猝不及防之下,握着匕首的手偏了一寸。

    “找死!”刺客怒喝一声,反手一肘狠狠砸在翠儿的背心。

    翠儿闷哼一声,却死死抱住了刺客持刀的手臂,尖声叫道:“夫人快跑!快跑啊——!”

    阮昭柔眼睁睁看着,那刺客面露狰狞,另一只手抽出腰间另一柄短刃,毫不犹豫地、狠狠地刺入了翠儿的腹部!

    “噗嗤——”利刃入肉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残忍。

    翠儿的身体猛地一僵,抱着刺客手臂的力道骤然松开。她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腹部汩汩涌出的鲜血,然后缓缓抬起头,望向阮昭柔。

    “夫人......”她张了张嘴,鲜血从嘴角溢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翠儿!”阮昭柔目眦欲裂,发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尖叫。

    那刺客啐了一口,低声咒骂:“晦气!多管闲事的丫头!”

    说罢,他目光再次转向阮昭柔,眼中杀意更浓,手中那柄鲜血的匕首再次扬起,朝着失魂落魄的阮昭柔狠狠刺来!

    阮昭柔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砰——!”

    就在此时,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火光瞬间涌了进来。

    “大胆狂徒!竟敢在寺中行凶!”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传来,正是静尘师太的声音!

    只见静尘师太手持一根粗长的木棍,身后跟着十数名手持火把、木棍甚至柴刀的尼姑,将小小的厢房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那刺客见状,暗道不好,攻向阮昭柔的匕首在半空中硬生生顿住。他眼中闪过惊慌,随即变得狠戾,显然是想在被擒之前,先结果了阮昭柔。

    静尘师太见他仍要行凶,厉声高喊:“快!将这恶贼拿下!莫让他伤了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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