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伦敦城下了一场大雪。Sherlock裹紧黑色的大衣,快步走着,试图用脚步驱散心中积郁的烦躁和莫名的、挥之不去的不安感。他需要一点刺激,需要一点能让他那过度活跃的大脑暂时摆脱庄园阴影的东西。
在路过帕丁顿车站附近的一个小咖啡馆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男人。一个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男人。
那个人穿着半旧的军装式大衣,没有扣严实,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份报纸,手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廉价咖啡。
引起Sherlock注意的,不是他的落魄,而是他坐姿中透露出的、一种极其自然的放松感,以及……一种温和的平静。
在他眼中,这个城市充满了焦虑、算计、匆忙和伪装,而这个男人身上,却有一种罕见的、近乎迟钝的坦然和一种经历过风暴后的内在稳定。
他并不高挑,金发有些凌乱。侧脸线条温和,眉头微蹙,似乎在认真思考报纸上的内容。
Sherlock的观察几乎是瞬间完成的:军人,受过伤(右肩不自然地僵硬了一下),刚回国不久(鞋上沾着一种只有码头附近才有的特殊泥点),经济拮据但自尊心强(大衣旧但整洁,咖啡是最便宜的),正直(看报纸时的专注神情)。一个在泥泞中挣扎,却努力保持着内心秩序的灵魂。
就在Sherlock准备移开目光时,那个男人似乎感觉到了注视,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温和的、带着些许困惑和疲惫的蓝色眼睛。没有戒备,没有好奇,只有一种坦然的询问。
Sherlock的大脑在那一刻停止了所有复杂的推演。一种前所未有的、奇特的冲动攫住了他——不是观察,不是分析,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想要靠近这种“稳定”的冲动。他需要这个。他需要这个平静的支点,来对抗他世界里疯狂旋转的飓风。
Sherlock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进去,径直来到那个男人的桌前。
男人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Sherlock深吸一口气,用一种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带着点神经质的快速语调开口:“阿富汗还是伊拉克?”
男人愣了一下,眼中的困惑更深了,这种困惑中还携带了惊异,被别人剥光了看透一切的惊异。
他微微苦笑了一下:“阿富汗。”
Sherlock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扬了一下,仿佛解开了一道有趣的谜题。他紧盯着那双温和的蓝眼睛,抛出了第二个问题,一个更疯狂、更不合时宜、却又无比迫切的问题:“你对小提琴有什么看法?”
“什么?”对方愣住了。
“小提琴。”他语速极快:“有时候我会一整天不说话,一整天都弹奏这个别人可能会觉得无聊透顶的东西。所以和我呆在一起的人总归需要是一个能忍受小提琴的人,至少不讨厌。该死,我在说些什么?”
咖啡馆里嘈杂的背景音似乎瞬间消失了。男人彻底怔住了。他打量着眼前这个衣着考究却神情激动的卷发贵族青年,像是在看一个从天而降的谜题。几秒钟的沉默后,男人眼中那丝疲惫的困惑,慢慢被一种更深的好奇和一丝……奇异的、被打破常规的趣味所取代。
他放下报纸,身体微微前倾,脸上露出一个真实的、带着点无奈又有点被逗笑的笑容:“你是谁?”
Sherlock看着对方那双终于不再仅仅是平静,而是染上了生动色彩的蓝眼睛,感到一种和煦的、久违的……轻松。他拉开男人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
“Sherlock Holmes。你呢?”这是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询问别人的名字。
“John H. Watson。”
窗外的伦敦,依旧阴冷灰暗。但在帕丁顿车站旁这家不起眼的小咖啡馆里,一个离经叛道的贵族天才和一个寻找心灵归宿的离职军医,命运的齿轮在圣诞季的尾声,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咬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