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空气中弥漫着松枝、烤鹅和甜酒混合的节日气息,暂时驱散了庄园惯有的冰冷压抑。
在装饰了很多星星灯的圣诞树前,Mycorft的微笑很优雅:“Marry christmas。”桔黄色的灯光打磨着他锋利的线条,当他的眉目看起来竟多了一丝奇异的温柔。他似乎很珍视这平淡的一刻,和弟弟妹妹围坐在一起的一刻。
“圣诞礼物,想要什么,尽管开口吧。”他慷慨地补充了一句:“Everything。”
那句“Everything”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Sherlock深蓝色的眼眸里激起了渴求的、近乎天真的涟漪。
他几乎立刻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半日,好吗?”Sherlock的声音很急切,却又刻意压低,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明天,也就是圣诞节当天。从日出到日落,让我们暂离这里。没有管家,没有马车夫,也没有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
Mycroft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那惯常的、评估风险与效率的眼神在烛光下显得深邃难测。
Sherlock像卷毛小狗一样耸拉着脑袋,嘟哝道:“我还不知道伦敦的圣诞节是什么样子。”
“好。”这次Sherlock尾音还没落,Mycorft已经给出了回答。他应允了这个请求。
Sherlock扯了扯嘴角,但他性格中傲慢骄纵的一面让他说不出感谢的话语。他手足无措地拢了一下上衣的领子,又耸耸肩,似乎浑身不自在。
“Rose,”Mycorft喊她的名字:“你的愿望也一样吗?”
然而,Rose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在剧烈地鼓动,撞击着肋骨。
“Sherlly,”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安抚的意味,“你先去卧室等我一下好吗?我想单独和Mycroft哥哥说几句话。”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因为我想要的圣诞礼物,有点特别。”
Sherlock的眉头瞬间蹙起,深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一丝被排除在外的受伤。他习惯了Rose与他共享一切秘密,这种刻意的隔离让他感到陌生和不安。
他探究的目光在Rose和Mycroft之间扫视,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一丝不寻常的紧绷。但最终,还是对妹妹的信任和尊重占据了上风。
“好吧,”他有些不情愿地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不舍地看了Rose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我知道你待会儿你会给我解释一切”。他大步走向餐厅门口,身影消失在厚重的金属门后。
现在,只剩下Rose和Mycroft。
Rose的耳朵中,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被无限放大。暖黄的光线包裹着两人,Mycroft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下了。他仿佛已经预感这个请求的份量。
“Mycorft哥哥,”Rose的声音微微发颤,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巨大的决心压倒一切后的激动。
“我想要的圣诞礼物是见一见Eurus。”
这不是冲动之举,而是数个三百六十五天观察积累的孤注一掷。
在花园时他泛白的指节、对甜食的暴力依赖、被刻意遮掩的对Sherlock的在意、甚至那双来不及拂去污泥的鞋子。这些细节都成为了赋予她信心去说服Mycroft的筹码。
但Mycorft的反应还是在她的意料之外。他几乎都没有思考的样子,也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圣诞愿望”。他什么话没有说。
“我以为…你会反驳,”Rose几乎以为自己刚刚是幻听:“或者至少问我索要足够的理由。而不是…这么顺利?这么情愿?”
Mycorft拿起一块蛋糕,“我一点都不情愿,Rose。”他微笑了一下:“但既然已经说了,Everything,不是吗?——覆水难收啊。”
这种纵容的背后,Mycorft已经评估了所有的可能性,才会有那句“Everything”的承诺。
他并不是一个轻易许诺的人。短暂卸下理性面具的这个夜晚,在满足弟弟妹妹愿望的同时,他也得到了属于自己的圣诞礼物,被Sherlock和Rose赠予的圣诞礼物——和家人一起围坐在壁炉旁的、平淡的、奢侈的幸福。
看到两人因雀跃而泛红的脸庞,Mycorft推开了眼前切好的甜点,走到窗户边推闭了飘着冷雪的窗。
他格外珍视这短暂的一刻。
第二日,Sherlock离开了庄园,而Mycorft准时出现在Rose的卧室门口。
“走吧。”他看起来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安排。
临近与Eurus相见,Rose有些紧张,不过她尽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去见Eurus,那个被母亲视为洪水猛兽、被Sherlock遗忘却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真正天才,那个活在黑暗里、甫一解禁就能搅动风雨的……幽灵。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但她还是微微一笑,接上了Mycorft的话茬:“走吧。去塔楼的地下室。”
Mycorft挑眉,看起来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她在?”
“刚刚。”Rose又笑了笑:“你说完这句话我才肯定,之前只不过是猜测。塔楼的阁楼是夫人惩罚我们的地方,而那些地窖传来的琴音既然能影响到你,我想一定是一个比你还聪明的人。你说过,Sherlock不如你,那自然只有Eurus。”
Mycorft的笑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看来言多必失啊。”他调侃着自己,只有在这些时刻,他才在他人面前流露出一些自然而生动的神情。
他对这座庄园的熟悉程度令人心惊,像一道静默的影子,精准地避开所有可能有人值守的路径。
推开塔楼的门,里面一点光亮都没有,琴声却是嘶哑而折磨的。Rose的裙裾擦过冰冷的石壁,在这种琴声中,她尽量让自己快些走,脚步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忽然Rose被凸起鹅卵石绊到,踉跄着朝一侧倒下。
当她即将要倒下时,她感到一双有些凉的手拢住了她的肩膀,随后身畔传来清淡的羊皮纸味。
等Rose站定,Mycorft迅速放开了她,“走吧。快要到了。”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折磨人的琴声越来越清晰,Rose觉得自己越来越昏沉。当她的意识回拢时,Mycorft已经打开了地窖的门,在那一刻,Eurus的琴声戛然而止了。
“你是来给我送圣诞礼物的吗,Mycorft。”Rose听到地窖内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空灵的女声。
Mycorft还未开口,Rose又听见Eurus说:“让她进来吧。”她清楚地用了“her”,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一切。
Mycorft回头看Rose,似乎在用眼神告诉她“你现在拒绝还来得及,我会帮你处理”。但Rose却朝他摇摇头,然后走入了地窖。他没再劝阻什么,退了出去:“十分钟。”
映入眼帘的是洁白的、纯色的墙壁,看起来是陶瓷质地,白得像天堂。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将地窖一分为二,幕墙内斜坐着一个瘦弱的身影。
Eurus的肤色是苍白的,苍白到在这种背景下都有些明显。而头发却极黑,随意地披散下来。最令Rose感到震惊的是她的眼睛,毫无波澜,如同午夜的深潭。
“早上好,”Rose有些结巴,随便找了个客套的话题:“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看起来我们的眉眼还有一些相似,不过发色差异有些大。”
“不,不是初次,”Eurus微微一笑:“还记得吗?在车站,那个穿格子呢外套的女人,因为长时间不见光而频繁眯眼的女人。”说到这里,Eurus抱怨道:“随手从某个乘客那里骗来的,本以为会丑到让你们印象深刻。”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朝那道幕墙走去:“说实话,在看到你和Sherlly那一刻我是失望的:多么…平庸?oh,原谅我凋零的词汇。Sherlock甚至没认出来我,看来你的扮演相当精彩。不过这么多年一定很辛苦吧,随着衰老,我想母亲大概越来越偏执了。咦,我该称她为母亲吗?”Eurus似乎陷入了思考:“血缘这种…束缚世人的东西…”
“你应该恨我。我在享用本属于你的一切。”Rose有些愧疚地对玻璃牢笼里的Eurus说。
Eurus却摇摇头,悲哀道:“我不恨你,而是可怜你。被Mycorft那样的怪物爱上,是多么绝望的事情啊。就连Sherlly也无法拯救你,他不仅无法把你从漩涡中拽出来,反而要把自己毁掉了。此刻,他大概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吧…我想他日后会是一个绝顶敏锐的警长,或侦探?但一遇上情感的事,那个人可就太迟钝而感性了…”
Mycorft?爱?Rose大惊,几乎从板凳上跳起来:“不是的,Eurus——”她急切地想要辩解:“Mycorft,他怎么可能…”她仓皇的语调同Eurus无波无澜的声音形成暴烈的对比:“可怜的孩子,你甚至对他萌生了畸形的爱意。”
Rose呆呆地站在原地。Eurus又向前走,到最后,两人仅一墙之隔。然后Eurus伸手摸了摸Rose的脸颊。
直到脸颊传来掌心温热的感觉,Rose才恍然大悟这道墙不是玻璃,而是什么都没有。那看起来有些像玻璃幕墙的东西,不过是一道有些反光的白线。
“我…”Rose感觉自己脑海嗡嗡作响,她想说点什么,但Eurus却只是叹了口气,然后打断了她的话:“请回吧,福尔摩斯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