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云朝是习惯了早早起床，今日醒来后，为王府众人做了早饭，也为元承夕备了一份更精致的，只是不知道他何时能醒来。

    王府后院是一片花园，只是如今时节不好，景致一般，平时无人过来。是以早饭之后，万云朝在曲径通幽处等人。

    然而那人并未如约而至，只有一只灰扑扑的鸽子飞了过来，鸽腿上绑着一卷密信。

    万云朝展开信纸，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朔孜军大败，呼云伦格被俘。京城严戒，此后书信往来。”

    难怪昨日元修泽不曾为难她和元承夕，原来是因为盛泓仪的外祖，镇守西关的一等公大将军邵巍，打败了朔孜军，还活捉了领军出征的朔孜王大儿子呼云伦格。有这样的大功在前，元修泽纵使再嚣张无脑，也得看邵巍的面子，善待他外孙女几分。

    万云朝将信纸收拢，总算稍稍放心，只要凌将军那边立下大功，盛泓仪的计划便能顺利推进。

    她走出花苑的背阴处，恰逢云破日出，露出了久未见的蓝天。

    待元承夕醒来，万云朝去见他，福成识趣地离开在门外候着。

    万云朝蹲礼问安，元承夕已经收拾齐整，坐在了轮椅上，温声道：“以后礼数在外人面前做做就可以了，私下便免礼吧。”

    “多谢王爷。”

    这么多天过去了，王府自然也备好了给万云朝的衣服，都是京中时兴的妇人款式，按理说也该像模像样的了，可偏偏万云朝扎了个最简单的束发，和一身飘逸的长裙格格不入。

    元承夕忍不住笑道：“万姑娘从前不常穿裙子？”

    万云朝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摸摸脸：“是，卑职常年在外奔走，还是短衫方便些。”

    “是我疏忽了，府中也没有给你安排照顾起居的婢女。”元承夕咳了两声，接着道，“如今这样，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寻到干净的婢女。”

    万云朝知道元承夕的意思，王府现下再进人，大概率是皇帝那边安排的，她从前在外摸爬滚打惯了，风餐露宿都是常事，也不需要有人贴身服侍她，是以笑着说：“卑职一个人习惯了，现在这样挺好的。”

    “往后在我面前不必再称‘卑职’了，你本来也不是为我做事的，在王府且当自己是客人吧。”元承夕弯了弯眼睛，眼尾还有一抹昨日酒醉留下的红痕，让笑意多了几分明媚，他复又问道，“万姑娘见我何事？”

    万云朝将西关的捷报告诉元承夕，道：“难怪昨日皇帝并没有如何为难我们。”

    元承夕轻轻“嗯”了声，却并没有太高兴，叹道：“元修泽这次没能得逞，下次难保不会变本加厉，我还是希望，他对我的怨恨不要牵连到你。”

    万云朝无所谓地笑笑：“他只把我当做盛小姐，也只把盛小姐当做一个寻常的闺阁小姐，所以对我施展的手段实在谈不上什么伤害，王爷无需担心我。”

    元承夕听她这么说，还是不敢高估元修泽的下限，又想起万云朝手臂上的伤痕，问道：“万姑娘手上的伤可是他所为？”

    万云朝点点头：“皮肉之苦罢了，他们要留我一命，也不敢下死手，我挨了几下，假装疼晕过去他们便不打了。”

    她仿佛把这当做一件趣事讲给元承夕听，元承夕不禁好奇万云朝从前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什么事儿到她这都不算个事一样，但万云朝自己没有讲，元承夕也不知道适不适合问，便也没有开口。

    话题又回到西关之事上，元承夕和盛泓仪年岁差得有些大，又多年不见，对她如今的性格行事也不太了解，只偶尔听弟弟提起过，知道她与四弟感情甚笃，也不知四弟去世后，盛泓仪都经历了什么，而她此去西关，似乎也并非单纯寻求庇护。

    谈及此，万云朝也不由正色：“殿下，许多事我不方便说，但请殿下相信盛小姐，她是聪敏果决之人，不会轻易置自己于险地，却也不会忘记皇帝所做之事。”

    元承夕隐隐有所猜测，却不敢深想，他觉得这谋算过于大胆，也为自己不能帮上忙而深感无力，天下动荡，民不聊生，至亲手足被人谋害，母族的小妹一人背负起血海深仇，他却只能囿居于此，命运任由人摆弄，这样活着真是可笑。

    万云朝也不知有没有看出他的心思，轻巧地绕过这件事，问：“王爷吃过早饭了没？今天的早饭是我做的。”

    元承夕摇摇头：“听福成说，万姑娘手艺甚好。”

    万云朝在此事上倒是很自信，立刻起身，便往外走边说：“我去拿！”

    福成正插手守在门口，见万云朝出来，问她要往哪去，听万云朝说要去拿早膳，便道：“表小姐也没吃呢吧？不如和王爷一道用了？”

    这是很顺其自然的事，万云朝也没多想，说：“好啊。”

    福成和她一道去东厨端来煲好的粥，内殿的桌上排开两人的餐具。

    元承夕目光淡淡扫过属于万云朝的那份碗筷，什么也没说，任由福成把他推到桌边，在他腿上铺好餐垫。

    盛好粥后，福成看也没敢再多看一眼他家王爷，一溜烟地退了出去。

    “万姑娘见笑了，我吃饭的样子有些不好看。”元承夕漾出点笑来。

    其实看到福成给他铺餐垫的时候，万云朝才想起来他手不好，昨天喝酒都费劲，更遑论拿筷子……哦确实也没用筷子，而是一个特制的银勺。

    “吃饭嘛，能吃饱就行了，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万云朝咧咧嘴，捧着碗说，“应该王爷别嫌我吃饭的样子粗野才是。”

    元承夕嘴角的笑意深了些，没再多说什么，抬起勾着银勺的右手，银袖微微滑落，露出的手腕也瘦削得可怕，上臂还算有力气，让他至少能把手抬起，但到了手腕力气和感知都渐渐消弭，他看着自己凹陷的户口与扭曲的手指，以一种别扭的姿势将勺子送进瓷碗中。

    舀起一勺粥时，手臂的细微颤抖无法避免，因为动作慢，几粒米粒和一点汤汁便落在了洁白的餐垫上，晕开一小块深色的痕迹。他抿了抿唇，眼神专注地盯着勺子，努力控制着那份不稳，试图将勺子平稳地送向嘴边。

    其实从来都是这样，不该担心什么，但今天身边多了一个人，元承夕得承认自己有些紧张。可明明那天在众人面前被元修泽羞辱，他都没有害怕……

    粥里有菜有肉，无论咸淡还是火候都很适宜，王府的厨子多年来秉承着少油少盐的健康饮食，乍然吃到这勺有滋有味的粥，简直让元承夕有点感动了，不怪福成他们对万云朝赞不绝口。

    他抬头，见万云朝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很好吃。”元承夕诚恳地说。

    “太好了！”万云朝放下心来，捧着碗也吃了起来。

    她碗里的粥比元承夕的多，吃得却很快，那速度堪称风卷残云，元承夕觉得自己刚吃了几口，万云朝便吃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