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祝祈就觉得脚下土地微微颤抖,忽然,有什么事物破土而出,越来越大。
“——殿下。”尘灰散去,一左一右的两个双髻少女扬起一模一样的笑容,看向祝祈,笑嘻嘻道。
“这是……偃术。”祝祈认出来,这两位女子都是木偶制成。
“正是。”阿谢吩咐,“你们带这些孩子回去。”
少女们瞧他,又瞧瞧祝祈,终是慢吞吞道:“是。”
孩子们原本对突来的两人有好奇有惊吓,再见到大变活人,魂都吓没了,各个瞪大双眼,怕传说中的妖怪要来吃了他们。但再见是两个笑吟吟的姐姐,又莫名放下心,各自抵挡不住困意,皆睡了过去。
祝祈收手,道:“我施了昏睡咒。”
“嘻嘻。”那两位少女便向她施施然行礼,遂带着安睡的孩子从地下遁走。
远处,有人惊声尖叫。
阿谢让祝祈安心,道:“只是吓唬吓唬。”
祝祈:“你真是……”
“姐姐你瞧,生灵木园。”为转移注意力,阿谢指一块界碑,对祝祈道。
界碑上写了“生灵木园”四个字,向内仿佛要与外界隔绝。
“不进去看看吗。”
祝祈愈往前走,环境愈幽深。高大粗壮的树木直上云霄,遮天蔽日,教人难以辨别方向。
“谁?!身后阴影一闪而过,祝祈回头,背后空无一人。
阿谢也不曾跟来。
“难道是我迷路了?”祝祈心想,眼下警惕并未减半。
她耳尖微微一动,便绕到了一棵树的背后。
不久,一道黑影鬼鬼祟祟地出现。
那黑影向四周望了望,确认无人才到了中心的花树旁,蹲下身,毫不介意的捋袖挖其树下的土泥。
祝祈意外开口:“祸神大人?”
她从阴影处走出来,收回符纸,笑着问候,“或者我该叫你,锦儿姑娘?”
祸神本听她喊装不认识的,谁料她唤了她在人间的假名,只得抬头。那张脸乌漆嘛黑的,她抹抹脸,没用,衣袖本就因为挖土脏了,再擦便更脏了。
她尴尬一笑,祝祈递给她一方手帕,问道:“祸神大人怎么在这里?还沦落……还来此地挖土?姜簇姑娘呢?”
“我偷跟着你们来的,关于挖土这件事真是说来话长,那么为了殿下的时间着想我就不说了。姜姑娘如今在祁王府,我寻了个借口出来,还有花神殿下不要再尊称我了,真受不起。”薄幸一一回答,“现在该我问殿下了。不知殿下从何时得知我是祸神的,明明我也伪装的很好啊……”
最后一句是她自己嘟囔的,祝祈听的真切,又想到初见时她跪在自己的脚边痛哭流涕喊着“大人请不要杀我”的模样,不禁沉默了半分。
显然薄幸也想起来了,又对祝祈尴尬一笑:“原来殿下从那时就知晓了呀……哈哈哈哈……”
见她要揭过这个话题,祝祈便把“因为你是我见过黑气最多最倒霉的人,但说你是祸神其实这是我猜的”这句话吞了下去,也帮薄幸挖土。
“殿下,您放着,小心您的千金之躯,这等小事我来就好。”薄幸忙来阻止。祝祈只好退到一旁。
“殿下一定在好奇我为何跟踪你们来这吧?”薄幸叹气,“不瞒殿下,其实是我的天遗卷丢了。”
祝祈听时见说过,人间有天遗卷,为祸神执笔,人间的所有灵异案件都记录在上面。
“说来也怪我,一百年前非要跑到鬼界找人,没拿到生死薄不说,还被孟婆灌了三碗汤,失了记忆扔了天遗卷到空音佛子那处参禅悟道去了。”
作为鬼界前任判官兼任掌卷人的祝祈:“嗯……一波三折。”
她想起来孟婆某日同她讲有一个倒霉孩子被她灌了三碗汤,不省人事。当时自己怎么说来着?哦,是这样的:“那孩子既不愿入轮回,便送她到空音佛子那里参悟参悟,实在无法就留下来给她找个职务吧。”
敢情孟婆说的那孩子就是祸神薄幸啊!
这边薄幸越说越激动:“是吧?我也真够倒霉的,吃了将近百年的斋不说,好容易才恢复记忆,一下界就撞上殿下要掀了我……”
祝祈:“……”我说这只是个误会你信吗?
“罢了罢了,都过去了,”薄幸没甚形象,眉头越皱越深,“怪了,我天遗卷呢?”
“会不会不在这?”
薄幸摇头:“错不了,当时我把天遗卷当作尸体来处理的。”
祝祈:“你再说一遍当什么处理的?……”
薄幸手中动作不停,祝祈侧耳听了一会,忙拉起她的手,两人跃到树上。
“嘘,有人来了。”
周围的林雾又深了一些,渐渐在雾中,勾勒出一人的身影。
“那是谁?”薄幸看着雾中人,眯了眯眼,仔细辨别他手上的东西,道,“那是我的天遗卷!”
那人察觉到树上两人,祝祈便甩出一道术法。又被他侧身躲过,祭出一把剑来。
那剑周身雾气萦绕,柄上符文密密麻麻地簇拥着一颗金珠。
其挥出一剑,剑气可破万青云空。
祝祈惊讶,不为剑的威力如何,只是因为她见过这把剑,不仅见过,她还将此剑亲手送给了别人!
暂且不想太多,她沉下心,甩完符纸后空手应战。
两人招式层出不穷,眼见祝祈因无剑便要落下风。薄幸想来帮忙,又想起自己霉运缠身,过去也不是什么好办法,忽急中生智,想到一个人来。
“殿下您先撑会!我马上带人来!”
祝祈正专心与那神秘人打斗,听她一说,匆匆留了一句“大人小心”,结了个法阵护送她离开。
两人缠斗片刻,神秘人稍许力不从心,祝欢抓住破绽,瞬势揭露他的斗帽,却在见到她那张熟悉万分的脸时,不敢置信。
“沈……烦?”
趁她愣神的功夫,沈烦脱离桎梏,挥手撒出一捧细粉,再一恍就不见了踪影。
“咳咳……”祝祈闭眼躲避,一个踩空,陷入雾里。
一声鹤啸响彻云霄,风声阵阵回荡苍穹。
“此剑名唤破声,剑气可破万千云空,削铁成片,乃你师祖赠予我,如今我将它交给你,也算尽到了为师一点小小的心意,如何?”
青峰之上,仙气漫漫,一个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接过祝祈手中那把象征明安长老亲徒的破声剑,稚声严肃:“徒儿定不会辜负师尊的期望。”
祝祈含笑,让他向座上另外六人行礼:“这几位都是你师叔了,若有何不懂的可以去请教他们。”
清敛分七系九峰,每一系都有一位长老,分别是:阵系重仙峰的书不复,医系停雪峰的花千年,符系孤潮峰的祁听,乐系还青山的殷回,卦系不归峰的虞绪荣,器系回枫林的霍玑,以及剑系载青峰的祝祈共七位。他们都是师兄妹,互相伴着长大,关系融洽。
“是,师尊。”沈烦乖乖照做,整个人都透着一种乖巧。
祁听“啧”了一声,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问道:“这么乖的美人胚子,祝小雀,你实话告诉师兄,他是不是你骗来做童养夫的?”
殷回哈哈一笑,打趣道:“祝小雀的魅力还用去骗吗?随随便便下山逛一圈,都有大把想做咱妹夫的人。”
“打住,不要叫我小名,”祝祈双手比叉,“还有,孩子在呢,请闭嘴?”
祁听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殷回慢悠悠的:“好啊,雀儿这是不好意思,要在乖徒儿面前树立师尊的威严了?”
祝祈微笑:“三师兄若觉得近日无事可做,我不介意同师父谈谈关于你……”
她没说完,殷回便堵住她的嘴,一脸“和善”道:“师兄知、道、了。 ”
“对了,说到师父,”花千年想到什么,道,“他老人家前些日子还说若阿祝收了徒要把他看看呢。”
他们的师父便是清敛宗的掌门,听说在还未收他们为徒时,掌门就已经是掌门了。谁也不晓得他真正年纪,当然也无人敢问。
毕竟掌门师父虽然外貌英俊,但那里还是一个小老,啊呸,还是一位智慧老者,或许因已成为半仙的缘故,他独身多年,无情无欲。每每他们见到师父时,脑中便自动跳出一个久经风霜、孤苦无依的老年人形象。
承雾阁,满室静谧。
柳山逢坐在桌前,上头摆了一盘棋,大抵是在自娱自乐中。
“你们也真是的,不提早跟我说要来,害得我什么都没准备。”他笑着抱怨,却并无埋怨之意。
“这不是阿祝收了徒想给你瞧瞧,”祁听捧着茶,示意沈烦那边,道,“喏,那位就是小师侄了,不错吧?”
柳山逢凝眸看了沈烦一会,才夸赞:“果然不错。悟性极高,灵力透澈,好生教导,来日定不亚于我之下。”
众所周知,柳山逢在清敛宗中的外号之一为“夸夸尊上”,原因是他喜欢夸人又擅长夸人,没哪一个学子被他夸过后不心花怒放的,且他的性格极好,真正贯彻“让孩子们快乐学习,热爰生活”的爰的教育。
咳,跑偏了,再说回来,因为掌门是“夸夸大王”,故众人只当他在鼓励沈烦好好修炼。
虞绪荣感叹道:“想当年我被师父您看上时,您老也没夸过我什么 。”
“巧了,我也是。”祁听道,“师父这也太偏心了点,我来这儿这么些年,唯见阿祝才入师父眼尔。”
柳山逢认真思考一会,问道:“不然我也夸夸你们?”
“别,索取来的我才不要。”祁听打趣祝祈,“阿祝,听见没?你师父可要因为你夸我们呢。”
祝祈正与沈烦聊天,听他此言,茫然应声:“啊?”
“哈哈,好一个‘啊’,真真笑煞我也。”殷回拿扇子挡着半边俊颜,一双狐狸眼弯弯,无情嘲笑,“祁师兄啊祁师兄,人家小烦可是小祝的亲亲徒儿,你就莫要此刻凑上去破坏气氛了。”
怕祁听拉着殷回出去友好交流,书不复忙岔开话题:“啊那个,两位师弟若实在很闲,不是,实在无事可做的话不如也像阿祝一样找个徒弟?”
殷回满是嫌弃,道:“有师侄就够了,我可不想多个奶孩子照顾,人小屁事多,动不动就哭,丑死了。”
祁听也点头,难得与他站在统一战线:“是啊是啊,小孩子有什么好玩的,一逗就哭,哭了就要哄,遇到个难缠的熊孩子,我头都大。”
众人:“……”
在这种事情上大师兄和三师兄倒是出奇地一致呢。
“行了,这还有个孩子呢,说活注意点。”花千年提醒道。
这厢书不复已经哄道:“不听不听,祁听哥哥和殷回哥哥说的都是假话,小孩子最可爱了,怎么会烦人呢?”
祝祈:“……”你看我信吗?
霍玑道:“幼稚。”
祁听扯了个鬼脸:“不像某人,傲、娇、鬼。”
“……”
更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