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意

    “走这边!”萧谛听当机立断,拽着裴闻津的袖子拔腿就跑,裴闻津反应极快地跟着她的步调,临走前还不忘甩上账房的木门,以阻挡刺客的攻势。

    驿站木廊传来靴底碾碎瓷片的脆响,在附近搜查的锦衣卫闻声而来,姬川带人凑上前高声汇报:“裴大人,突袭有备而来,我等留守此处争取时间,您和殿下先行撤退,与宋大人他们汇合!”

    裴闻津沉吟片刻,飞快做出决断:“准了,不可恋战,保护好自己!”

    眼下局势不容耽搁,裴闻津招呼着萧谛听跟着他下楼,萧谛听狐疑的目光在他们二人之间来回穿梭,但等不及她细想,已经有刺客翻进了驿站,姬川挡在她身后,抽出了佩刀——

    “殿下快走!”

    刀剑相击声不绝于耳,萧谛听担忧地回头看向身后的一片混乱,被裴闻津摁住脑袋躲过一支流矢。

    “看路!”裴闻津低声警告,顺势带借着机会扣住萧谛听的肩膀,“不必担忧,他们很快就能跟上。”

    可惜她萧谛听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她趁着裴闻津替她开路的空档,摸索出了一直藏在她袖口里都短刀,用刀柄挑开裴闻津揽着她的手。

    裴闻津伸手去捞扑了个空,指尖只来得及被她蹁跹的衣袂轻拂,萧谛听在混乱中眼神无比坚定,她往后退了几步:“这些人都是冲我来的,我不能抛弃他们……更何况,出了这驿站就是死路一条。”

    裴闻津眼底晦暗,出言大喊:“萧明昭,你敢!”

    萧明昭她当然敢,她头也不回地踏入纷争的核心,迎刃有余地招架围剿她的攻势。

    萧谛听一直都很有自己多想法,这是自己穿来这个世上的第二次追杀了。

    她自嘲地埋汰自己的命似乎有些太苦了,一脚踹翻扑上来的刺客,矮身避过直逼她面门的横斩,短刀自下而上斜挑开那人的武器,她趁对方踉跄之际,靴跟猛击其膝窝——骨骼碎裂声淹没在四周的喊杀里。

    在附近搜查的宋平璋不可能没有察觉驿站的骚乱,大概率是遭遇了同样的情况无法驰援,那么就可以得出派来刺杀她的人数就非常难以估量了。

    这是真下了大手笔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

    与上一次儿戏一样的栽赃不同,这是真的要取她性命,在自己暂时没有做出出格的事情之前,刺杀的态度转变如此之大——那就意味着至少有两拨人牵扯其中。

    以及要杀她的人身份几乎可以锁定了,如此大规模的刺杀,已经不足以用家养死士来掩盖了。

    简直就是天子脚下豢养私兵,胆大包天,查出来可以株连九族了。

    对方不惜暴露自己的底,也要置她于死地,所以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被人如此惦记?

    想必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加入了锦衣卫,或者说,是从皇帝手里拿到了淮州粮草案的参与权。

    可从裴闻津偶尔提及公主曾经在大理寺断过案,联想到原主自己那个无敌的天赋,那么对方一定是认为只要有公主在,真相大白只是迟早的事情。

    萧谛听非常乐意见成,对方小动作越多就意味着破绽约多,她巴不得这样的事情多来,方便她分析局势。

    毕竟她不是原主那么全知全觉,她听个“心音”就能给自己送走。

    她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眼下这个情况,“谛听”这个天赋不能随意触发,否则她就是死路一条。

    不过也没关系,萧谛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反正她命硬,不行还能拉裴闻津垫背。

    公主真出了意外,裴闻津自是要第一个被问责。

    全都是冲她来的,在进驿站前萧谛听就观察过附近的地形。

    好在伟大的指挥使大人极有先见之明,带来的人足够多,留在驿站里虽不知刺客人数,但坚持到宋平璋支援应该绰绰有余。

    贸然跑出去就等于找死。

    萧谛听眸子微眯,她能想明白的事情,裴闻津自然不可能想不明白。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裴闻津想带着她这个移动靶子吸引火力,以保全其余锦衣卫。

    裴闻津比起她的性命显然更珍惜自己的下属,真是让萧谛听白担心了。

    萧谛听躲开刺向她的尖刀,手里的短刀稳稳地靠巧劲弹开凶器,刺客的刀尖一偏,斩断了她飞扬的发丝。

    她一边招架接连不断的攻击,一边思考撤退的路线。

    由于原主尚武,衣着干练不繁琐,萧谛听抬臂格挡间已习惯了这一身打扮,头上的配饰早被她扯下不知道丢去何处,一头青丝就这么松松垮垮地随手束了起来。

    少女瘦弱的身影穿梭在一片刀光剑影里,灵活且稳健。

    锦衣卫留在驿站里的人不多,显然难以招架刺客的袭击,方才跟随左右的裴闻津不知所踪。

    萧谛听寻到姬川,替他一脚踹翻背后偷袭的刺客,扯着满是灰尘的帷幔,向刺客一扬,在纷乱中喊了一嗓子:“你们指挥使呢?”

    姬川自顾不暇,少年的半张脸上都是血迹,人看着状态不错,应该不是他的,尽管如此,还是和闲庭信步的萧谛听比起来,显得太狼狈了。

    姬川没听清萧谛听在说什么,靠着萧谛听给他制造喘息的空挡,疑惑地抽空回答:“殿下——您怎么还在这里——”

    萧谛听皱眉:“我说——你和其他人往西南方向撤退——你们指挥使人在哪里——”

    真是白瞎了,萧谛听不恋战,刺客多从东南方向袭来,西北角守卫空虚明显更适合撤退的方向。

    但萧谛听知道,驿站被包围了,根本不存在如此明晃晃的疏漏,大概率走看似安全的西北角,自己就得等着被瓮中捉鳖。

    姬川这下听懂了萧谛听的意思,扯开嗓子大吼:“诸位不要恋战——随我从西南角撤退——快!!”

    周围分散的锦衣卫,快速聚拢在一起,萧谛听避开暗器的偷袭,若有所思地混入锦衣卫的庇护圈,旋即她忽然故意慢人一步,刻意与锦衣卫保持一定的距离。

    姬川率先破开刺客的围堵,第一反应就是回头寻萧谛听,眼见三公主握着短刀处在队伍末尾,不由焦急万分:“殿下快来!”

    萧谛听摇头:“我留下断后——你们从这边下去,走马厩!”

    姬川懂她的意思,西南角有一处废弃的阁楼,爬上去能顺着外围的飞檐直奔马厩。

    姬川懊恼自己应该早点想到的,刺客来的突然,锦衣卫只能边打边退,姬川还年轻,不像大人们那样能在混乱中快速理清思绪。

    更何况,他来这里前就收到了一道命令——不得随意离开驿站。

    眼下有公主站出来指挥局势,锦衣卫没有不配合的道理。

    姬川上次被萧谛听夺了刀,回去以后心里懊恼了很久,非但如此,裴闻津知道以后用一种非常牙疼的表情,静静地注视着他,就连平时一向护短的宋平璋都装作视而不见,拍了拍了他肩膀算作安抚,允许裴闻津罚他抄了十遍《道德经》。

    美名其曰,锻炼手腕力量。

    这个破理由还是南镇抚上官大人提出来的。

    姬川一时间对萧谛听感官非常复杂,萧谛听一身轻松说要垫后,他也不多想,争分夺秒地挥刀撬开上阁楼的挡板,踩着断裂的扶梯上楼。

    其余锦衣卫有样学样,萧谛听守着后路,眼看锦衣卫们都上去多差不多了,才往那边靠近。

    也不知是不是她运气实在是太倒霉了。在最后一个锦衣卫稳稳落地时,萧谛听伸手抓住扶梯,可惜她还没抓稳,破旧的扶梯干脆罢工,“咔哒”一声碎成一段一段的。

    好比萧谛听的生路,也被快速堵死了。

    萧谛听咒骂一声,抬头与趴在阁楼口的姬川短暂对视,她神情冷峻:“你的佩刀给我,我能走,你们先去裴大人汇合。”

    姬川把配刀往下丢,仍旧不死心,想伸手拉她,但萧谛听敏捷地躲开两位刺客的袭击,精准接过姬川的配刀,衣袂猎猎,挽了一个漂亮的刀花,拉开一道血线,眨眼间,其中一个就刺客人头落了地。

    血花飞溅,喷脏了萧谛听半张脸,这是到此为止她第一次开刃杀人,先前多是靠近身格斗,以让对方无法行动为目标。

    但是今天接二连三的变故,不禁让她的心情变得有些不耐烦了。

    何止是不耐烦,如果不是必须冷静谋求活路,她想拿刀柄肘昏所有人。

    她控制刀尖直击残余刺客的咽喉奔着要对方命去的,招式狠毒,姬川还想挣扎一下,就见着萧谛听奔向西南角半开的轩窗。

    那里也有刺客,此刻萧谛听已然在失控的边缘挣扎,她顾不上所谓的道德标准了,脑海里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活下去。”

    “杀了他们。”

    她必须活下去,她知道窗外没有东西能接着她,摔断骨头都是轻的,更何况还存在全然未知的危险,但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差了。

    萧谛听护着要害,撞开窗户跌落在延伸的砖瓦上滚了滚,她五指做钩死死抠住满身青苔的屋檐,在最边缘悬停。

    她大半个身体都漏在外面,简直福大命大,萧谛听一骨碌爬起来,那些刺客顺着她撞开的轩窗像附骨之蛆一样再度袭来。

    萧谛听握紧佩刀,喘息声碎在风里,她沿着屋檐往外奔去,屋檐年久失修,滑腻不堪影响奔跑的速度还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瓦片松动,她随时都有坠落的危险!

    命运女神似乎从未眷恋过她,坏运气再度袭来,萧谛听一脚踩空,整个人脚下一空,径直往下坠去。

    萧谛听无力地试图抓住什么防止自己掉落,但无济于事,她仓皇坠落间手勾到了屋檐的砖瓦,可惜这太滑了。

    瓦沿在她掌心划出深深的血痕,她想抓住这唯一的稻草,不想刺客的长刀也对着她的瞳孔直直刺下。

    萧谛听绝望地闭上眼。

    马匹的嘶鸣声刺穿耳膜,预料中后脊骨撞地的触感没有出现,好闻的熏香萦绕在她鼻尖,萧谛听再度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裴闻津单臂拦着她的腰费力一扯,在马背上将萧谛听放稳,一扯缰绳丢到萧谛听怀里。

    暂时脱离危险,惊恐和冷汗如同潮水般吞噬了萧谛听,她无措地扯着缰绳,声音颤抖:“你刚刚去哪儿了?”

    裴闻津下巴压着萧谛听沾着血污青苔的头发,一手抱着她,一手挥刀驱散扑来的刺客。

    面对公主近乎谴责的指控,他声线平稳,但明显看上去也很狼狈,相比两人分开后,裴闻津也遇到了不少围堵。

    温柔的呼吸落在头顶,她听见他平静地说:“殿下非要与锦衣卫共存亡,作为指挥使自然要拿出点诚意来——”

    耳畔风声阵阵,他后半句话没入狂风里。

    萧谛听委屈追问:“什么?”

    少女就这样微微仰起头,半张脸都是血,一路从下巴溅到她微红的眼角。

    裴闻津垂眸片刻,心中的异样感挥之不去,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你我分开后,我跟不上你的教脚程,就先突破围堵去寻了宋平璋他们……小心!”

    裴闻津孤身带着萧谛听再山林见策马而行,路上也有不少人在埋伏他们。

    萧谛听抓紧缰绳及时勒马,马蹄高扬,踹起阵阵浮尘,堪堪躲过竹林里的拉起绊马的绳索。

    萧谛听被惯性逼得往裴闻津怀中撞了撞,此刻她好不容易从方才危机的压力中走出来,干脆伸手勾住裴闻津的脖颈,以便不从马背上滑落。

    “宋大人他们呢?”萧谛听向裴闻津身后看去,他们身后只有追兵,没有其余锦衣卫。

    裴闻津手臂收紧,公主人非常消瘦,近乎有一种营养不良的既视感,他对萧谛听的疑问避而不答:“现在只有你我了。”

    萧谛听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节奏走:“裴大人的意思是?”

    裴闻津从她手中接过缰绳,把佩刀收回腰间的刀鞘,他突然起了别的心思:“民间每逢佳节便会举办盛会,邀能人异士参赛……不知殿下,玩过‘游猎’这个小游戏没?卑职记得您不善御马,今日不妨试试。”

    萧谛听听出他话音里的恣意,像被喂了口定心丸,身后穷追不舍的刺客也被她抛之脑后,彼时她眼里只有裴闻津,不由得爽快答应:“今日全听裴郎君的!”

    裴闻津抬臂将萧谛听抱起来了一点,单手托着她的后脊:“殿下,接下来就靠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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