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这个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冲出口，连温晴晴自己都始料未及。

    陆扬不可置信地转头，两人目光相撞的刹那，温晴晴别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

    “要是太打扰你了……”

    她的声音低下去，又像是鼓起勇气般重新抬头，湿漉漉的裙摆还在往下滴水。

    “那就麻烦你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抿紧嘴唇，转身往门外走。

    旋转门映出他紧绷的肩线，而温晴晴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悄悄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指尖。

    在他开口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会答应 ——

    毕竟在这饥寒交迫的雨夜一个人在街头冒险，还有什么比故人的屋檐更安全？

    她现在实在是太累了，只想躲在一个温暖的地方喘息一下。

    他们一前一后上了车，车轮碾过积水的声响渐渐稀疏，雨幕逐渐透出几缕星光。

    十二时许，车拐进多塞特上街107号学生公寓，陆扬的喉结动了动：

    “到了。”

    温晴晴望着车窗外模糊的街景，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才发现身上盖着的那件牛仔外套，还散发着陆扬独有的味道。

    下车后陆扬在前，温晴晴跟在他身后，始终与他保持着半臂的距离。

    温晴晴把手揣进右侧口袋，摸到了那张被抢劫犯撕成两半的车票 ——

    原本计划明天贝尔法斯特，现在却不得不在这里，和过去纠缠。

    六层高的红砖建筑爬满常春藤，潮湿的空气里飘着青草与洗衣液混合的气息。

    他们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上到三楼，C号房的门牌边缘稍显褪色，却显露出一种古朴的美。

    钥匙转动的瞬间，温晴晴闻到一股皂角香混着淡淡的阳光味。

    深蓝色地毯上还沾着几片枯叶，显然是陆扬冒雨出门时飘进来的。

    房间布局简单得一目了然 ——

    入口处的墙角显眼得立着颗篮球，橙红色的表皮磨出绒毛，旁边的鞋柜上堆着护腕、运动袜和皱巴巴的训练服。

    向里望去，有一张柚木书桌，桌上散乱地摞着几本翻旧的《运动医学》和《凯尔特神话》，书脊上还贴着泛黄的便签条。

    温晴晴的目光转向书桌对面，房间尽头的位置靠墙摆着张不大的单人床，

    追随着温晴晴的视线，陆扬突然脸色一变，箭步冲进去捞起床尾团成一团的袜子。

    又手忙脚乱地把散在椅子上的卫衣塞进衣柜。他耳尖通红，连说话都磕巴起来：

    “你、你先坐，我收拾下...... ”

    温晴晴憋住笑，目光扫过墙上贴着的NBA海报，最中间那张库里的扣篮照被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

    和她高中时在他课本上画的涂鸦如出一辙。

    她想起他高中时课桌永远乱糟糟的模样，抽屉里胡乱地塞满书本和开封的零食。

    “不用麻烦。”

    她弯腰解开鞋带，把滴水的皮鞋整齐摆好。

    “倒是你，还是老样子。”

    陆扬的动作顿住，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空气里突然漫开一丝微妙的涟漪。

    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将六年的前的时光轻轻叠进此刻的局促与默契里。

    温晴晴踏入房间时，后颈还挂着未干的水珠，冻得牙齿打颤。

    陆扬瞥见她发梢滴落的水痕正顺着薄毛衣的领口往下渗，脱口而出：

    “把衣服脱了。”

    话音落地的瞬间，空气骤然凝固。

    温晴晴猛地抬头，脸颊腾起两团红晕，嘴唇张了张又迅速抿紧，目光慌乱地落在墙角的篮球上。

    陆扬这才惊觉自己失言，急忙解释：

    “我、我的意思是你换身衣服，不然要感冒的。”

    他耳尖泛红，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活像高中时被老师抓到上课走神的尴尬模样。

    “我行李都湿透了... ”

    温晴晴耷拉着眼睛揪着衣角，声音轻得像羽毛：

    “能借件你的衣服吗？”

    陆扬立刻转身拉开衣柜，金属滑轨发出轻响。

    他翻出一套休闲服，短袖胸前印着醒目的银色运动徽标，布料还带着刚烘干的温热气息。

    “卫生间在那边”

    温晴晴顺着陆扬手指的方向，看到房间里还有一扇小门。

    “你先洗澡，换身干净衣服吧。”

    他把T恤递过去时，刻意避开她的指尖。

    此时温晴晴的肚子不争气地 “咕噜噜 ——” 打起鼓来，她才想起自己今天忙乱之中连晚饭也没有吃。

    “我去厨房做点吃的。”

    话音未落，陆扬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转身。

    却不小心撞到门框，疼得闷哼一声。

    他正在心底反复演练逃离的借口，避免他待在这里温晴晴洗澡会尴尬，此刻终于如蒙大赦，逃也似的拉开门。

    带上门的刹那，他松了口气。

    浴室传来的水流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温晴晴倚靠着浴室冰凉的瓷砖，指尖颤抖着拧开热水龙头。白雾蒸腾而起，细密的水流如绸缎般倾泻而下，落在她僵硬的肩头。

    冻得发紫的皮肤在温热的水流中舒展，倦意混着水珠顺着脊背滑落，她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松懈的缝隙。

    取过沐浴露的瞬间，熟悉的鼠尾草香气扑面而来，像是陆扬衣角残留的气息，猝不及防撞进鼻腔。

    匆匆冲洗擦干，她裹着浴巾走向叠放衣物的矮凳。

    急于穿上干爽衣服的她，目光直直锁在那堆衣物上，全然没注意到地砖与门外衔接处的金属门槛。

    弯腰伸手的刹那，脚尖刚触到地面，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惊呼大叫，她慌乱中伸手去抓毛巾架，却只扯落一串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重重跌坐在地。

    陆扬到了厨房拉开冰箱门，冷凝的白雾混着冷气扑面而来。

    玻璃隔板上孤零零躺着两颗鸡蛋，再没有其他的食材了。

    他弯腰打开橱柜，摸到一包“出前一丁”，包装上熟悉的红色鲤鱼图案，塑料包装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热炉灶 “咔嗒” 一声极速高温，铁锅预热时发出轻微的嗡嗡声。

    蛋液滑入油锅的瞬间，滋啦声响里腾起金黄的油花。

    他撕开泡面包装，脱水蔬菜包掉在料理台上的脆响格外清晰。

    正当他弯腰翻找煮面的深锅时，听到隔壁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砰！”

    紧接着是刺破空气的尖叫。

    “啊！”

    陆扬的心脏猛地撞上肋骨，锅铲 “当啷” 砸在大理石台面。

    他甚至来不及关掉炉灶，鞋子在地板上打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走廊。

    他奋力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晴晴！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