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刚驶出厂区几公里,不知是谁起头哼起了《我和我的祖国》。
起初只是零星的附和,没过多久,整个车厢都被歌声填满。
李工的破锣嗓子混着小菲的清脆声音,还有大师傅跑调的哼唱,像盘杂糅的汤圆,热热闹闹地滚在沸水里。
“一刻也不能分割 ——”
温晴晴的声音轻轻飘在空气里,她侧着头看窗外,白色衣裙随着车身晃动,像只展翅的蝴蝶。
陆扬坐在后面,关注着前座的一举一动。
前排的方宇正从背包里往外掏东西,压缩饼干的包装袋哗啦作响:
“晴晴,我带了饼干,你饿了就吃。”
“谢谢。” 温晴晴的声音带着笑意,“等下午再吃,现在先省着点。”
没过多久,方宇又摸出块巧克力,锡纸包装在阳光下闪着亮:
“这个抗饿,你先垫垫。” 他说话时特意压低声音,却刚好飘进陆扬的耳朵里,“我特意给你留的。”
陆扬的指节猛地收紧,那块巧克力的牌子他认得,是温晴晴高中时最爱吃的闻绮,每次月考完都会买一块,掰一半塞给他。
“不用啦,” 温晴晴推了回去。
“给你就拿着!” 方宇硬是把巧克力塞进她手里。
“好吧,我只吃一块,剩下的你自己留着。”
此刻温晴晴手里那锡纸的反光刺得陆扬眼睛发疼,像根细针反复扎着视觉神经。
温晴晴侧过头,手里举着半块掰开的巧克力,阳光落在她纤长的指尖上:
“陆扬,巧克力,你吃不吃?”
陆扬几乎是抢过那半块巧克力,利落地塞进嘴里,可可的甜混着微微的苦在舌尖漫开。
他含混不清地哼了声 “当然要吃”,心里被这甜味浸得发软。
不一会儿功夫,陆扬向斜前方低唤了一声:“晴晴。”
温晴晴闻声回头,眼里带着点疑惑。
陆扬微微偏过头,用手指了指自己粘到巧克力碎屑的唇角,“脏了,要擦一下。”
温晴晴匆忙去翻包里的纸巾,指尖掏了个空才想起刚才用完了。
她从衣服口袋里摸出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浅米色手帕递给陆扬:“用这个吧。”
陆扬接过手帕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栀子香钻进鼻腔,清清爽爽的,沾染了她身上的味道。
他低头擦着唇角,动作故意放慢了些。
碎屑擦干净后,他趁着温晴晴低头整理背包的空档,手腕轻轻一翻,那方带着栀子香的手帕就被他牢牢捏在掌心,顺势揣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陆扬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手帕,能感觉到那层柔软的肌理,心里泛起一丝隐秘的欢喜。
“晴晴,我下载了电影!” 方宇突然掏出平板电脑,“一起看?”
他摘下自己的无线耳机,给温晴晴的耳朵戴上了一只。
车窗外的树木单调地往后退,温晴晴的头随着颠簸轻轻晃动。
方宇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特意把屏幕往她那边挪了挪,两人的肩膀几乎要碰到一起。
陆扬的急促地呼吸着,瞥见那一缕早上还在他指缝间缠绕的发丝,此刻正随着车身的晃动,频频扫过方宇的胳膊。
而温晴晴的发香,明明还带着属于自己的味道。
“啧啧。” 黄参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点促狭的笑意,“小陆啊,眼睛快冒火了呦。”
陆扬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正死死盯着前排。
他慌忙移开视线:“黄参赞,您别取笑我了。”
“取笑?” 黄参赞呷了口保温杯里的茶水,热气模糊了镜片,
“我这双眼睛看了几十年了” 他往前排努了努嘴,悄悄说:
“喜欢就去说啊,揣在心里能开花?”
陆扬望着窗外掠过的断壁残垣,声音低得像叹息:
“现在还不是时候,在这里承诺什么,都像飘在风里,抓不住。”
他摸了摸腰上的伤口,纱布下的钝痛还在提醒着昨天的惊险,“等安全回国,心里才踏实。”
“你倒是个有担当的。” 黄参赞点点头,语气柔和下来,
“回国好啊,只有踩在自家的土地上,说的话才够分量。到时候把该说的都说了,别留遗憾。”
陆扬点点头,目光转向远处那些土黄色的丘陵。
他笑了笑,转头问:“黄参赞,明天这时候您就到家了,回去打算做什么?”
“那还用说?” 黄参赞的眼睛亮起来,皱纹里都淌着笑意,
“我爱人昨天就发消息,说给我炖了羊肉汤,就等我回去喝。”
他掰着手指头数,“下周是我五十三岁生日,孩子说要给我订个三层的蛋糕,一家人在老地方聚聚 ——
那馆子我们从谈恋爱吃到现在,都快三十年了。”
“真好。” 陆扬的声音充满羡慕,“提前祝您生日快乐,平安健康。”
“借你吉言。” 黄参赞笑得更欢,“等退休了,就更自在了。”
他望着窗外飞逝的沙丘,语气里带着憧憬,
“大半辈子扑在驻外事务上,陪家人的日子屈指可数。退休了就带着老伴儿游山玩水,去云南看梯田,去新疆吃葡萄,把这些年欠的都补回来。”
“听着就觉得幸福,您夫妻二人的感情真好。”
黄参赞朝前排递了个眼神,压低声音:
“你俩也一样。小温那姑娘不错,你俩站一块儿,般配。”
陆扬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刚想说点什么,就被前排的动静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