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娜非常确信,昨天在附近出现的超凡生物只有现在在自家楼上睡大觉的奥菲。
她点头,柔顺的黑发随着纤细的身体适时地颤抖起来:“您知道那位超凡生物是什么样的吗...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约兰尼安抚式地微笑起来:“请不要担心,它的力量并不强,很可能还受了很重的伤。
根据教堂的神术指示,它今天夜晚会再到隔壁的酒馆,届时你只要关好门窗就不会出事,光明主会保佑你。”
珊娜皱眉,她还想再问些细节,可约兰尼似乎还有要事,只草草安抚了几句便快步离开了。
这不对劲。
她能确保奥菲的气息并没有触发任何教堂设计的追踪机制...而自己不可能意识不到自己的行为被人监视了...是哪里出了问题?是奥菲遇见自己之前不小心触发了什么,然后逃掉了吗?
她想不通,只觉得心绪不宁...珊娜努力把思绪赶出自己的脑海。
奥菲不像个会做坏事的人,他并没有伤害人,是个和所有魅魔都不一样的...怪物?
珊娜想,自己可能要做教堂的叛徒了。
午休时,她去隔壁买了大份的苹果派。走上小阁楼时,漂亮的魅魔依然合眼睡在那张窄小的长椅上。
他看起来安静又脆弱。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在合眼入眠的时候悄然消散了攻击性,只有卷曲的头发乖顺地垂下,像一丛柔软的藻。
珊娜放下苹果派,她手上的动作不大,却还是惊醒了浅睡的奥菲。他猛地睁开眼,身躯晃了晃。在对上珊娜后那双失焦的眼睛缓缓平稳下来,是淡淡的,雨后的海。
“中午好,”他说,奥菲微微躬了躬身,但是很快又倾了下去,珊娜望着他,目光长久地没有移动。
“我得先穿衣服。”他声音发哑,紧接着便是局促地微微侧头,珊娜的目光总是这样直勾勾地落在身上,大概这种不带恶意的无礼比起恶意的凝视更令人难以招架。
“之前那身都没法穿了。”珊娜无奈地叹气,她幽幽道,“而且我也不好出去给你买衣服。”
“教堂的人在查这两天出现在隔壁酒馆的非凡生物...”她不愿意一开目光,绿眼睛追着奥菲移开的面颊跑,“他们是在找你吗?”
奥菲一怔:“我应该没有引起本地教堂的注意...”
“...但是我也说不准。”他轻声说,“我伤得很重。”
“你要赶走我吗?”他问,珊娜看见他微微泛白的嘴唇,大概是失血过多造成的。
奥菲的面容足够漂亮,但他的美在□□鲜活的情况下带着凌厉的攻击性,此刻他流露出几分雾气般的脆弱,像一捧即将随风而去的海的碎屑。但是珊娜不想把这份美丽简单地归类到“魅魔的天赋”。
珊娜反问:“那你会让森林女巫降临吗?”
奥菲沉默了。他显然没有心情继续询问亦或要求得到一件合体的衣服,或许他缓慢地意识到,有些事自己做的并不够好,眼前这个女孩有充足的时间把自己送进任何一座教堂或者任何一位神职者的手上。
珊娜追问:“你今天晚上要出去吗?”
奥菲摇摇头。于是珊娜叹了口气:“你今天晚上哪里都不要去。”
“他们不会查到我家的。”她轻声说。
奥菲点点头,他沉默了片刻。
“我应该离开。”他说,“人与恶魔勾结是要连坐的。”
珊娜盯着奥菲,他就算这种时候脸上也是没什么表情的,说话语气也很寡淡,不带情绪。
珊娜摇头:“他们不会找到。”
她很笃定:“就算找到了也没关系。”
毕竟真正的损失只是几只鸡...而她可是随时能成为一名真正的超凡药剂师的,没有任何扶持的原生天才。
“不...”
“没有不。”珊娜说,她打断了魅魔的言语,抬手把桌上的苹果派塞进魅魔的手心里。
“为了森林女巫不要因为你的死讯降临麦尔德。”她说,“我家里有药剂师的长袍,你先披着吧,过几天再去买衣服。”
帝国的见习药剂师长袍都是统一制式,由于并不适合日常着装,所以做的宽大,力求适合绝大多数人的体型。长袍虽然用料精致,但一般药剂师都不会上身,换句话说,比起衣服,它更类似一种荣誉,大多都被封装好放在衣柜深处了。
奥菲没有出声,他出神地望着珊娜门前的那串白蔷薇干花。
珊娜同样沉默着吃完午餐,她将白袍取出放在桌前,下楼。没有什么特别忧虑的东西,麦尔德的一切,她自信自己能够掌握。
夜晚,街上行人逐渐稀少。夜风吹过,除了树叶的沙沙声外,听不见什么新奇的声音。
一切都很平凡。
可在珊娜眼里,树下,酒馆当中,房顶...每一处都像点起灯烛般闪烁着明亮的光。
少女站在阁楼房顶的尖端,手里提着一顶缠着白蔷薇花雕的六角油灯,照的整片屋顶亮如白昼。她踩在一道纹路复杂地亮蓝色阵法中央,无论阁楼还是明亮的光源都被全然遮蔽起来。眯着眼睛望向安娜大婶的酒馆。
教堂的神术基本不会出现误差。但是奥菲已经知道了周边有埋伏,他还会出现吗?或者他不能控制自己?或者自家的阁楼会被波及?
她想不通,但是看下去就知道了。
夜风微寒,她站在屋顶,在术法的加持下,听见空间中所有人紧张的呼吸声——
而一道凌厉的长影如约而至。所有藏身于暗处的神职者在这一瞬间止住了呼吸...随着淡金色的咒术开始翻滚...
珊娜瞪大了眼睛。
他们网住了一只灰色的长毛鹦鹉。
而在被网住之后,这只长毛鹦鹉猛地张开圆嘴,开始咕咕大叫,发出了非常尖锐刺耳的鸡叫声。
...什么嘛!
怪不得约兰尼很确切的说不用担心,怪不得自己根本没发现奥菲身上有神术的气息,怪不得明明发现了非凡生物小镇还是一片安静祥和...怪不得!
珊娜很想笑。她对这个该死的帝国产生了全新的认识。
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啊。她轻飘飘叹息了一声,身体缓缓清透起来。可就在施术离开的前一秒,珊娜缓缓停住了脚步。
没什么好看的了...吗?
教堂兴师动众派了至少六七位神职者为了抓一只爱鸡叫的鸟?况且这东西一看就是素食派。
她站定了脚步,看着一堆白长袍网着肥鸟在网兜上施术,一道道细密封印落在网格上,长毛鹦鹉的叫声缓缓消失,他们三三两两地往教堂走了。
真的结束了吗?
她缓缓站定,不消片刻,她看见约兰尼与一位满身装饰着各种宝石的蒙眼修女自远方走来,他们走到方才鹦鹉被捕的位置,二人探究片刻,缓缓皱起了眉头。
果然有蹊跷。
珊娜站定,她凝神施术,开始偷听。
“没有发现一丁点它背后术士的影子吗?”约兰尼询问。
蒙眼修女点头:“没有任何其他人的痕迹。约兰尼阁下,或许我们应该请神谕。”
约兰尼拒绝道:“这种事太小题大做了...苏拉,现在记录现场,我们还是按原计划回去审问那只鹦鹉。”
修女点头,她低头准备术法,而约兰尼则皱着眉望向远处连绵的群山。
“游邦...”珊娜听见他反复小声嘀咕着这两个字。
只是很快修女便完成了记录,他们两个很快便离开了。
又等了片刻,确认没有异常后,珊娜呼出一口气,缓缓熄灭了手中的提灯,身影消失在原地。
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
身体落在房间之后,珊娜急匆匆开门,她要去找奥菲问清楚他是否和所谓的“游邦”有关,如果没有的话...那令教堂兴师动众的麻烦事就与她无关了。
而奥菲...她抬头望向长桌,上面没有那道漂亮虚弱的身影,唯有那身精致的白袍被整齐地叠放在桌前,珊娜靠过去,看见衣服上落着一张纸条,上面字迹非常秀气:
感谢你的仁慈,我会尽快回报你的恩情。愿光明主保佑你。
奥菲。
珊娜良久地凝望着这封信,片刻后哼笑出声。
一个身受重伤的魅魔...抛下自己唯一的安全屋,在明知道四处都是危险的情况下...跑掉了?
还有什么愿光明主保佑你...这年头,连个魅魔都比自己信仰光明主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