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那来自溶洞岩壁深处的嘶吼,如同万千枯骨在深渊中摩擦碰撞,带着亘古的怨毒与饥渴,震得整个山体都在哀鸣!恐怖的死寂意志如同实质的冰海倒灌,瞬间淹没了沈厌和谢洄!
沈昭只觉得神魂如遭重锤,眼前发黑,气血翻腾,拉着谢洄的手腕却如同铁铸,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带来一丝清明,体内墨家心法疯狂运转,将那股试图冻结他生机的寒意强行逼退些许。
“走!” 他嘶吼着,声音被身后的咆哮淹没,只剩下口型。幽蓝短刃爆发出最后的光芒,狠狠向后一划!一道凌厉的刀芒撕裂空气,暂时逼退了最近几团扑上来的幽绿磷火,为两人争取到一丝喘息之机!
谢洄的状态更为凶险。那恐怖的死寂意志仿佛专门针对她体内蓬勃的生机而来,如同亿万根冰针扎入经脉,要将她的春风剑意彻底冻结、瓦解、吞噬!她脸色惨白如金纸,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持剑的手几乎握不住木剑。
但她的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亮!那来自深渊的、纯粹的“冬”之意志的压迫,非但没有摧毁她,反而如同最猛烈的锻锤,将她心中那份守护的意念、那份属于“春”的不屈与勃发,锤炼得更加纯粹、更加坚韧!
“不能……倒在这里……” 她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山下村落里蔫黄的麦苗、学宫晨光中练剑的同窗、藏书阁顶带着促狭笑意的少年……无数画面闪过,最终定格在杏花林中,她以剑意引动落英时,那心与天地春意共鸣的瞬间。
生机……无处不在!纵使冰封万里,种子亦在蛰伏!**
就在沈昭的刀芒被后续涌来的、更加汹涌的绿火狂潮吞没,冰冷的死寂再次如巨浪拍下的刹那——
谢洄动了!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而是主动迎着那滔天的枯寂洪流,递出了手中的木剑!这一次,剑身没有覆盖冰晶,反而散发出一种温润如玉、却又坚韧如初生草芽的蒙蒙青光!
“春风裁柳——分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在死寂冰原上投下了一颗蕴藏着无尽生机的种子。
剑尖并非直刺,而是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频率高速震颤!每一次震颤,都划出一道极其细微、却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剑气!这剑气不再寒冷,反而带着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冬末初春时节,穿透厚重云层的第一缕阳光!
嗤!嗤!嗤!嗤!
无数道细微的青色剑气,如同春日绵绵不绝的雨丝,又似破开冻土的亿万草芽,精准无比地“刺”入那汹涌扑来的枯寂死气之中!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硬碰硬的抵消。
有的,是“分化”!
那看似汹涌无匹、凝成一体的枯寂洪流,竟被这无数道细微坚韧的青色剑气,如同快刀裁开乱麻,硬生生地“分解”、“切割”成了无数缕细小的、混乱的死气流!如同被春风吹散的残雪!
沈昭瞳孔骤缩!他看得分明,谢洄的每一道细微剑气,都精准地找到了那枯寂之力中能量流转的薄弱节点、气息勾连的缝隙!以点破面,以柔克刚,将整体的毁灭力量,拆解成了无数可以规避、可以承受的碎片!
“就是现在!” 沈昭何等机敏,瞬间抓住这稍纵即逝的良机!他不再保留,猛地一拍腰间皮囊!
“嗡——!”
三道墨色流光激射而出,在空中瞬间展开!赫然是三只形态各异的机关兽!一只形如穿山甲,落地便疯狂刨动,碎石纷飞,瞬间在堵塞的甬道中清出一条通路;一只形如巨蝎,尾钩闪烁着幽蓝电光,狠狠扎向侧面岩壁,释放出强大的电磁冲击,暂时扰乱了部分绿火的轨迹;最后一只形如巨鹰,双翅一振,卷起强劲的气流,将那些被“分光”剑气切割得混乱不堪的死气碎片强行吹散!
“走!” 沈昭再次厉喝,拉着刚刚施展完惊世一剑、气息虚浮的谢洄,一头扎进穿山甲机关兽开辟出的通道!
身后,是绿火愤怒的尖啸、枯寂之力重新汇聚的轰鸣,以及那岩壁深处传来的、更加暴怒和不甘的恐怖嘶吼!
甬道狭窄崎岖,碎石不断落下。沈昭操控着穿山甲机关兽在前开路,巨蝎和机关鹰断后,幽蓝的电光和强劲的气流在狭窄的空间内交织,艰难地抵御着后方紧追不舍的枯寂侵蚀。
谢洄几乎是被沈昭半拖半抱着前行。刚才那招“分光”,几乎抽空了她大半的心神和灵力。她脸色苍白,额发被冷汗浸透,紧贴在脸颊,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她紧握着沈厌塞给她的那枚“千机引”玉符,一丝微弱却精纯的灵力正源源不断地从中渡入她的体内,温养着她枯竭的经脉——这是沈昭在危急关头,分心操控机关兽的同时,仍在默默为她输送的支援!
“坚持住!快到洞口了!” 沈昭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不仅要操控三只机关兽抵御追兵,还要护着虚弱的谢洄,负担极重,额角青筋毕露。
终于,前方透进一丝微弱的天光!洞口在望!
然而,就在这希望之光近在咫尺的刹那——
“轰隆!”
一股远超之前的恐怖死寂之力,如同实质的黑色巨蟒,猛地从后方溶洞深处窜出,瞬间击溃了断后的巨蝎和机关鹰!那力量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直扑落在最后的穿山甲机关兽和它身后的两人!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沈昭脸色剧变,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将谢洄往洞口方向狠狠一推:“出去!”
同时,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将全身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到手中那柄幽蓝短刃之中!短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刃身甚至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他竟是要以自身为盾,硬撼这恐怖的一击!
“沈昭!” 谢洄被推得踉跄扑向洞口,回头看到这一幕,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就在那黑色死寂巨蟒即将吞噬沈厌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被谢洄紧握在手中的那枚“千机引”玉符,猛地爆发出璀璨的碧绿色光华!这光芒并非防御,而是化作一道凝练到极致的、充满勃勃生机的信号,如同刺破黑夜的灯塔,瞬间穿透了厚重的山体,直冲云霄!
稷下学宫,观星台。
一位身着玄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闭目静坐,感应周天星斗。突然,他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如电,直射向西南黑风崖方向!他手中一枚与谢洄所持玉符形制相仿、却大了数倍的碧玉罗盘,正疯狂地震动着,中心一点刺目的绿光急剧闪烁!
“千机引示警!最高危级!黑风崖!” 老者声音如同洪钟,瞬间传遍整个观星台,“卫师弟!墨家巨子!速来!有弟子遇险,恐涉……枯寂之源!”
话音未落,两道磅礴的气息已如惊鸿般从学宫深处冲天而起!一道是兵家卫长老的锋锐剑气,一道则是墨家巨子驾驭庞大机关兽的轰鸣!
而黑风崖洞口处。
那枚爆发的“千机引”玉符,仿佛在绝境中点燃了最后一点生机之火。那扑向沈厌的黑色死寂巨蟒,竟被这骤然爆发的、充满守护意味的生机信号干扰了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迟滞!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迟滞!
沈昭眼中厉芒一闪,捕捉到了这唯一的生机!他不再试图硬撼,而是将全身力量灌注于双腿,身形如同鬼魅般贴着地面向侧面滑开!同时,他手中那柄光芒刺目的幽蓝短刃脱手飞出,并非攻击,而是狠狠扎向洞顶一块摇摇欲坠的巨岩!
“轰!”
短刃引爆了其中蕴含的狂暴灵力!巨岩轰然砸落,夹杂着无数碎石,瞬间将狭窄的洞口通道彻底封死!也暂时阻隔了那恐怖的黑色死寂巨蟒!
烟尘弥漫中,沈昭借着爆炸的冲击力,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被狠狠抛飞出来,重重摔在洞外的山坡上,连滚数圈才勉强停下,哇地吐出一口鲜血,气息萎靡。
而谢洄,也被爆炸的气浪掀飞,摔在离他不远处。
两人都狼狈不堪,浑身是土,衣衫破损,气息紊乱。但终究,是活着冲出了那地狱般的溶洞!
洞内,被巨石封堵的通道后,传来那深渊存在更加暴怒和不甘的恐怖嘶吼,震得整座黑风崖都在颤抖。洞外的山谷中,残留的幽绿磷火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茫然地飘荡着,枯寂气息也减弱了不少。
谢洄挣扎着爬起,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踉跄着扑到沈昭身边:“你怎么样?!”
沈昭又咳出一口血沫,脸色苍白如纸,但看到谢洄焦急的脸,嘴角却习惯性地扯出一个有些虚弱的、却依旧带着点恶劣弧度的笑:“死……死不了……咳咳……谢小师叔……你这‘千机引’……爆得……真及时……” 他指了指自己腰间,一枚同样的玉符已经布满了裂痕,光芒黯淡。
谢洄看着他强撑的笑容,还有那染血的嘴角,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后怕。刚才那一刻,他是真的打算用命去挡……
就在这时——
“唳——!”
一声清越悠长的禽鸣划破天际!只见天边一道巨大的黑影正以惊人的速度飞来!那是一只翼展足有十数丈的青铜机关巨鸟,鸟背上,站着两道渊渟岳峙的身影!正是兵家卫长老与墨家当代巨子公输衍!
强大的威压如同实质般降临,瞬间驱散了山谷中残留的阴寒死寂!那些游荡的绿火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惊恐的尖啸,纷纷熄灭或逃窜入岩缝之中。
援兵,终于到了!
卫长老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下方狼狈的两人,尤其是感应到谢洄身上那尚未平息的、独特的春风剑意波动,以及此地弥漫的、令人心悸的枯寂气息,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墨家巨子公输衍,一位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星空的中年人,目光则落在了那被巨石封堵的洞口,以及洞口岩石上残留的、被强酸腐蚀般的深色痕迹。他抬起手,掌心一枚更加复杂的青铜罗盘悬浮而起,指针疯狂转动,最终死死指向洞口深处。当他看到罗盘上几个代表着最古老禁忌的符文亮起暗红色光芒时,这位以冷静睿智著称的墨家巨子,瞳孔也是猛地一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骇。
“果然是……‘永夜刻痕’!” 公输衍的声音低沉,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沉寂千年的‘冬眠之种’……苏醒了!”
卫长老闻言,浑身剑气勃发,如同出鞘的绝世神兵,死死盯着那漆黑的洞口,一字一句道:“枯骨之潮……前兆已现!”
谢洄和沈写相互搀扶着站起,听着师长口中吐出的、如同末日预言般的词语——“永夜刻痕”、“冬眠之种”、“枯骨之潮”……一股比溶洞中更加深沉的寒意,瞬间席卷了全身。
他们知道,学宫安逸的春日,结束了。一场席卷天地、吞噬一切生机的凛冬浩劫,已然掀开了它第一页狰狞的序章。
而他们,是这序章中,最先窥见永夜阴影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