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夫人这边脸都白了,邢夫人却犹在八卦:“这模样我看了,虽说不上美貌吧,倒也不至于如传闻那般不堪,不过是土气了些。只这狐臭,我虽未曾闻到,但这种事,怕是要挨近了才能知晓。你同我说句实话,姑娘到底臭不臭?”
温夫人忙道:“别听外面胡说!她只是有时不爱洗浴,会有些味道……”她想起先前浣清溪不肯洗沐,臭到自己几乎吐出来,然而此时只能抵死不认,咬牙分辩,“本身是没有什么怪味道的,都是胡说!”
“哦,”邢夫人还在偷偷打量浣清溪,“只是我此时去说,怕别人也不肯信。只能等些日子,等谣言平息了些,我再慢慢替你们寻个合适的。”
话说至此,温夫人只能点头应了。
两人说着话,一路走去了大雄宝殿,恭恭敬敬上了香。
出来时,温夫人便支开了浣清溪:“清溪,我同邢夫人还有些私事,你叫秋云蜜糖陪着,去后山逛一逛吧。难得出来散心,不要去得远了,切记不要惹事。”
浣清溪闻言心里乐开了花,行了一礼后领着秋云蜜糖如鸟儿一般就飞去了后山。
温夫人却同邢夫人一起走去了寺院客房。
客房外,各家的丫鬟小姐站成了一堆堆的样子,都在等着袁瞳大师接见。
两人同相识的挨家打过招呼,邢夫人掩口道:“听闻那袁大师每日只见五人,且见谁全凭缘分,没有缘分的使上多少银子他也不会见。想来应是有些真本事才敢如此倨傲。只不知今日谁能有幸见到?”
两人走至前面,看着小厮们递上拜帖,然后退到一边同旁人一样候着。
不多时,一个相貌清秀的童儿走出来道:“哪位是邢夫人?家师有请。”
邢夫人闻言欢喜得嘴都要合不上了:“今日竟有这样运气!阿弥陀佛,想是因着刚才烧了高香的缘故!”
温夫人冷眼看她,心道这场上众人,谁还没有烧高香呢,运气好罢了。
不想一炷香过后,邢夫人面色凝重地走出来道:“这个袁大师,当真不是凡人!我还未开口,他就已经说出许多事了。”
温夫人道:“这样厉害?”
邢夫人道:“你见过就知晓了。我方才极力向大师推介你,他已经应允了,你快进去吧,机会难得!”
温夫人不想机会来得这样快,忙拢了拢头发,正了正衣衫,叫樱儿桃儿陪着进去了。
客房内光线略有些暗,一旁香炉里的香倒燃得很足,袅袅青烟中,盘腿坐在上首的袁大师比想象中年轻许多。
温夫人恭敬行了一礼,袁瞳道:“夫人请坐。”
温夫人下首坐了,樱儿桃儿侍立一旁。
袁瞳打量着她们,也不作声。
温夫人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袁瞳缓缓道:“夫人是想问子嗣吧?”
温夫人忙答道:“是。”
袁瞳点点头道:“请八字一看。”
樱儿忙递了上去。
袁瞳接过后,默默掐算了一会儿,又仔细看了看温夫人,这才道:“夫人一生衣食无忧,虽则婚事上曾有坎坷,幸喜再嫁后诸事顺遂,只是子嗣上有些艰难。可我观夫人今已破局,想是得贵人相助,既已如此,安心即是。”
他说话极慢,声音低沉,听之即觉可靠。
温夫人摸了摸肚子,心中还是不踏实,便给樱儿递了个眼色。
樱儿又从怀中摸出一副八字来递上前去。
温夫人道:“我先前请人看过,说是此人与我八字不合,会影响我的儿女运势,大师请替我看一看,可能容得?”
袁瞳接过,算了一半便将纸条合了起来,叹口气道:“窥测天机,常恐折寿,这是个极贵重的命格,不必再算。”
温夫人有些紧张道:“却怎么说?”
袁瞳顿了顿,道:“我只能说,此人乃是夫人的贵人。夫人回想,可是久求不得,而遇此人后才有的?离了此人,怕是于夫人……不吉。”
温夫人听了此话,回想前事,果然是多年求子无果,而浣清溪才来府中不久,自己便有了身孕。
莫不是果然错怪了她?
袁瞳默默看着她,半晌又开口道:“夫人方才应当听见了,这是个极贵重的命格,日后,夫人也好,儿女也好,只怕多要承贵人相助,该如何做,夫人当心中有数。”
温夫人低头默想了一会儿道:“我明白大师的意思,今后我们一家子或许都要仰赖她的助力,我儿女的前途也系在她身,要我好好相待,可是?”
袁瞳眼神清亮,只道:“夫人聪慧。”
温夫人又道:“我想问问我家老爷……”
袁瞳抬手止住道:“夫人已是诸事顺遂,何必再问?”
温夫人看他意思,是不准备再说了,便叹口气,起身要告辞。
此时家中小厮研墨从门中伸出个脑袋来焦急道:“夫人、大师,打扰了,实在是大事不好,小姐在后山闯出大祸来了,一群人在前殿打作一团,住持请夫人快去看看!”
温夫人忙施了一礼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想起袁瞳的话,不由回过头来迟疑道:“大师,你刚才说……命格贵重……这个,不会弄错的吧?”
袁瞳面上一滞,半晌神色复杂道:“夫人觉得呢?”
温夫人叹了口气,又施一礼,匆匆走出去了。
温夫人赶到明昭寺大殿时,只见殿前已经围满了各家的丫鬟小厮,还有几个随母亲姊妹出行的少爷也挤在人堆里看热闹。
大仆人吆喝着腾出一条路来,温夫人挤进人堆里一看,两拨人正挤在一起打架。
围在外面那拨人身穿孝衣,个个怒气冲天地施展拳脚冲着里面人又打又骂,西面那拨人将三个头发凌乱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的男人护在中间不断反击。
秋云独自缩着脖子站在一旁,被那三个倒霉男人指着不知吵嚷些什么。
殿前乱作一团,薅头发扯衣领的,拳脚交加的,加上缠杂不清乱七八糟的骂声,老住持喊破了嗓子也无人肯听他的。
围观的是看热闹的多,劝和的少,最终还是庙里大和尚小沙弥一起上阵,这才将打成一团的众人分开来。
老住持累得气喘吁吁道:“众位有什么事好商量,这样打下去也不是办法,终究还是要有个解决的法子不是?”
穿孝衣的人中最激愤的领头人道:“怎么商量?!这种事哪里能商量!我母亲已经在寺中停柩数月,如今总算选好了墓地,看好了日子时辰,正在吉时要将我母亲的棺木移走入葬,可恨这三个赤屁光肚的大汉,光天化日下也不知是从哪个贼窝里滚出来的,生生撞翻了棺木,还……还□□地躺在棺木上……”说至此处他声音都哽咽了起来,“这帮没皮没脸的王八犊子,这是对我母亲大不敬,是打我们这些后辈的脸面!我跟你们没完!”
他抹一把眼泪,跳起来又要带着几个人上前去打,和尚们拼力拽住了好说歹说。
这边挨打的三人拢着衣服臊眉搭眼,当中一个年纪小些的捂着被打肿的脸哭诉:“我们又不是有意!天气这样炎热,我们不过是去后山溪水里游泳玩耍,谁知道……会有人偷衣裳?她拿了我们的衣裳就跑,我们也不想这样赤条条满山走,只能去追她讨要衣裳,可那小贼跑得又快又油滑,我们光着脚踩到一片水坑里,就……滑滚下来了……”
他哭得委屈,围观人群中一片忍俊不禁地噗嗤声,他听见了哭得更大声了。
护着三人的众人纷纷问道:“是谁?谁这么缺德?把他拉出来打断腿!叫他还偷拿人衣裳!”
挨打的三人幽幽看向一旁的秋云。
一人指着秋云道:“我认得,就是户部浣大人家,那个顺风能臭二十里的大小姐!”
众人哗然:“是个女的?还是官家小姐?”
秋云在一旁垂头捂了脸,她也没想到浣清溪会有此一着,且浣清溪在老家时向来做熟了手的,不等人反应过来她已经抱了三人衣裳跑了。
只是她嘴上仍不肯服输:“那还不是怪你们,谁叫你们在一边嘀嘀咕咕骂我们小姐的?说什么又丑又臭顺风能臭二十里,呸!那是人话吗?且这青天白日的,前头还有这么多夫人小姐呢,你们在后山就敢脱光了下水,给你们点教训也是活该!”
那边穿孝衣的早就忍耐不得了,跳着脚叫:“我们不管你们什么小姐少爷的恩怨,今日里冲撞了我们的灵柩,必须给个说法!”
温夫人此时倒是真的很想装死躲避,但是人家指名道姓说了“户部浣大人家”,想来是躲不过去了,只能硬着头皮上前,问秋云道:“清溪人呢?”
秋云听见温夫人声音,松了捂在脸上的手道:“夫人,我们方才跑得太慌张,走散了,我真的不知道小姐现在在哪。”
老住持也看过来道:“既然一切是因贵府小姐而起,施主还是拿个主意吧。”
温夫人终于体会到了浣查英日常的感受,不得不道着歉赔着笑脸,答应了赔偿挨打的三人一笔银子,又许了葬人这家给做一场法事。
那三人接了银子,又答应了给逝者三跪九叩行大礼,拜求原谅,这事才算勉强完结。
温夫人都顾不上心疼银子,因为眼看都要启程回家了,浣清溪还是不见人影。
跟来的人,连同庙里的小和尚、邢夫人家的下人都出动了,满山去找,奈何就是遍寻不到那主仆二人。
眼看着时候不早,再耽搁下去只怕回了京城也难进城门,温夫人只得先乘车回转,打算第二日多找些人手再来寻找。
秋云坚持不肯先走,温夫人便留她在客房住下等候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