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秋云同她们走散是真的,只是说无意却是假的。
当时她们被追得急,秋云怕真的被追上,就提议分头跑,自己拖住那三人,好让浣清溪与蜜糖躲一躲。
谁知这么一分头,竟真的就走散了。
浣清溪躲在高处,看着那三个光着身子的男人赤条条滚进送葬的队伍中去,又被人捉住一顿痛打,与蜜糖拍着腿大笑了一阵,接着又怕被人回头抓住,两人匆忙往后山深处逃去了。
在山后浣清溪发现一处陡峭的山壁,山壁中突出一块来似可藏人,她便领着蜜糖手脚并用费力爬了上去。
上面果然如斧凿一般有一块天然可藏人的小平台,两人趴在其中,无论从上面还是从下面都很难被发现。
想起方才混乱景象,浣清溪清楚知道现在外面肯定闹翻了天,索性同蜜糖严严实实躲了不出来。
只是早上在马车上颠簸了许久,适才又被一通狂追,躲得久了两人都有些犯困,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睡醒之时时候已不早,浣清溪估摸着外面也该散得差不多了,两人拍拍屁股起身,准备爬下来去寻秋云与温夫人。
只是这一爬方知不妙。
方才爬上来时就已费力,但总算还有个手脚落处,勉勉强强也还能上来。
此时想要下去就难了,根本寻不到手脚着力处,伸长了脖子也找不到下脚点,两人轮番试了好几次,都是荡在那里无处落脚,只能作罢。
浣清溪又尝试想往上爬,结果上方陡峭更逾下方数倍,爬不了几步便手脚脱力下滑,此处又甚高,若摔下去最好的结果也免不了断手断脚,两人一时陷入困境。
两人歇息一番依次再试,结果越使力脱力越快,不多时两人都手脚疲软,没有力气了。
蜜糖急得开始掉泪:“小姐,咱们下不去了,这可怎么办?咱们会不会饿死在这里?”
浣清溪笑道:“什么饿死?净瞎说,定会有人来寻的。这里山又不高,如今天气又不冷,怕什么?放心吧,爹爹再厌烦我,也不会真把我丢在这里不管,咱们只要耐心等一等就好。”
两人从下午等到黄昏,又从黄昏等到夜晚,眼看着繁星满天不见月亮,山中一片昏黑,却始终不见有人来。
山里日间虽热,夜间的风却是凉的,两人又穿着清凉的夏衣,即便是夏天,也渐渐觉得遍体发凉手脚生寒。
再加上两人已经两餐滴水未进,又饥又渴的在晾在山壁上吹风,滋味还真是不好受。
浣清溪趴在小平台地面上,听着响亮的虫鸣,看着黑漆漆的周遭,不由苦笑道:“都说站得高看得远,如今咱们爬了这么高,景色果然比平时好。”
蜜糖趴在她旁边,早已将她一只衣袖哭得湿透:“这样乌漆嘛黑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小姐眼神倒好。”
浣清溪又苦笑一声,道:“你看,虽然咱们下不去,那些野猪野狼之类的也上不来,待在这里还挺安全,可以安安稳稳睡上一觉。”
蜜糖更伤心了:“还能比在家中更安稳不成?我在这里睡不着,小姐,你睡得着吗?”
浣清溪叹口气道:“别瞎想了,睡不着也得睡,等到明日定然就会有人来救我们了。”
她裹紧了衣服,挨着蜜糖蜷起身子,横一横心打算就睡了。
蜜糖又抽抽嗒嗒哭了半晌,瞪大了眼睛望着黑沉沉的树林,突然扯了扯浣清溪的衣袖道:“小姐,你看,那边好像有火光!你看,真的,是火光!”
她张嘴就要喊救命,浣清溪一把捂住她的嘴巴道:“别喊,你忘记咱们来时遇上的盗匪了?若是歹人,你这么一喊,将他们招来,咱们小命还要不要了?”
蜜糖听了,惊出一身冷汗,不敢再发出声音。
两人趴在那里,看着火光越来越近,数目也越来越多,漫山遍野星星点点的,看样子来人不少。
再近些,就听得那些人喊着:“浣姑娘!蜜姑娘!你们在哪?”
浣清溪松了口气,胳膊肘戳了戳蜜糖:“快叫救命!”
蜜糖惊异道:“你不是不让叫吗?”
浣清溪道:“傻蜜糖,她们知道咱们的名字,又这样兴师动众的,多半是自己人。快叫吧!只是,这蜜姑娘……谁教他们叫的?傻透了。”
蜜糖用尽力气大声叫着:“救命!我们在这里!”
叫了好多遍后,那边好像是听见了动静,星星点点的火光渐渐汇集,往这边来了。
蜜糖还在声嘶力竭地大声喊着,火光到了脚下,却是许多人持了火把正在寻找二人。
众人寻到了山壁之下,循着声音又找了半天,这才发现了悬在山壁上的二人。
又过许久,一条绳索从上面垂了下来,一个人影顺着绳索缓缓爬下到了两人所立之处。那人从腰后拿出一个火把来,晃着火折子点燃了,火光照亮了三人脸庞。
“思宽!”浣清溪又惊又喜,“你怎么来了?!”
思宽愁眉苦脸的:“浣姑娘,你们怎么没有一天让人省心的?你们究竟是怎么上来的?怎么不下去呀?”
浣清溪道:“我也想下去,可是上来容易,下去却难。否则你以为我们想在这里挂着晾一夜?”
思宽脸上更加愁苦了:“得亏我们公子熟知你素日的脾性,不放心追出城来,否则不知道你们还要在这里挂多久呢!走吧,我背你们下去。”
思宽道声“得罪了”,将浣清溪负在背上,仍恐不太稳当,又拿一捆绳子将两人绑在一起,这才背着浣清溪顺着绳索缓缓爬下。
浣清溪一只手攥着他肩膀,另一只手举着火把照明。
下到一半,浣清溪手一歪,火把烧到了思宽的额发,两人在半空手忙脚乱的灭火,差点儿摔下来。
总算是烧着的少,有惊无险,只燎了一片头发。
思宽都快愁哭了:“大小姐,你手稳着点啊!你烧了我头发事小,若是烧了绳索,咱们俩都得摔下去了!”
浣清溪连连抱歉,将火把远远举到一旁。
等到两人终于平安站在地面上,思宽忙着解腰间的绳子,浣清溪又感激又抱歉地攥住思宽的衣袖道:“思宽,你身手好,人也极好,今日里真多亏你了!”
思宽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专心解开了绳子,抬头就看见唐家宝在众多火把照耀下,正紧紧盯着自己,目光颇有些不善。
他一个激灵,退了几步道:“我去救蜜糖去!”便匆匆跑开了。
浣清溪回头看见唐家宝,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家宝,还是你待我最好!若非你来找,今夜我怕是要在那山壁上过了。”
唐家宝“哼”一声道:“早知就让你在山壁上过夜了,景色好,又凉爽,倒不必急着下来。”
浣清溪白他一眼:“你究竟什么意思?山上夜里这样冷!”
唐家宝解下披风扔给她道:“冷?披上!”
浣清溪一面系披风一面不解道:“你生什么气?不是你自己来寻我的吗?我又没有求着你来!”
唐家宝闻言愈加生气了,没有说话。
浣清溪裹了裹披风,身上立时暖和了些。
唐家宝沉默着递过来一包吃食,浣清溪接过打开看是一包糕饼,忙拿出一块来咬了一大口,顿时觉得口舌生香,原来是包玫瑰饼!
她连吃了两块,肚子里缓过气来。
此时思宽也将蜜糖背了下来,解开了绳子。
浣清溪忙递了玫瑰饼过去,蜜糖咬了一口道:“真香啊!”
思宽看见浣清溪披了披风,便默默又去取了两件来,一件递给唐家宝,另一件给了蜜糖。
唐家宝系了披风,始终不说话。
他不说话,思宽也不敢吭声。
浣清溪凑过去,用胳膊肘挤唐家宝:“哎,究竟怎么了?是生气我拿人衣服还是生气我爬高?你既然来寻我,怎么还要和我生气?大不了我下次不这样就是了!”
唐家宝道:“谁同你生气了?”
浣清溪撇嘴道:“口是心非,”她扯了唐家宝的衣袖,“咱们回去吧,今日十分疲累,好想好好睡一觉。”
唐家宝面色这才好看些:“城门早已关了,今夜只能在这边先住一晚,明日一早回。”
浣清溪点头道:“那也好,走吧。”
众人举起火把照路,唐家宝反手携了浣清溪手腕,两人并肩往回走。
思宽松了口气,小声道:“蜜糖,你还冷不冷?”
他偷偷往蜜糖手里塞了一小包东西,接着赶紧去追唐家宝了。
蜜糖就着火把的光,打开一看,是两小块蜜糖,她悄悄塞进袖中,也追上前去,对着思宽悄悄一笑。
浣清溪一面走一面回想起幼时之事:“记得有一回,我从一棵矮树上往下跳,结果被树枝挂住了。因为年纪小身子轻,那树枝又柔韧,竟然就把我挂了许久也不折断,最后还是你找到我,叫人把我救下来的。”
唐家宝道:“你那时多少有些傻憨吧?挂在树上也不叫人,晃晃悠悠的样子太吓人了。”
浣清溪笑道:“因为在这之前我也被挂住过,叫了半天也没人应,最后还是树枝断了把我摔下来的。一回生二回熟,索性也不费那工夫喊人了。”
她反手抓住唐家宝胳膊,一面走一面晃道:“家宝,你待我最好了,不管我做什么,只有你总肯帮我,咱们俩,永远也不要生气断交,好不好?”
唐家宝叹口气道:“每次还不都是你说要绝交?我几时说过?”
浣清溪笑嘻嘻道:“好,那我下次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