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浣清溪戴了顶硕大的斗笠,拎了个鱼篓,施施然翻过沈家与浣家间的隔墙去。
左右沈家人已经知晓她的存在,她也索性也不遮遮掩掩躲躲藏藏了。
在竹丛里翻出藏好的钓竿,她一手扛竿一手提鱼篓,直奔沈家荷塘,又在荷塘边选了块光洁的大石头坐下,就地开始垂钓。
这天日头大,周围又安静,没多会儿浣清溪就打起瞌睡来。
她将钓竿搁置好,自己在石头上跷着脚躺下,大斗笠遮了头脸,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大会儿,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草木摇动声,浣清溪倏忽便醒了过来。
她掀开斗笠,坐起身,定睛往声音传来处一看,只见沈秋盈躲在树丛里,只有一个小脑袋一双小眼睛露了出来。
他许是被浣清溪打了几次害怕了,不敢上前来,却也不走,只躲在那里,一会儿露出头来看几眼,过一会儿又露出头来看几眼。
看样子,他还以为自己躲得挺好呢。
浣清溪本待不理他,却又被他躲躲藏藏的声音搅得心烦,便叫道:“要来看就来看,不来看就走,在那里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呢?!”
沈秋盈这才知道自己已被发现了,便嘿嘿笑着走出来,也不敢靠得太近:“浣家姐姐,你钓鱼呢?”
“嗯呢。”浣清溪懒懒应他一声。
沈秋盈伸长了脖子想看她的鱼篓:“钓到几条了?”
浣清溪打了个呵欠:“困了,没钓着。”
沈秋盈忙接口道:“那你歇着,我替你钓!”
浣清溪伸了个懒腰,将钓竿递给他。
他走了两步想过来接住,却又停住脚打量浣清溪:“那,我过去了,你可不许打我!”
浣清溪嗤笑一声:“你不惹我,我打你做什么?”
沈秋盈大喜,忙奔过来接了钓竿,认认真真坐在那里钓起来。
浣清溪又懒懒躺在石头上,斗笠盖了脸接着睡。
过了许久,沈秋盈自言自语道:“怪了,这么久怎么没有鱼上钩?”
浣清溪坐起身来,扯了鱼线来看,道:“鱼饵没了,你再挖些蚯蚓来。”
眼看沈秋盈呆呆看着自己,好似不知道怎么做一般。
浣清溪随手捡了根小棍,挑一处松软的土地掘了起来,没掘几下,就扯出一团乱扭的蚯蚓来。
她捏了递给沈秋盈。
沈秋盈看着她手中长长短短翻翻滚滚的蚯蚓,脸皱巴成一团,不敢来接。
浣清溪“哈”了一声笑道:“你不会连这个都不敢拿吧?”
说完她自扯出一个,捏住了穿在鱼钩上,剩下的丢在石头上。
沈秋盈慌得连屁股都往旁边挪了挪道:“谁不敢了?我就是觉得有点恶心。”
浣清溪拍了拍手道:“这有什么可恶心的?”
眼看着沈秋盈又专心坐在水边去钓鱼了,她眨了眨眼,在地上拔了一些狗尾巴草来,编成一团圆茸茸的样子。
她走到沈秋盈身后,一扯他的衣领,将那一团狗尾巴草丢到他衣领里,口中叫道:“呦,好大一只大老鼠!”
沈秋盈只觉得脖子里掉进团软乎乎的东西,又听见浣清溪叫喊,吓得跳起身来丢了钓竿,又蹦又跳地狂抖着衣裳,口中大喊大叫:“啊~~老鼠!老鼠!救命!啊~~”
浣清溪在一旁拍着大腿哈哈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听到声音,几个丫鬟小厮并嬷嬷都奔了过来,围着沈秋盈又抱又拍又哄的。
最终解了裤带,浑身上下细翻了个遍,只找到一团狗尾巴草来。
众人一边仔细清理着草籽,一边不断安抚沈秋盈。
沈秋盈又吓又气,眼泪汪汪地看着浣清溪,见她笑得几乎岔了气倒在地上,心知是被她耍了,等整理好了衣裳就没好气地对众人道:“走开,都走开!浣家姐姐同我闹着玩的!你们快走远些去,别叫我看见你们!”
众人不敢违逆,果然远远走开去。
沈秋盈嘟着嘴,又默默坐回去继续钓鱼。
浣清溪笑够了,看他只不作声,便道:“怎么,生气了?”
沈秋盈道:“亏我还怕池塘里鱼不够你钓,缠着祖母要了好多大鱼养在水里,你还只捉弄我!”
浣清溪笑道:“谁知道你竟真这样害怕!我说近日这鱼怎么越来越多了,原来竟是你的功劳!”
沈秋盈哼道:“说谎,你近些日子根本都没来!”
浣清溪道:“你怎么知道的?难不成你天天来寻我?”
沈秋盈有些得意道:“我又不是傻的,我每日里叫书童来看着,你一来他就会告诉我了。只是,你都有好些日子不曾来了。”
浣清溪道:“这些日子常常下雨,我也忙得很呢。”
沈秋盈嘟着嘴道:“怎么大人都忙?祖父祖母一天到晚的总说忙,哥哥姐姐们也一直在忙,如今连你竟也说忙!”
浣清溪道:“你要是觉得无聊,怎么不叫丫鬟小厮们陪你去玩耍?”
沈秋盈叹口气道:“你不晓得,丫鬟们都怕我,嬷嬷又只会哄我多吃饭,原先倒有个小厮叫春生的,领着我出门耍过两次,后来被我祖父知晓后狠狠打了一顿,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每日里只有我一人跟着先生读书,无趣得很。”
浣清溪点点头嘟哝道:“怪不得你哥说你家家教甚严。“
沈秋盈放下钓竿,神神秘秘道:“姐姐,你跟我来,我带你看样好东西。”
他领了浣清溪走到一片芦苇旁,撅了屁股费力从芦苇丛中推出一艘独木舟来,自己一跳跳上船,船身晃了晃,他吓得忙蹲下身子稳住船身。
不等招呼,浣清溪也跳上了船,船身又晃了晃,浣清溪径自坐下,拿了木桨划水,小船稳稳划向池塘中央。
沈秋盈赞叹道:“姐姐你真厉害!我上次试着划船,船总是原地打转,总也不走,你一划,它就走了!”
浣清溪笑道:“那是你没划过船罢了!你哪里来的这船?以前我来时从没见过。”
沈秋盈道:“我求了我哥好几天,他就给我弄来了。怎么样姐姐,是不是很好玩?你以后尽管来玩,我跟他们都说了,你以后是要嫁给我的,他们谁都不敢管你的!”
浣清溪停了桨,拉了脸道:“闭嘴,怎么又说嫁给你的话?你是不是还想挨打?”
沈秋盈忙应道:“姐姐别生气,我不说了就是。可是,你那天看到的,也不许跟别人说。”
浣清溪不屑道:“论男人的光屁股,我在玉潼镇见过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谁稀罕你?”
沈秋盈瞪大了眼睛道:“真的?”
浣清溪嗤之以鼻。
沈秋盈放下心来道:“那,姐姐,咱们说好,我不娶你了,你以后来玩的时候都带上我好不好?”
眼看着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浣清溪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就手掐了一片荷叶扣到他头上,道:“行,咱们邻里邻居的,看在你知错就改的份上,我就勉强收你做个小弟。”
两人在池塘里划了半天船,摘了已不多的莲蓬来吃,又钓了两条鱼,掰了沈府的树枝来搭架子烤鱼,一直玩到天色发暗,浣清溪才哼着小曲翻墙回家。
家中蜜糖忙捧了一小筐紫溜溜的无花果递上来,说是才摘的。
浣清溪掰开啃了一个,满意道:“甜!”
秋云看她一身泥灰,叹口气去叫人烧水。
洗浴更衣过后,秋云忙着给她绞干头发,浣清溪盘腿坐在床上,还在啃无花果,边啃边问:“家宝今日可回来了?”
秋云道:“还不曾。”
浣清溪叹道:“又好几日都不见他了,也不知他整日都在忙些什么。”
秋云笑道:“他人虽然没回来,却叫思宽送来一些东西,说是听闻你要去太妃开立的女学,替你准备了一些礼品,好敬献给太妃的。”
蜜糖提过一个盒子来,揭了盖子,只见里面一方小小竹箧清香扑鼻,浣清溪便问道:“这是什么?”
秋云道:“听说是比较名贵的茶,叫作什么小龙团的,只有小小两饼。”
浣清溪拿起来闻了闻,放在一边。
蜜糖又提过一个盒子来,揭开了,里面仍是一方竹箧,香气却比之方才更加浓郁。
秋云道:“这个听闻是一种香墨,名曰松丸,据说用它写字,香气历久不褪。”
浣清溪点点头道:“全都这样香,应当都是好东西了。”
蜜糖将前两个盒子盖好,收了起来。又另拿出一个新的盒子,打开来,只见里面有一把团扇,两个香囊,两支湖笔,一柄细白的如意玉佩。
秋云道:“这些是公子送给小姐的贺礼。”
浣清溪拨了一下玉佩,又拿起团扇来看,只见素白的扇面上绣了一只灵巧可爱的小猫,其绣工精美,小猫身上茸毛纤毫毕现,猫眼光泽更是随着光照流转,看去栩栩如生。
浣清溪摸着猫眼道:“这猫儿也太好看了!家宝怎么送我这许多好东西?莫不是又做了什么对不住我的事情吧?”
秋云暗笑。
蜜糖道:“小姐,我瞧着唐公子向日都待你极好,你怎么还疑心他?”
浣清溪哼道:“你不知道他!他待我,好是好的,就是不如年幼时坦诚!果然人年纪大了,心思就多!你看他,这都跑出去几日了,连个影子都不见!”
秋云道:“公子家中事务繁忙,想来多半是脱不开身。不过公子说了,若小姐有什么想吃的,尽可以吩咐那边厨子做来吃,若有喜欢的东西,也可以拿来用,叫小姐不必客气。”
浣清溪躺在床上望着帐顶不说话,又从枕头下摸出弹弓弹丸来,默默将帐子打得满是窟窿。